煞寒江1 作者:未知 天际微亮,远方的晨雾尚未弥漫。 拂生锁了门,背着一個瘦小干枯的女人,转身一步一步走去。 新谢的纹花树,一绺绺垂着,早春的嫩意并不能阻挡寒冬留下的枯败。 府衙门前一派热闹,周围围了不少人,对着跪在门前的人指指点点。 许家人听到消息便赶紧過来了,老远的哭腔就能听到,嘴裡喊着冤,一個扑腾跪在拂生旁边。 “青天大老爷啊……我們家儿死的冤啊……您是個好官,抓着害我儿的凶手……”這话說着,跪地上那妇人拿眼偷觑着拂生。 拂生毫无反应,仍旧笔直的跪着,脸儿绷着,眼儿眨也不眨,那一副美人面折煞了多少人,只觉好一身清冷的风骨。 只是身上衣衫破旧,补丁不少,叫人不免摇头觉得可惜。 许家二媳妇儿跪在地上哭了不一会儿,许家后面又来人,抬着一具白布盖着的木架子,隐隐散发着臭味。 周围人赶紧让开远离了些。 谁都知道,這白布下面盖着的是许家小女儿,已经死了好几日了。 许家一直拖着迟迟不肯下葬,說是要找到凶手,可是凶手找到被关进大牢后,還是不肯下葬。 门口這一番闹腾,很快引得府衙不得不早早开门,知府戴着官帽亲自出来過问。 “许周氏,這都過了五日了,如今凶手也在牢裡,你为何迟迟不肯下葬?” 那股死人的恶臭味真是叫人恶心,稍稍闻到一点就像吃了苍蝇一样。 许周氏停了眼泪,瞄瞄身旁跪着的人。 “大人……哪裡是我們不肯下葬,只是我儿死的冤,生前就沒過過好日子,死后我儿连一口薄棺都沒有,這叫我如何忍心……呜呜……” 许氏家穷,還有好几個儿子,死了一個女儿他们伤心也伤心過了,如今最重要的就是這個死去的女儿能换得什么。 知府头疼的叹了口气,不想再听她說,又看那拂生還跪着。 他语气又严厉起来:“桑氏,你又在這裡如何?难不成是想为你证据确凿的哥哥求饶?” 拂生抬眸,空灵灵的眸子望向知府,模样娇美惹人惜,那抬头一瞬的样貌便叫周围人倒吸一口气。 這桑氏女,好看是真好看。 “小女想求见死刑犯张易一面。” 张易即是拂生的哥哥,拂生是自小被张易母亲抱回去做童养媳的。 张易越长越混账,张母死了心不舍把拂生推进火坑,渐渐也不在提童养媳事,只把她做亲女儿来看,叫张易和她做兄妹。 “你也知道是死刑犯,這哪裡得见,桑氏你莫胡言!”這一個两個,知府只觉今日是真不顺。 這案子早前就判了,偏偏许家不肯下葬,一直拖着到今日。 想想昨夜敲门远道而来的贵人,知府头脑一阵阵发黑。 拂生不再开口,重重磕下一個头。 如斯美人,那摇曳的身板看着就摇摇欲坠。想她家裡就這一個男丁,主心骨沒了必然不知所措。 知府又叹一声:“断头前有断头饭,那时再看一面也不迟。” 拂生迟迟不动,许周氏怕要不到赔钱也闹将起来。 “你哥哥犯了罪,杀人的大罪,你就是在這裡跪到死也沒用,不如想想怎么赔偿我們,可怜我的儿啊!” 拂生看了一眼那白布盖着的尸体。 “张易奸淫杀人,罪孽深重,判他断头死有余辜,拂生实不敢求恕。” 這一番话掷地有声,內容也着实惊了在场人。 许周氏想,既不是未求赦罪,那跪着干嘛,還真的只是为了见一面?见一面又能干嘛?叫她哥哥好好上断头台嗎? 知府心裡也這样想,方才他還以为拂生就是過来闹事的。 “你既如此痛恨此人,那为何還非要此时再见他一面?” 這话问出了大家的心声。 知府将将点头,乍又一惊,果然還未及转身,身后已有大批侍人迈着小步過来,将走在中间的人围了一圈。 那中间人缕衣打底,高高束冠,横纹绣金,宽袖深袍。 生的一副好样貌,长身玉立,稍稍抿一下唇就叫人愁煞眉心,只是眼神凉薄,看人不带感情。 知府顿时战战兢兢,矮下身子要行礼又想起贵人昨日說的隐藏身份,顿时不知所措。 還好贵人根本沒注意他,知府深呼一口气,悄悄站到边上去。 问话的换了一個人,拂生并未生怯,她摇摇头:“不是小女要见他,是我母亲,生养他二十多年,想见他最后一面。” “哦,你母亲,那即是你母亲要见他,那怎你独身一人前来。” 贵人背着手,不疾不徐道来。 拂生侧過身子,指着离府衙不远的那棵纹花树,此树长了快有百年,树身粗壮,此时得她一指,才能仔细看出那树后又一灰色衣角露出,只那衣服和树一样颜色,所以原先才看不出。 贵人身边已经有人上前去看,树后的老妇人佝偻着身子,头垂着,露出的脚踝满是皱纹,浑身一点动静也无。 侍人皱着眉将她脸抬起,静静一探鼻息。 死人。 听得回话的裴韶只是掀了掀眼皮,而后对着府衙门口笔直跪着的女子点点头:“起来吧,让你见這最后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