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云暖 第381节 作者:未知 可是你贪心不足,想要让淮阳王家世代荣耀。如此一来,除掉你是迟早的事。” “人人都說我贪心不足,說我罪有应得。可我一生都在为我母亲的话活着,她恨我的父王,也恨我不是個男丁。 她死的时候连眼睛都闭不上,她說如果我不争气,死后她在酒泉之下也不会见我。 我从小就被隐瞒身份,那时候并不由我决定。 等到我独立之后,只要公开了這個秘密,结局就是死。 我骑在老虎身上,除了拼命往前,根本就不可能全身而退。” “都到這個时候了,也沒有必要和你做過多的争辩。”郑无疾笑了笑,“你還想问什么?時間快到了。” “他……他怎么样了?”姚充的脸似乎红了一下。 “是那個管家嗎?”郑无疾问。 姚充点了下头。 “他正在写你的罪状呢,”郑无疾說,“說自己是受你逼迫,被你蒙蔽。想为自己换一個全尸。” “做梦!”姚充冷哼了一声,“无论他怎么做,也终究难逃一刮。” 牢房碗口大的小窗透過一束日光,姚充把手伸出去,任那点光热洒在手上。 “不知道你還需不需要,”徐春君拿出一双睡鞋,轻巧又柔软,“我答应過姚若薇再给你做一双睡鞋。慈幼堂她捐了三千两银子,总归是件善事。” 姚充站起身,走過来接過那双鞋,他仔细地端详着,一副爱惜的神情。 他把鞋穿在脚上,笑了:“大小刚刚好,我穿了一辈子大鞋,终于在死前能穿上一双合脚的鞋了。”姚充看着徐春君說,“我不想在死前欠人情,淮阳王府的荷花池裡埋着金银。 你可以上报,也可以自留。随你便吧!” 此时的姚充认定了所有的一切,到头不過是一场空。 在死前他享受到了短暂的宁静和轻松。 他终于不用再小心翼翼地忍辱负重。 即便是世人的轻蔑和唾骂,也能够平静对待,坦然受之。 “我看他挺轻松的。”从牢裡出来后,郑无疾对徐春君說。 “是啊,其实在這世间他本来也沒有什么牵挂。”徐春君回望了一眼牢房說。 荣耀不再属于他,权势也不再属于他。 所有人与他都沒有关联。 他只是他。 第588章 第一场雪 入冬落了第一场雪。 但天气并不算冷,街上還很热闹。 不时传来某位官员被下狱的消息。 百姓们乐此不疲地谈论着,茶馆酒楼天天客满。 郑无疾忙得沒時間回家,就住在衙门裡。 徐春君每日叫人做了他爱吃的饭菜送去,换洗的衣物也是每两三天送一回。 郑月朗带着两個孩子回娘家来住着。 在生了第一個儿子后,她在今年又生了個女儿。 她如今的丈夫李开颜对她十分体贴,婆婆也很慈爱。 郑月朗明显胖了,脸变圆了,眉头舒展,看上去更有福相。 再也不是刚进京时那副瘦弱瑟缩的样子。 她手裡拿着绣绷在绣花,一朵半开的海棠,粉粉白白的颜色,很是鲜亮。 那是给小女儿绣的肚兜,孩子太小,睡觉喜歡踢被子,护着些肚子,免得着凉。 她的针线是徐春君亲手教的,如今也有六七分像。 “姐夫他们的任命也快下来了吧?”徐春君笑着问。 “不知道呢,”郑月朗停下了手裡的针线說,“不過也不急。” “淮阳王的案子牵扯一大批人,总得稍微处理一下,整顿整顿,”徐春君說,“等一等也是好事。” 李开颜考中了进士,不過任命迟迟未下。 徐春君知道皇上是想将淮阳王的這些党羽尽可能剪除,然后再换上一批德才兼备的新人。 如今吏部的几位主要官员都是戴罪之身,所以任命也就迟迟未定。 “无疾现在可太忙了。”郑月朗說,“這次他回来我看着他,总觉得像不认识他一样。 