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骂街的钱媒婆
“還要新顶针一個,再买一双草鞋。”
杂货铺的伙计响亮地答应一声,把东西拿過来。
再出门时,林小意嘴裡含着一块糖,一手紧握钱袋子,一手套着新顶针。顶针黄灿灿在日头下面反光。
“五婶看到多喜歡。”
手裡拿着草鞋的林小初满面春风,今天挣钱了!
身边熙熙攘攘人群处在长街上,长街在城裡,住处在城外。小初和矮了自己一头的小意携手回家去,腰包裡一两银子鼓鼓,小初觉得人生之乐,莫過于阿堵物也。
“姐,为啥不买個新竹篮子呢?明儿你拎什么去卖花?”
林小意吸着糖块含糊问出来。
林小初一笑如淡云轻风:“新竹篮子多贵,钱媒婆家裡有好几個竹篮子呢,她又不用,咱们低价问她买一個回来。”
“多低的价儿?”
“一文钱。”
林小意還嘟囔:“不喜歡钱媒婆,她爱骂街,爱說人,一文钱都不想给赚。”
一文钱的竹篮子小意也不肯给不中意的人,林小初挑挑眉毛,我們小意可是個记仇的小姑娘。钱媒婆昨天对着小意骂偷花的贼去卖花,小意這就恨上了。
“偷了老娘的花,让她们不得好儿;偷了老娘的花,让她们长不高……”行過官道来到草屋前,先听到住在左近的钱媒婆又骂上了,然后才看到一個人影儿一跳多高,边跳边骂,好似跳大神。
骂起人来還挺压韵,林小初再挑挑眉毛,林小意涨红脸。
“姐,她骂谁呢?”
“骂摘她花的人,咱们并沒有摘,要說摘她花的人,她也算一個。”
跳着骂的钱媒婆看到姐妹两人走近,面上都是嘿嘿笑。钱媒婆愣住了,以前小的那個一听到骂就急头涨脑,今天也是笑嘻嘻,象是听得很开心。
“钱大娘,花又丢了?”
林小初面带笑容主动打了声招呼。钱媒婆哼了一声,扭着身子往家裡去。身后传来林小初略带讨好的声音:“钱大娘的花好,才有人偷,象我們家這树花,除了我們自己摘,别人都不摘。”
徐来清风中一股白玉兰花香,钱媒婆侧着身子立于自己门首,斜睨着這姐妹两人。大的這個還真是出息了,最近听骂還有话回。
林小初跟過来,离钱媒婆有两、三步远堆起笑容,看得钱媒婆有些心虚,這姑娘還要同我来理论不成?
“钱大娘,同你商议件事儿,”
“什么事儿?”钱媒婆收起怒容,对着林小初通身上下打量,难道姑娘大了要我說媒?
林小初明白钱媒婆的眼神含意,在心裡骂一句,脸上却是笑容可掬:
“街坊邻居都說钱大娘是個爱帮忙的人,這不,我們今天卖花,最后剩下几枝子花,客人還价钱要把篮子送给她,我就给她了。钱大娘家裡好些旧竹篮子,能不能…..”
“我還要用呢。”
“大娘向来照顾我和小意,我們买一個行不?”
钱媒婆的吊眼角看着林小初手上艰难举起来的一文钱,不敢相信地拿着一文钱就来买竹篮子。
“要不是大娘是個爱帮人的人,我也不敢說。”
林小初面上笑容好似晨曦,看起来清纯如一汪流水。饶是钱媒婆走街窜巷子话多的人,对着這笑容也突然說不出来什么。
“钱大嫂,這姐妹俩不容易,你权当帮個忙吧。”
五婶从家裡出来,帮着林小初說一句话,坐在门口开始洗木盆裡的衣服。林小初笑容不改对着钱媒婆讨好地哈一哈腰,把一文钱送到钱媒婆手上。
钱媒婆进屋取出一個八成新的竹篮子,交到林小初手上。
“给,你好生着用。想是你不会做生意,只图着最后几枝子花卖出去,就不想明天的事情。只是可惜我的竹篮子,新竹篮子要十几文一個呢。”
林小初再哈哈腰,钱媒婆重新进去。外面站着的林小初对着五婶伸伸舌头一笑,林小意走過去给五婶顶针:
“给五婶的。”
“丫头,咋乱花钱呢?”
“嘘……”
林小初对着五婶让噤声,再悄悄指指钱媒婆家。才走到笑起来的五婶身边蹲下来,小声告诉她:“今天一個客人,买了一篮子花,给了這個数。”
“丫头,你放好了,”
五婶对着家裡只有姐妹相依为命的林小初和林小意是爱怜,平时有能帮的也尽力帮一把。
“钱媒婆在家嗎?”
