第12章 牵着鼻子走
“我,我检修去了啊。”林威目光躲闪,這小子只要說谎眼睛就乱看。
“放屁!其他人早回来了!”刘权瞪着眼骂,“你個死小子是不是和姚远混在一起了?人家是大学生,你就是個工人,你跟人屁股后面屁颠屁颠的,你有脸啊?還是他放的屁是香的?”
林威涨红了脸。
刘权冷哼道,“你爸内退把岗让给你,都是为你好,你倒好,不老老实实的上班到处乱跑,你可长点心吧!”
“师傅,我……”
“队长找你,记住态度好点,认真检讨。”刘权恨铁不成钢地說道。
林威心裡一惊,“队长知道了?”
办公室裡,车队队长端坐着喝茶,边上坐着的赫然是刘义堂。林威却是不认识刘义堂。
“你干什么去了?還有沒有点纪律性!”队长大声训斥着。
林威肥胖的身躯抖动着,头不敢抬。
“哑巴了?”队长站起来,背着手走来走去,“說话,干什么去了!不老实交代這個月你别出车了!”
林威顿时急了,满脸通红,委屈巴巴地說,“队,队长,我就是去了趟市裡。平时其他人都开车回乡下的,我从来沒开過啊,就這一次去了趟市裡。”
“你能和其他人比嗎!你才工作多久就学会偷奸耍滑了!你去市裡干什么!”队长一拍桌子,怒不可遏的样子,“不老实交代我扣你奖金!”
“去港务局了。”林威连忙說,“姚远去那裡有事,我就陪他跑一趟了。姚远你认识的啊队长,咱们厂子弟裡唯一的大学生!”
边上的刘义堂露出一副果不其然的脸色。
队长悄悄看了眼刘义堂,对了下眼色,随即微不可见地点头,继续板着脸问,“他一個学生跑去港务局干什么?”
林威一想,反正姚远不是厂裡职工,說了应该沒事,便說道,“他想做白糖生意,就是……”
他觉得蛮丢脸的,說出来自己都不信。
“做白糖生意?”刘义堂很惊讶,下意识地问。
林威疑惑地看向刘义堂。
刘义堂连忙整了整脸色,說,“小同志你不要紧张,具体是個什么情况呢?姚远這個小伙子是很有头脑的,否则也考不上這么好的大学对吧。你說說什么情况,我們毕竟有经验,還可以帮着出出主意呢。”
林威人老实,但不代表他傻,别人却当他傻。這么明显的套话,林威心知肚明,当下生了一些警惕心。
他摇头說,“具体我就不知道了,我就是送他過去然后在车上等他。”
刘义堂皱了皱眉头,打量着憨厚的林威,朝队长微微点了点头。
队长說,“林威啊,你是工人,人家姚远以后是干部,不是一條路上的人,你以后就别跟着人家到处晃悠了,老老实实开你的车。”
“這话也不对,人嘛,多交几個朋友是好的。”刘义堂笑呵呵的說。
他和队长对着眼神。
队长摆了摆手,“行了,你回去吧。”
林威小心翼翼地问,“队长,别,别扣我奖金好不好?”
“看你表现,快回去。”队长不耐烦地赶人。
林威一走,刘义堂的脸色顿时就阴沉了下来。
“老刘,那小子沒你說的那么邪乎吧?几把毛都還沒长全,能翻出什么浪来。”队长点了根烟,满不在意地說。
刘义堂阴森森地說,“早上你沒在现场你不知道,那小子平时看着是個书呆子,实际上心机很深。而且,他好像知道我們不少事。”
“什么?他知道我們的事?”队长吓得站起来。
刘义堂压了压手,喝了口凉茶,說,“乌仁义啊乌仁义,你大大小小也是個副科级干部,手下惯着一百多辆卡车,一惊一乍的干什么?”
乌仁义明显紧张了,三步并作两步走過去把门关上,压着声音說,“贪污公款是大罪啊!”
“小点声!”刘义堂瞪了一眼過去,“现在的問題不就是在姚家那小子身上嘛。上了大学应该是长了见识了,可能猜到了些什么。”
“那怎么办?”乌仁义忙问。
刘义堂思索着說,“刚才那小胖子說那小子准备做白糖生意,港务局我知道,挤压了好几個仓库的进口白糖。难道那小子要倒买倒卖?”
“那不是傻子嗎,现在的糖价,怎么卖都是亏。”乌仁义說。
糖厂职工谁不知道现在食糖行情很差,西海糖厂要不是有上级给的生产计划撑着,早破产了。
“是啊,那小子葫芦裡卖的什么药呢。”刘义堂沉吟着,忽然一拍桌子,“好办,去一趟港务局什么都清楚了。”
乌仁义诧异,“现在去?”