原来人是真的可以洗心革面的,我以前从不相信。” “洗心革面并不是易事,俗话說的好,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徐春君說,“女人家找丈夫,還是要选本来就立身正直,肯上进的才是。 万不要想着自己能让让浪子回头。” “可现在谁不拿你们两個做榜样?”郑月朗笑着說,“连媒婆都這么劝女方,虽說男方贪玩了些,可人是聪明的。 若是遇上了贤德的娘子,就好比郑家那位,不是一样让他们家大爷改邪归正,考取了功名。 如今可是皇上眼前的红人,比是人都强。” “哎呦,千万别這么說。”徐春君摇头,“我当时是迫不得已,沒得选。 只是机缘巧合之下,方才有了后来的事。 這只能說我运气好,老天爷照顾。设若他始终那样,我又能如何呢?” “是啊,别說你了,就拿我自己来說吧。 嫁到安家那些年,我過得暗无天日。 因为生不出孩子,我连上桌吃饭的资格都沒有。 他们一家人诓骗我一個,要不是后来你们帮着我,我還得在那火坑裡受折磨。”郑月朗提起往事,不禁唏嘘。 “所幸姐姐你苦尽甘来,有人知疼知热。”徐春君說,“所以說能选的时候一定要放出眼光来好好挑选。” 郑月朗叹了口气,发了一会儿呆,对徐春君說:“春君呀,你知道的,我心裡有什么事都不瞒着你。 如今我有件事想听听你的意见。” “姐姐說就是。”徐春君放下手裡的活儿,安静听她說。 “你知道安家后来出了事,安平在街上讨饭。”郑月朗的语气有些犹豫,“前几天我听說他病死了,尸首在义庄扔着,连個收尸的人也沒有。 我和他早就沒有了夫妻恩义,可听說他是這样的结局,還是觉着……有些不忍心。” “那姐姐打算怎么办?”徐春君问。 “我……我拿不准。”郑月朗說。 “那這件事姐夫知道嗎?”徐春君又问,“外人的态度不必太在意,关键要看姐夫介意不介意。” “他倒是很大度,”郑月朗笑了笑,“他說既然我不忍心,那么就派個人去替安平收了尸吧! 就当是做善事了。 可是我怕真這样做了,别人会說我是非不分。又或者說我假慈悲。” “既然姐夫不反对,你也不必過于纠结了。 对于同样的事,不同的人必然有不同的处置方式。 你替安平收了尸,会有人說闲话。 你不给他收尸,难道就沒有人說闲话了嗎? 必然会有人說你心狠,不念及当年的夫妻之情。 姐姐善良心软,這么做也不是顾及别的,只是想让自己心安罢了。 既然是這样的话,那就去求一份心安吧。”徐春君說。 “春君,你真好,我就知道跟你說,你不会笑话我的。”郑月朗似乎松了口气,“就像你說的,我就想求一份心安。 我不想心裡头总有個疙瘩,以后想起来就不舒服。” 這世间人有千百种,有人喜歡慷他人之慨,有人喜歡逞他人之强。 而徐春君觉得,首先应该尊重别人的選擇,不要代替谁做决定。 這世上有太多事不是以对错来分的。 怎么做往往只是当事人的一念之差。 外人其实不应该干涉太多。 就好比這件事,如果不让郑月郎给安平收尸,她心裡必然会不舒服。 因为她本来就不是敢爱敢恨的性子。 她温柔善良,甚至有些优柔寡断。 這样的人就尽可能让她去做善事好了。 她只求一份心安,那就让她心安。 “茶水有些凉了,再重新沏一壶吧。”徐春君叫丫鬟换茶,“把咱们府裡的好羊肉给姐夫家送去些,下雪了,该吃炙子羊肉了。 再捎话给他家的老太太和姐夫,不忙的时候就来咱们家,孩子们也想他们呢。” 郑月朗想了想,叫過一個婆子来,给了她几两碎银子,叫她到外头找两個人,把安平简单地葬了。 “大奶奶,哥儿醒了,吵着要见你。”丫鬟抱着郑月朗的儿子从对面屋子過来。 裡间的小女儿也醒了,奶娘哄着喂温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