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云暖 第7节 作者:未知 徐春君沒有想到,陆夫人让她做的第三件事,居然是嫁给一個浪子。 虽然她早知道自己的婚事不由自己做主,但也希冀着能嫁一個知书识礼、肯务正业的丈夫。 可如今她的婚事竟成了救人的筹码,倘若她不答应,那么侯爷夫人這條路就彻底断了。 “夫人,這件事太大了,我做不了主。”徐春君有些艰难地开口,“婚姻大事,总要家中长辈做主才行。” “我知你心裡为难,但此时情形特殊,相信你家裡人都能理解。你只要应允了我,我便亲自写书信给你家中长辈。”陆夫人保证道,“也不算乱了规矩。” 徐春君咬着下唇低头不语,她太清楚嫁人对于女子意味着什么。 往后的日子是苦是甜、是福地是火坑,都由那张小小的婚书决定。 何况如今明知那郑无疾是個浪子,她毫无把握能让浪子回头。 “我知道,這么做实在有趁火打劫之嫌,你不答应也在情理之中。”陆夫人是真的很欣赏徐春君,“可人谁不自私?都愿意芝兰玉树生在自己家。” 她看中了徐春君有勇有谋且能屈能伸,郑家已经在走下坡路,须得有這样一個人扭转颓势。 “夫人,兹事体大,能不能给我几天時間考虑?”徐春君真的无法立刻做出抉择,终身大事她不能不慎重。 “好好好,我给你時間考虑。”陆夫人连忙点头道,“這些天你也着实辛苦,回去好好歇一歇,放松放松精神再做决定不迟。” “那就多谢夫人了,春君告辞。”徐春君說着站起身告别。 “徐姑娘,”徐春君刚走到门口,陆夫人出声叫住她,“你若是真肯嫁给我侄儿,我不但救你二哥哥出来,還会請人把你父亲兄弟三人从塞外召回来。他们被流放也有十多年了吧?塞外苦寒之地,再加上劳役繁重,可不是一般的辛苦。我叫人打听過了,听說你父亲他们每日要搬上百块青條石,略慢些就要挨鞭子。你大伯伤了腰,常常半夜痛醒。你二伯得了肺病,每年都要咳血几回。你父亲十個脚趾冻掉四個,只能蹒跚走路。” 陆夫人边說边仔细观察徐春君的神情,见她眼裡起了雾,叹口气說:“徐姑娘,徐家的命运如今都握在你手裡,端看你如何打算了。” 第012章 姑娘回来了 “姑娘你可回来了!我們都要惦记坏了。”绿莼一见到徐春君就像小山鹊一样叽叽喳喳個不停,“姑娘怎么瘦了?在那裡可是吃不好睡不好嗎?” “沒有,我不過是择席,睡不大好而已。”徐春君看着她笑了笑。 “先别急着问了,让姑娘喝口茶再說。”紫菱捧了茶過来,细心的她早看到徐春君手上大大小小的伤口,心裡头一阵难過。 他们家姑娘从来报喜不报忧,這一点紫菱深知。 “侯爷夫人让我帮她料理些家事,府裡头办了宴席,忙乱了几天。”徐春君知道,如果不說,只会让她们更加担心。 “這個老妖婆实在可恶,居然拿咱们姑娘当下人使唤!她若是不想帮忙,直接回绝就是了,干嘛這么捉弄人呢?”绿莼一听就急了,“欺人太甚!” “千万不可如此說,是我們主动求人家的,”徐春君忙止绿莼道,“既求人,自然要放下身段。人家提什么要求,许你同意也可以不同意,怎么能反過来說人家?” “是啊!在人矮檐下不得不低头,姑娘委曲求全也是为了救二少爷。”程妈妈叹息一声說:“姑娘想必很累了,先歇歇吧!” 她见徐春君神思颇有些恍惚,便猜着她心裡有事。 可姑娘刚刚回来,总得让她喘口气再說。于是程妈妈便和绿莼出来,只留紫菱一個人在屋裡伺候。 绿莼還想再說什么,但看程妈妈和紫菱两個人的眼色,只好把嘴闭上了。 