“现在去,這小子是個隐患,不把他解决掉你我都睡不安生。”刘义堂眼中闪過一丝寒光。
……
姚远买了十块钱苹果拎到病房,每個病人给分了一個,剩下三個给母亲,惹得母亲不断翻白眼。苹果是北方水果,這年头在南方那是妥妥的奇珍异果,卖一块二一斤,都能买半斤猪肉的。
“死孩子你花這么多钱干什么!”母亲压着声音朝姚远瞪眼,眼角扫了扫笑呵呵的病友们,咬牙切齿地說,“你想吃买一個就可以了,买這么多给不相干的人你是不是傻啊!”
姚远嘻嘻笑,道,“沒几個钱,我不是跟你說了嗎,厂子裡的破碎机是我修好的,有奖金呢。妈,我跟你說啊,我們学校什么都教,就凭我這個本事,赚钱太容易了。”
他左右看了看,神神秘秘地說,“我上午不是出去转了一圈嗎,正好碰上县汽修厂有個车出现疑难杂症,恰好我会修。您猜怎么着,我给他们修好了,县汽修厂给了四百块工钱。”
說着,他取出钱放在母亲手裡,“买了十块钱苹果剩下的都在這了。”
母亲愣住了,忽然像做贼一样抓着钱就往背后藏,紧张地东张西望,看到沒有人注意這才慢慢地松了口气。
姚远觉得好笑又心酸。
母亲一辈子就是這样,哪怕后来自己当了中层领导经济极大改善之后,多病的母亲依然节俭得让人心痛,穷怕了!
母亲啰哩啰嗦地问了很多問題,就是怕這钱来路不正。這可是四百块钱啊,两個月工资了。姚远拍胸口打包票,母亲才放下心来。
很快,母亲又有新烦恼了,钱该藏哪呢?
“一会儿姐送晚饭過来,你给她拿回家藏起来。”姚远說。
“只能這样了。”母亲精神高度紧张,看谁都像是看小偷,她抽出二十块钱给姚远,“你拿着用。”
姚远接過顺手就塞口袋裡,母亲瞪眼說,“装好别弄丢了扎了别人的脚!”
“知道了,丢不了。”
陪着母亲說了一阵子话,大姐带着饭過来了,姚远找了個理由走人,杵在医院门口等着。
一根烟沒抽完,罗进红骑着摩托车就来了,四十公裡的路程他半個多小时就赶了過来,看得出来心情是很急切了。
姚远打量了一眼那摩托车,是本田125CC男装摩托车,一万多一台,而且有一点時間有钱也沒地方买。显而易见,罗进红是风光人,沒点实力和胆子,還真不敢承包五百吨进口糖。
“边吃边聊?”姚远笑着问。
罗进红說,“我請你,上车!”
姚远却指了指不远处的牛杂小摊,說,“還是我請你吧,吃口新鲜的。”
西海的牛杂是最有名的,市场春风刮起,不甘贫困的人们首先想到的就是开饭店,可是大部分沒有足够的本钱,于是小摊就出现了,一副箩筐肩上挑,走街窜巷有之,路边架起叫卖亦有之。
像学校和医院门前路边的小摊是最多的,客流可观,不起眼的小摊有时候一天卖三两百块钱,国营工厂职工都不香了。
罗进红看了眼脏兮兮的小摊,勉强笑着道,“還是我請你吧,我知道個饭店味道不错。”
姚远笑了笑,径直往牛杂小摊走過去。
罗进红以为他故意這么做来掌握谈判的主动权。
然而,姚远是真的好這一口。上一辈子兜裡沒钱,走過路口看着别人一串一串地大快朵颐辣得直哈气,他就在心裡发誓,等参加工作有工资了天天吃顿顿吃。可是到了那個时候,再也吃不回本来的味道了。
人呐,什么阶段该做什么样的事,千万别犹豫,這是四十岁生日时,姚远总结出来的人生感悟。
五毛钱两串,姚远抓了三十串,還要了两份烫菜,就大口的吃起来。這年月的牛杂串分量十足,远不是二十年后小拇指指甲大小的坑人货。
罗进红架好车,硬着头皮坐下来,也捏起一串吃起来。
好一阵子,姚远沒有谈事的意思,他心裡一横,不就是比耐心么,老子做了這么多年生意還比不過你這么個小年轻?
即使心裡很急,但他也忍住了。
他也是穷人出身,考上了中专走出农村分到港务局工作,恰恰有那么一些农村进城的人吃上了商品粮之后,反而更瞧不起农村人。罗进红做生意发了财之后,隔三差五的下饭店,一顿吃個一百多块钱都不带皱眉头的。
那批进口白糖砸手裡之后,别說下馆子了,连摩托车都不敢开了,沒钱加油啊!
要不是为了尽早脱手,他肯定会骑自行车過来。
“你提的條件我答应,不過我也有一個條件。”罗进红终究忍不住了,主动开口說。
姚远一笑,說,“货可以先放在十一号仓库裡。”
罗进红顿时吓得脸色苍白,难道這小子听到了我和孟豪的谈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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