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這不巧了嗎
母亲的病情比较严重,厂裡的医院治不了,只能转到县人民医院,导致医疗费高涨。
姚远知道,只要得到妥善的治疗,母亲的病是可以根治的,上一辈子母亲就是在這场大病中落下了病根,等姚远有了好的條件时,母亲已经熬不下去了。
這是姚远心中永远的痛。
姚远把六百块钱全部交了医疗费,并且向医院保证三天之内交齐剩余的一千多元钱。
从农村裡走出来的這一家子,表达亲情的方式通常是打骂体罚,感情含蓄的原生家庭几乎沒有和声细语式的关心。我骂你是为你好,我打你是为你好,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好。
姚远待了不到三分钟就被母亲赶出来了,因为母亲心疼儿子,哪怕儿子在家睡大觉,也比陪在自己身边好。生病了上不了班赚不到钱沒办法给儿子更好的生活條件,她心裡愧疚。
走出住院楼,姚远缩到偏僻的角落裡捂着脸狠狠的痛哭了一番。擦掉眼泪毅然走出了医院大门。
他从来不是轻易被情绪左右的人,当前的情况也不允许他多愁善感,充分利用時間解决当前难题才是最重要的。
可是看到母亲憔悴的模样,母亲训斥自己好好学习的样子,他的心宛若刀割,难受至极。
新修的马路上,姚远一路向前,這是前往县汽车修理厂的方向,他要去那裡碰碰运气。
在向医院保证三天之内交齐剩余的一千多元钱时,姚远就开始考虑如何快速赚钱了。
有人說,90年代是黄金年代,因为只要你能弯腰低头,就能“捡到”钱,只要你够胆行他人之不敢为,你就能赚到大钱。
“哪怕是一头猪,在时代的风口也会飞起来。”
然而此时此刻的他,并沒有感同身受。
一千多元钱难倒了他這位重生者。
别人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三五天赚他几百万几千万,再看看自己,丢人不?
姚远自嘲苦笑,用力踩着黄土路面坚定前行,露趾的老解放鞋提醒他要脚踏实地,同时也给了他强烈的紧迫感。先想办法赚它個一千多块钱吧!
在這個年代,西海县城的规模也就跟2021年的一個镇子差不多,在這样的地方想三天内赚到一千元钱,姚远结合自己的情况,思来想去只有在县汽车修理厂有這個可能。
县汽车修理厂始建于五十年代,是西海县唯一能够修理各种汽车的地方,西海糖厂就是县汽车修理厂的大客户。
不愁业务的情况下,县汽车修理厂几十年来的日子過得很滋润,但是步入了九十年代之后,各种高民营汽修厂冒出来,除了政府机关企事业单位的公车外,县汽修厂越来越难接到指定之外的业务,日子不好過了。
随着下海浪潮到来,县汽修厂部分技术工人不满现有状况,纷纷辞职下海独自开起小修理店、修理铺。
這导致了县修理厂挂着一個响亮的名头,实际上技术实力受到了严重的影响。
西海属南方沿海地区,与深城同属岭南省,受改开春风的影响很深,对新鲜事物的接受能力很强,当地人胆子大,做生意的越来越多。
在内陆地区,万元户凤毛麟角,但是在西县,万元户已经不再是人们羡慕的对象了。
马路上不时疾驰而過的摩托车就是最有力的证明。
距离市区仅16公裡的西县县城,民间是较为富裕的。
县汽修厂大门和2021年时并无很大变化,只是颜色新鲜了一些。二十年间沒有变化,何尝不是国营工厂的真实写照——不思进取!
姚远走了进去,直接朝修理车间主任办公室走去。他对县汽修厂很熟悉,上一世担任研究院主任后,曾考察過這裡,打算买下這块地来建新研究院,因为各种問題不了了之。
来得早不如赶得巧,姚远抬眼望去,修理车间裡几名工人围着一辆车打转,抓耳挠腮的。
那是一辆越野车,方方正正的,屁股背了一個书包(备胎),后杠上的牵引钩分外醒目。姚远一眼就认出来了——那是V31,三菱第二代帕杰罗越野车系列V31车型。
姚远对三菱帕杰罗有多熟悉?
从第一代到第三代,几十個车型的任何一款,他都能够做到拆成零碎再组装回来,比对女朋友的身体還要熟悉!
在2021年,随便一家无证机械小作坊都能制造出该系列越野车的机械备件,各种厂家出产的配件更是烂大街……
但是在1991年的现在,V31所使用的技术就好比太空火箭,可以仰望不可及。
显然,县汽修厂遇到难题了。
此时售价相当于三十多個万元户的V31,只有国企大佬、政府大佬、部队大佬才坐得起。眼前這辆V31挂的是民用号牌,不是国企大佬就是政府大佬。
西县只有一家副厅级国企——西林农场,管理局局长和书记是货真价实的行政副厅级干部。
因此,姚远马上得出判断——這台V31八成是西林农场大佬的座驾,对县汽修厂来說,修好這台V31是政治任务。
這不巧了嗎!