虽然徐春君训斥了她,可她并不生自家小姐的气,单是心疼罢了。 “姑娘躺下歇歇吧!等一会儿午饭时候我再叫你起来。”紫菱柔声說道,“程妈妈她们搓豆腐丸子做汤,知道姑娘平日裡爱吃這個。我就在外边儿守着,有事叫我。” 他们在城裡租了一处小小院落,比住客栈方便,還省钱。 院子裡有几畦菜,程妈妈就用那嫩菜叶同豆腐肉泥和成丸子汆汤,也算是家中风味。 徐春君虽然躺在床上,可是全无睡意。 她满心裡想的都是侯爷夫人同她說的话,那些话仿佛变成一道道绳索,将她紧紧捆缚起来。 从小到大,徐春君从未如此纠结過。 小厨房裡,绿莼一边择菜一边跟程妈妈說话。 “不知道侯爷夫人的第三件事是什么?我看姑娘好像有几分不痛快,想必又是件十分让人为难的事。” “姑娘不是沒成算的,她要說时自然会說的。”程妈妈把五花肉切成石榴籽大小,和抓碎的豆腐放在一起。 绿莼听她如此說,又想起紫菱平日裡叮嘱自己“遇事要学会沉住气”的话,也就不再多问了。 午饭除了丸子汤還有两盘小炒,程妈妈的厨艺好,简简单单的几道菜也做得滋味十足,毫不寡淡。 徐春君起来吃饭,尽管沒什么胃口,她還是好好地把饭吃完了。 她从来如此,遇事尽量不闹情绪,因为于事无补。 這件事虽然让她难下决定,心裡头十分纠结,可终究不像一般人那样明显外露。 吃過了饭,紫菱见她了无睡意,便问道:“姑娘可要洗個澡嗎?今儿天气怪好的,水也是现成的。” 徐春君头一天在侯府洗過澡,但此时還是想泡一泡。 她在徐家谨小慎微,好恶常常都藏起来,除了贴身伺候的两個丫鬟還算知道她的习惯喜好,其他人都觉得她无可无不可,是個随意可以揉圆捏扁的角色。 徐春君喜歡泡澡,因为可以让她全身放松,思考起来也比平时更清晰。 紫菱随身带着香囊,裡头是晒干的蕙草。 每次徐春君泡澡的时候,她都会放一点蕙草香进去,那清幽的香气似有若无,特别合徐春君的脾气。 有几次她都把脸埋进水裡,屏住呼吸。直到实在撑不住,才把头抬起来。 日影微微西斜,院子裡一树石榴花开得正炽。 两只刚出窝的小鸟在屋檐上学飞,大鸟叽叽喳喳地叫着,像是在鼓动它们快些张开翅膀。 程妈妈吃過了饭,绿莼抢着把碗刷了。 “您老歇歇去,天长了,不睡午觉可不行。”紫菱笑微微走過来說:“姑娘自有我們服侍呢!” 程妈妈一路冷眼看着,越发觉得五姑娘是個会调理人的,单就她這两個丫头来說,一個活泼勤快,一個细致周到,都算得上难得。 “那好,我回去躺一会儿,這腰還真是有些发轴。”程妈妈捶着腰說,“姑娘有事叫我。” 徐春君這個澡泡得有些久,手脚的皮肤都起了皱,水也凉了,她才出来。 紫菱用大布巾给她把头发擦至半干,說道:“先散着吧,等一会儿再用梳篦拢上去。” “我在床边看一会书,也就差不多了。”徐春君只穿一件缥碧色家常袍子,宽宽绰绰很是随意。 她不打算出门,又不会客,這样的打扮正相宜。 也不過一顿饭时,程妈妈提了包点心进来,笑着向徐春君道:“我到街上去买了几样点心给姑娘尝尝,你小时候常吃的。” 徐春君五岁前在京城生活,只是她自己已经不太记得了。 “多谢妈妈想着,只是我已不是小孩子了,零嘴儿就免了吧!”徐春君含笑起身,程妈妈是服侍她姑姑的,作为小辈自当尊重。 “姑娘快坐下,這离晚饭還早着呢。”程妈妈怕徐春君饿着。 “多谢妈妈想着,只是咱们出来办事需要花钱的地方多着呢,自身用度能俭省就俭省些吧!”徐春君知道自己是做什么来的。 “不過一包点心,能有几個钱?”程妈妈道,“姑娘已经够省事的了,可也不能太简薄了。” “妈妈坐吧,紫菱倒了茶来。”