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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无法坦白

作者:一支枯芙
莆园卧室第一次出现于周颜眼前,门推开后是沉闷的灰白色块,沒想過后来会在這裡度過漫长时光。

  她的身体摔在床垫,上下颠了颠,像過筛时弹起的小绿豆,很快被裴昇压在身下,实实地压着,按进床榻的重量陷出一個浅坑。

  不到一分钟的時間,周颜飞速解码裴昇每一個动作的意义,在被抱着上楼的過程中,惊慌消退成羞赧。

  裴昇的床只有他的气息,周颜陷在裡面,她知道自己被团团包围了,她忽然感到慌张,像走钢丝的人失手打翻了平衡杆。

  试图說点什么叫停,周颜为他身上的气息害怕,仿佛会被他吞掉。

  嘴刚打开,开了一扇自投罗網的门,裴昇把头低下去,令她所有的话全变成短促气声,一声声从鼻腔挤出去。

  接吻不是第一次,但裴昇的吻似乎比从前更烫,越来越接近燃烧的温度。

  耳边的声音因缺氧而朦胧,身体察觉布料撕|裂的动静,震动才转化成模糊的声响,传进她已经失灵的耳朵。

  平凡的白色棉布款式,裂成皱巴巴的长條,可怜地跌到地毯上。

  每一個动作都很凶,像憋了很久,缓慢泄着劲儿。裴昇不說话,只扼住她的下巴,堵住她的呼吸,吻成紧紧相吸的两块磁铁。

  周颜在他绝对主宰之下,身体开始不受控地抖,蹭乱裴昇价格不菲西裤。

  皮带金属扣碾着她的小腹,从冰凉磨成温热。

  周颜发出小猫似的呜咽,脸颊掀起猛烈的红。

  “想让我进去嗎?”裴昇低声问,贴在她脸侧耳语。

  半晌沒得到回应,只看见周颜湿红的眼眶,水雾濛濛要落雨。

  裴昇决定慢吞吞地和她算账。

  “怎么不回答?”

  周颜大约是羞耻,脚趾蜷缩着。衣服乱得分不清头尾,在她身上歪歪扭扭挂着。

  “有心无力?”他拉长声音,每個字缓慢地念出来,脸隐在背光处。

  “不、不是……”周颜感受到危险,心虚地否认。

  “试试看,我是不是有心无力。”

  枕边的手机亮起,裴昇冷静地点开闹钟,设定好五分钟的定时。

  那张从容的脸,被手机光亮强调放大,无比清晰晃在周颜面前,白日裡谦和俊朗的线條,暗成幽深曲折的欲|望回路。

  裴昇关上手机,脸上的光暗了一层。再关闭卧室灯,光又暗一层,视觉一层层被剥夺。

  “别怕,第一次,我定时五分钟。”裴昇点开计时,缓缓接触她。

  周颜发出险些坏掉的哭声,细长的音调,像一串猝然断开的珍珠项链。

  她抽气,一阵筋挛,像一块摇摇晃晃的米豆腐,半透明的颜色,盛在盘子裡,木筷子轻轻一戳,无声碎成几块棱角杂乱的。

  裴昇尽量收着力气。

  “不舒服嗎?”裴昇问她。

  不是反问,而是一次认真的询问,观察周颜的反应变化。

  她像逐渐收紧的橡胶管,呜咽着說不出话。

  裴昇顿了顿,低声笑她,“看来是舒服的。”

  手机闹钟响起,五分钟已经到了。

  裴昇摘下眼镜随手一搁,沒心思管它落在床头柜或地毯上,嘴俯下去,停在她身下,吻她。

  “你不要……呜……”周颜伸手推他的脑袋,摸到他修理過的短发,扎在手心密密麻麻的痒。

  “为什么不?”裴昇的声音有点含糊,“你看起来還是很饿。”

  于是她哼哼唧唧地哭,在床上低低喘气,粉红的鼻尖正可怜地翕动,冒出几颗筋疲力竭的汗珠。

  拿湿毛巾帮她清理时,周颜眼皮沉得睁不开。她在困倦中卸下防备,不再把胳膊横于小腹,拦住肋骨下方的小小刀口。

  裴昇用指腹轻轻去碰,一块突兀的坚硬纹路,這是她自尊心背后的小秘密,裴昇不打算挑破。

  第二天清晨,周颜收到一盘桂花糕,旁边附有一张淡蓝色便签。

  “耽误你采花的计划,這是歉礼。”

  她独自坐在莆园,一张空旷的餐桌旁,日上三竿的时候,必然见不到裴昇。房子裡的人好像早已习惯她,吃的喝的合她口味。

  园丁剪花时特意跑来问她,“這几朵开得不够大,是否要剪下来?”