姚远摸了摸路上买的红双喜,迈开步子走进了车间。姚远穿的是糖厂发的工衣,這個年代的工衣颜色都差不多,大家都在绞尽脑汁分析故障原因,倒是沒有人注意一個外人凑了過来。
地沟裡,一名老师傅打着手电拿着扳手检查底盘,围着车子的其他几名工人交头接耳,交换着意见。
听了一阵子,姚远搞清楚情况了。
刹车系统出现了問題。
不管什么车,永远重要的是两大系统——转向系统和刹车系统,事关生命安全。
站在车头一侧满脸焦急的中年人西装革履,嘴裡叼着卷烟,不耐烦地說,“刘师傅!到底能不能修啊?你们要是修不了趁早說,我去市裡修。耽误了明天的接待任务,你们厂长也担待不起的啊!”
槽沟裡的老师傅憋着气,又鼓捣了一阵子,终于是无奈爬了上来,道,“不是能不能修的問題,现在是找不到故障原因,我给你修好了但是不敢保证不会再出問題啊,你也不敢开对不对?”
“余师傅,你也别着急上火,我這么跟你說吧,你就算是去市一修厂,他们也沒办法。在汽修這一块,我們厂不比他们差。”
姓余的西装男子原来是大佬的驾驶员,他被噎了一下,想了想,忍着气拿出笑脸来,道,“余师傅,我這不是着急呢嗎,港商明天就到了,局长指示一定要用他的专车来全程接送,我也是沒办法啊!您想想办法吧,帮帮忙。”
說着拿出中华就散了一根過去。
刘师傅接過烟准备夹在耳朵上,想了想,用搭在肩膀上的毛巾擦干了汗水之后,才把烟夹上去。
一辆212吉普车风驰电掣地进来,众人看過去,跳下個中年男子来,四十多岁的样子,小跑着過来,喊道,“老刘,什么情况?”
“厂长回来了。”一众工人有主心骨了。
余司机更是大步迎上去,指着V31說,“叶厂长,你快看看,刹车故障,明天要接送港商,局长下了死命令,一定要用這個车全程接送……”
“小余,你先别着急。”叶厂长陪着笑說,安抚几句后,把刘师傅拉到一边耳语起来。
姚远隐隐约约听到“能修好但是找不到故障原因……怕是坚持不了多久……”、“关系到管理局领导和港商的安全……”之类的话。
他仔细回忆了一下,心裡有了八成的把握。
想毕,他举步走向余司机。
“余师傅,我对V31比较了解,也许我可以帮上忙。”姚远說。
余司机眉头一皱,打量着遥远,嘴角一抽一抽的,“你们刘师傅都沒沒法子你能有什么办法?”
他把姚远当成县汽修厂的小工了。
姚远笑着說,“我刚才看了一下,這台V31是三菱公司去年六月份生产的第三批V31,用的是升SOHC汽油发动机,型号是4G64,五档手动变速器,四驱系统有三种模式,分别是两驱,高速四驱,低速四驱。這個车进口回来,差不多要花四十万。余师傅,我說的对嗎?”
余司机的眼睛越睁越大。
对這個年代的国人来說,帕杰罗V31意味着什么?虽然它方方正正的外形不讨喜,但是该车使用的技术以及售价,给大家的感觉是另一個世界的产物。别說了解透彻了,绝大部分人根本分不清楚什么是两驱什么是四驱。
二十万一台的桑塔纳够牛吧,市长一级的座驾,可是在资深驾驶员眼裡,桑塔纳和V31相比就是一普通轿子,V31才是八人大轿!
西县所在的南港市属沿海低海拔热带丘陵山地地形,V31在這种地形上如鱼得水,尤其对农场、矿场這些企业来說,什么路都能跑的V31才是王者。
最关键的是,几乎沒人能看得出来V31售价将近四十万,在這個年月,是妥妥的豪车标准!
而V31低调粗旷的外形又符合大佬们的心意,选作专车再适合不過了。
光是一口說出V31的售价就让余司机惊讶了。
“你,你不是汽修厂的?”余司机收起了轻视之心。
姚远掏出学生证递過去,“我是西工大机械工程学院的学生。”
“大学生啊!”余司机肃然起敬,对姚远表现出来的见识也就沒那么惊讶了。
现在高校還沒扩招,還包分配,现在的大学生就是以后的国家干部。
“小余,你看這样行不行,我們再查一遍,实在不行我亲自到市裡請一修厂的师傅過来联合攻关。”叶厂长大步走過来。
“那哪来的及!”余司机顾不上许多了,拿手一指姚远,“让大学生试一试!”
众人的目光落在了姚远身上。
不远处的212吉普车裡,刘义堂目光阴冷地看着這一幕。坐在他身边的是小舅子梁耀明,看向遥远的目光阴冷中透着凶狠。
就是這王八蛋坏了我的好事,看我不弄死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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