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状元郎会修
步入九十年代后,改革的钟声敲响,因为众多原因,西海糖厂每况愈下,在最后一次努力自救的时候,引进了若干台进口设备,沒成想却成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因为国际大环境的变化,同时西海糖厂无力承担高昂的维修费用,花费巨资引进的设备竟然无法运转起来,不得不关闭了多條生产线,只留下一條生产线苟延残喘。
而随着最后一條生产线上的破碎机发生故障,西海糖厂彻底关停,退出歷史舞台。
尽管导致西海糖厂最终破产清算有诸多原因,但姚远知道,花费巨资引进进口机械设备却无法完全发挥出作用绝对是其中一個重要原因。
他一口气骑到堆积场,厂区门口,搭载着满满当当甘蔗的货车排成了长龙,堆积场也堆满了,吊机班停止了工作,戴着藤條安全帽的工人们三五成群聚在一起有一搭沒一搭的闲聊,全部都在等着压榨车间的破碎机恢复运转。
破碎是第一道工序,破碎机修不好其他无从谈起。
可以說,這几天全厂职工都如热锅上的蚂蚁。
放好自行车,姚远径直的往车间裡冲,抬眼就看到了一群人围在了破碎机那裡,偌大的车间出奇的安静。
姚振华在车间裡工作了二十多年,一直以来给人的印象是個老实巴交的普通职工,沉默寡言,很少有人会去在意到他。
直到他的儿子一鸣惊人考上大学。
厂裡的职工领导们才注意到了姚振华,還特地喝了姚远的升学酒。
并且打好了招呼,等到将来毕业之后,要优先考虑回到厂裡工作接班。
在国企裡,爸爸退下来,儿子补上空缺的岗位,是常规操作,也被戏称为“世袭”。
因此,九十年代的国企工厂中普遍存在“裙带关系”的现象。
爸爸在第一车间,妈妈在第二车间,去了食堂发现,咦,舅舅在掌勺。
……
车间裡,好多人都在围着一台设备,愁眉苦脸。
姚远也围了過去,隔着人群远远地看了一眼這台让整個厂子犯愁的设备。
看了之后,姚远松了口气,這台破碎机是德国曼斯公司1988年生产的新型号,性能上是当前国产设备的两倍,机身振动幅度小,效率高。
一直到2010年,這款产品才被国内市场淘汰。
机体的构件对他来說,维修难度不是很大。
但是对糖厂的技术人员来說,是一道难越的鸿沟。
“陈技术,到底是什么問題?你不是大学生嗎怎么连說明书都看不懂?”人群裡传来生气的训斥,是厂长王建国的声音。
停线五天了,王建国着急上火得厉害。
叫陈技术的中年男子苦笑着說,“王厂,我是工农兵大学生,就這点墨水。而且這可是德语啊,英语我還能看懂一些,德语就……”
王建国急得嘴唇都冒泡了,“赶紧想办法解决!最后一條生产线了!破碎机修不好這個榨季就完了!大家都得饿肚子!”
顿时职工一阵骚乱,有指着陈技术鼻子骂他饭桶的,有和王建国诉苦的,更多的是愁眉苦脸却无可奈何地一言不发。
都是老实巴交的工人,心裡有气也只能心裡憋着。
榨季刚开,還沒几天呢,生产线上的一台破碎机出现了故障停转了,厂裡所有的技术员都找不出問題来,更别說维修了。
压榨车间主任刘义堂急匆匆跑過来,“王厂!王厂!曼斯公司回电话了!”
“怎么說?”王建国顿时扬起了希望。
人群分开,刘义堂跑进去,一旁的姚远趁机跟着挤到了王建国身边,默默的听着看着,深深的看了刘义堂一眼。
刘义堂擦了把汗水,愁容满面,說道,“他们开出了十万元钱的维修费,而且技术员在我厂期间每天要给每人一千元钱的出差补贴。”
“他们疯了吧?”王建国眼珠子都要瞪出来,气得鼻子都歪了。
职工们一听顿时又是一阵骚乱
“洋鬼子也太過分了吧!敢要十万块维修费!”
“出差补贴跟我們有什么关系!就算是给补,给十几二十块钱就不错了!要一千块怎么不去抢!”
一旁的姚远心裡不住的叹气,技术受制于人就是這般无奈,人家就算是漫天要价你也沒办法。
更過分的都有,一些日本企业在合同裡設置陷阱,把设备的价格压得很低,抢到订单之后,如果你认为买到了高性价比的设备那就大错特错了,他们会在后期的维修保养等售后服务裡让你大出血。
王建国瞪着眼睛說,“他们漫天要价你就地還钱啊!我要是有十万块我马上买几台国产的回来换上了還在這着急上火!”
“我還了啊,但是他们不松口。咱们买设备的时候沒有买……就是那個售后服务,所以维修费会很高。”刘义堂委屈地說。
王建国气哼哼的就往外走,“老子不用他们了,上电视,登报纸!就說咱们厂向全市招聘维修技师,修好设备给1000!”
“王厂,修好设备真的给1000?”
人群裡突然传出来個声音。
“谁?”
大家顺着声音看過去,看到的是姚振华的儿子姚远。
今年高考本县的状元郎,很多人认识,王建国只知其名不见其人。
姚远走出来继续說,“王厂,是不是修好了就给一千块?”
此时姚振华已经到了,远远的听到這一句话,心裡一紧,顿时沒了主意,只能在一边干着急。
王建国上下打量着姚远,這孩子還穿着背心短裤拖鞋,八成是刚起床,认出来了,“振华的儿子?嗯?你不就是那個考上工大的状元郎?”
“是的,王厂,我是学机械的,我觉得我可以试一试。”姚远笑着說。
王建国不得不注意了,這孩子是全厂工职工子女当中的唯一大学生,本县高考状元郎,学习搞得很好,但是要說他会修德国设备,王建国无论如何不相信。
“你不懂瞎搞,越搞越严重怎么办,你赔嗎,赔得起嗎?你妈還躺在医院等钱治病呢你家拿什么赔!”刘义堂非常不满,翻着眼睛讥讽,“赶紧的走人,别在這添乱,這裡不是你這個小破孩子逞能的地方!”
姚远看了刘义堂一眼,這位算是姚家的仇人了,此人品行不端,利用手中权力大搞裙带关系,收礼受贿,欺上瞒下。
姚远记得非常清楚,为了让自己的小舅子进入糖厂工作,刘义堂選擇对老实巴交的姚振华下手,在糖厂兢兢业业干了十几年的姚振华成了待岗工人。
最关键的是,待岗后的姚振华为了维持家庭生计,不得不去砖窑当搬运工!
可以說,姚振华在黑砖窑倒塌事故裡落下残疾,刘义堂要负主要责任!
這還沒完,糖厂改制之后,刘义堂成了分管财务的副总,卡着姚振华夫妇俩的医药费不给报销,姚振华夫妇为了不给儿子添麻烦,硬生生的扛着沒去医院治疗,耽误了最佳的治疗時間。
這笔账,他和刘义堂沒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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