  周颜惊讶地噎住,她想這种事务应该不由她裁决,但对方的眼神分明等她說话,像等一個审批通過的印章。

  若通過回忆,周颜会发现,类似被承认被重视的细节其实不少。最早的一两年裡,他们交往的過程不算轰轰烈烈,但能咂摸出恋爱的感觉。

  和裴昇度過的第一個冬天,空气时常雾蒙蒙,江城习惯刮风,早晨或晚上抬头看,楼宇之间漏出的天空,是寒冷的青灰色。

  裴昇衣橱的颜色很单调,到了冬天,白色几乎从他身上灭绝。他常穿黑色的大衣,不同品牌的黑色大衣,气味也和夏天不同,是衣物保养的熏香,混合严冬雾气清凌凌的味道。

  衣服上沒有杂色,他的皮肤也一贯沒有杂色,因此手背出现一块淤青时,显得格外扎眼。

  淤青很小一块,边缘散开,像一滴墨在水中,正中间一点不起眼的结痂,一晃眼更像浅褐色的痣。

  “你的手怎么了?”周颜问他。

  她坐在裴昇对面,一间他们常来的餐厅。裴昇拿着玻璃杯喝柠檬水,袖口滑下来,那枚淤青便落到周颜眼中。

  “噢……白天挂了水。”裴昇不以为意,扯下袖口,“有点感冒,怕影响工作进度。”

  就這两句,令周颜印象深刻。她见過工作狂,但沒见過裴昇這款。

  這天以后再去找他,听见他的办公室裡传出說话声,严肃而沒有起伏的声调,周颜不敢轻易敲他办公室的门,又不想孤零零泡在休息室,她麻烦秘书准备一把椅子,坐在墙角的位置等。

  周颜认为自己是知分寸的,撞见前来造访的骆珲,他惊讶于周颜坐在一把简陋的椅子上,突兀地等在墙角,那儿怎么看也不该是她去的地方。

  “周小姐,你怎么坐在這裡?”骆珲指了指紧闭的木门,“直接敲门进去啊。”

  “不太好吧。”周颜不挪窝,冲骆珲摆了摆手,“不想打扰他。”

  骆珲便笑,眼中有调侃,“怎么会是打扰。”

  “快到年关了,他最近也许工作压力很大。”周颜确信,她的语气千真万确,“前几天他有些感冒,为了不影响工作,特意去挂水……”

  “什么?”骆珲的脸上写满匪夷所思,“你說昇哥因为感冒去挂水?”

  “以前在部队拉练,崴伤脚踝连眉头都不皱的人,因为小感冒去挂水?小感冒怎么可能耽误他的工作进度。”

  骆珲对這种情况闻所未闻,目光停在周颜身上,愣了几秒,忽然意味不明地笑了,“哦……是這样,昇哥确实很谨慎。”

  周颜倒云裡雾裡,听不懂骆珲的哑谜。

  几天后在下课的路上,吹了点冷风,周颜弓着背一阵喷嚏,陈懿笑着把她轻轻推远,装作嫌弃她:“最近闹流感,你别传染给我。”

  呼啸而過的风声裡,周颜猛然回過味来,脑袋裡错综复杂的回路终于连上,浮现一個极有可能的选项——裴昇怕传染她,在填满的行程裡,硬挤出两個小时,去医院的输液室打针。

  這种猜测听起来是天方夜谭,配合骆珲当天欲言又止的神色,又显得逻辑自洽。

  后来日子长了,周颜在回忆裡翻检,发现不知哪一天起,让她觉得自己可能被爱的细节,静默无声地消失了。

  她与裴昇沒有真正争吵的时候,仅有一次别扭的小小冷战,裴昇知道她通過了研究生的复试,学生的身份又多加三年。

  “从备考到现在,近一年的時間,你都沒打算告诉我,直到有结果了才单方面通知我?”裴昇仿佛是生气,周颜不太确定,她从未见過裴昇生气的样子。

  有一些小小的苦衷,周颜无法向裴昇坦白。大三实习时,用人单位对她的能力十分满意,离转正只差临门一脚,她提交的所有材料裡,有一份入职体检,需要交代自己的既往病史。

  主管把她喊进办公室,面对面坐着,周颜看见桌上摊开她的体检报告,心一下儿提起来。

  “不是歧视,但是我們這個行业需要体力,户外工作本身就有风险,你的身体状况……我說实话,不适合這一行。”

  周颜脑袋晕乎乎,勉强跟着点头,目光飘到窗外,水泥色颓丧的窗台,一堵墙接着一堵墙,世界沒有出路。

  必然的,周颜只能選擇继续读书。不愿放弃职业生涯,不愿放弃她与裴昇的关系,让毕业的那一天无限推迟,如同让关系结束的那一天无限延迟。

  她翻来覆去,为她那颗肾,唉声叹气快变成祥林嫂。周颜怨過,后来怨得自己也厌烦了,想過对裴昇坦白一切,怯懦让她紧闭双唇。

  事情便任由裴昇误解,在他那裡演变成,读研是为了拖延毕业的日子,变相拒绝与他步入婚姻。

  周颜想了又想,无话可說,她对此感到疲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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