一個皂衣的大汉走過来,放开嗓子就是一声。喊過以后,看到清秀的林小初,上下打量几眼。林小初认识這是城裡帮闲的孙二海,一個街霸。
“来了来了,是他二哥,你有啥事儿,快屋裡坐。”
钱媒婆四十多岁的人,出来那身姿敏捷有如穿花老蝴蝶一只。孙二海這才把目光从林小初身上收回来,对着钱媒婆道:
“哪有闲功夫,走,城裡有赚钱的事儿喊你去。”
再附耳到钱媒婆身边:
“有钱的大公子。”
這两個人一前一后急匆匆去了,林小初唯一赞赏他们的地方,就是奔收入很执着;一堆要贬低他们的地方,那就說来话长。一個街霸,一個嘴尖的媒婆,沒有不好才叫不对。
路上匆匆往城裡奔的孙二海和钱媒婆在說话。
“那姑娘是林家的大闺女,长得不错。”這是孙二海。
“你家裡供着個母老虎,你還打這主意?”
钱媒婆是不屑,孙二海笑起来:
“你這婆子想多了,告诉你吧,城裡来一位贵公子,放出话来要买個丫头,一要伶俐,二要生得好,三要清白人家,佣银五十两呢。”
“五十两?這林家的闺女太合适了,只是有一样,她未必情愿。”
两個人可以看到城门,孙二海哈哈大笑起来:
“怕她怎地,只要公子能相中,她不从有我。”
“为了五十两银子,少不得要麻烦你。”
一听是五十两银子谢中人,钱媒婆的心這就飞得银钱叮当响上面去了。和孙二海急急赶到那贵公子的下处。钱媒婆這就急了,這是一個大客店的上等房间,门外几條板凳上坐着這城裡尽有的七、八個人牙子和媒婆。
“你喊我晚了吧?”
“沒有,這不刚开始,那房裡才进去一個,余下的不都是在等着。”
孙二海說過,腆着脸吸着肚子,把刚才在外面那豪强的气势收一收,轻手轻脚走到房门外,对着一個家人陪笑脸儿:“我刚才见過陈先生,我姓孙,麻烦通报一声。”
“你们等着,一個一個地来。”
家人冷着脸儿把住门口不通融,孙二海无法只得退回来。坐在板凳上的几個媒婆、人牙子怪他加塞儿对他瞪眼睛,孙二海也不甘示弱地回瞪回去。
房裡陈先生就是刚才酒肆中要公子买花的人,他坐在公子的下首。這客栈板壁不隔音,外面动静听得一清二楚。
“不想公子,真的采纳晚生随口之见。”陈先生公子进学开蒙的先生,他也觉得公子心思猜不透。买一個丫头开脸收房,是陈先生对公子酒后說出来,不然公子真的這么做了,陈先生倒诧异。
公子面色从容:“我也是通晓男女情事的年纪,叔父要为我房裡放人是他的关心爱护,只是他相中的人我未必中意就是。”說到這裡,公子懒洋洋:“进喜儿收拾别院要几时才回来,這奴才,要我在客店裡住几天。”
日头天光从窗户纸上透进来,照在地上看着奇形怪状,公子盯着這一地日头,听着家人走进来站在面前回话:“外面来了四個人牙子,两個媒婆,公子這会子见不见?”
又是一阵脚步声响起来,一個清秀面白白的小厮走进来,弯腰行一個礼道:“进喜儿回公子话,别院已经收拾好,公子今天就可以搬回去住。”
“你這奴才,总算是来了,”公子虽然责备,却不是怒容,只是淡淡的语调說這么一句。然后站起来负手:“那我們過去吧。陈先生請,”
陈先生是跟着公子起身,他候着公子把话說完:“外面那些人,明儿让他们别院见吧。”家人答应過打起门帘,陈先生和公子一前一后地走出来。在门外停了一停,公子寒星闪闪的眼眸对着来的人一一看過,這眸中不冰凉,却是一眼能看到人深处,让外面匆忙哈腰的人牙子和媒婆都是一凛。
等到明白過来,只听到靴声囊囊,公子和陈先生只余下一個背影。进喜儿是紧随而去,還有一個家人走出来赶他们:“明儿别院见吧,公子今天不得闲儿。”
這话人人都相信,公子都出去了,肯定是不得闲儿。几個人牙子和媒婆不敢抱怨,面上却是懊丧。犹其是两個媒婆,手中出气一样摆着手帕子,走出客店门口才回身望一眼埋怨道:“喊了人来白等着,這算怎么一回事儿。”
钱媒婆和孙二海也走出来,孙二海也是扫兴地道:“公子是哪一家的,明儿咱们去哪家的别院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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