徐春君吩咐道。 程妈妈也不推辞,知道徐春君有话要对自己說。 “其实早该跟妈妈說的,只是我之前心绪实在有些乱。”徐春君略带歉意地开了口。 “可是侯爷夫人又为难姑娘了?”程妈妈问。 “也不算是为难吧,”徐春君笑了一下,笑容有些短促,“今天她提出了第三件事,我沒有立即应允,而是說要考虑几天再给她答复。” 程妈妈听她如此說,心裡便觉着不好。 前两件事虽难,可徐春君都应得痛快,足见第三件事令徐春君何等纠结。 第013章 赌一场 此时日影西斜,屋子裡的光线多少有些暗了。 程妈妈见徐春君乌发半湿,比平时更添了几分妩媚。但她的美永远是那种不扎眼的清丽端庄,尤其易得长辈们的喜爱。 程妈妈不大想得通侯爷夫人還要怎样为难徐春君,她也常忍不住怀疑,這條路究竟走得对還是不对。 “侯爷夫人說,只要我答应嫁给她的娘家侄子,便即刻派人去思源救二哥哥。”徐春君知道這件事再难开口也得告诉程妈妈。 程妈妈一听,顿时就慌了,說道:“這……這是怎么话說的?哪有這么求亲的!” 然后定了定神,又說:“我记得诚毅侯夫人的娘家姓郑。当初咱们沒离京的时候,他家的老伯爵早已作古,有個儿子年纪跟咱家二老爷差不多,只是也病故了。依稀记得他家有個小少爷袭了爵位,如今也好二十出头了。” “侯爷夫人說的正是他了。”徐春君道。 “姑娘啊,虽然我并不知道這位小伯爷是個什么样子,但只怕不是良缘。虽然這话不该我說,可他若是個好的,又何至于让侯爷夫人以此胁迫让姑娘进门?”程妈妈忧心忡忡。 徐春君闻言,不禁苦笑:“妈妈果然是個聪慧人。侯爷夫人并未瞒我,直言這郑无疾甚是不堪,怕家业都要葬送在他手裡。京城中寻不到门当户对的人家,恰好我又自己撞了来。” “果真如此!”程妈妈唉了一声,“真是难为姑娘了。按理說我是個下人,不该乱谈论主子的事。救二少爷的确要紧,可這明摆着是個火坑,姑娘可千万别跳。咱们再找找别家罢了,我還有两個老相识,让她们帮着问问,看看可有别的门路沒有。” “多谢妈妈替我着想。只是這件事已经走到這地步,想要再改换门路,只怕不易。一来侯爷夫人多半会阻拦,就算她不阻拦,其他人知道我們已经求過她了,自然不愿再兜揽這件事。毕竟比起帮咱们,达官显贵们之间的往来更加重要。”程妈妈說的徐春君何尝沒考虑到,只是她在进京之前已经跟三姑姑商量過了,能托付的就那么两個人,且也要辗转去求上官。 何况這件事无论再怎么绕,最后還是落在刑部,很难避开。 “话虽是這么說,可也不能把姑娘你给葬送了呀!”程妈妈說着不禁落泪,“你是为了我們三姑娘才上京来的,若她知道会這样,是绝不会答应的。老婆子我也沒法跟她交待啊!” 徐家是徐春君的三姑姑徐琅掌家,徐道安被抓,徐家的几位妯娌便想让徐琅给县太爷做继室来换取侄子的平安。 因为县令曹泓一直都觊觎徐琅,也曾托人說過。 可徐琅早已立誓此生不嫁,何况這些年来她为徐家实在付出太多。 徐春君不忍心姑姑受委屈,便主动提出进京寻门路,這才有了如今的事。 “我自然知道就算我不答应,三姑姑也定然不会怨我。”徐春君道,“可二哥哥若有個三长两短,咱们徐家往后的日子只会更难。” “姑娘难道真的要应下這门亲事嗎?”程妈妈问,其实她心裡也清楚,不论谁遇到了這样的事都难以拒绝。 毕竟人命关天,又关乎整個家族。倘若徐春君不答应,她就成了徐家的罪人。 “侯爷夫人跟我說的时候,我并沒有立即答应,只說容我几天考虑考虑。”徐春君从来就不是個天真的人,她知道這世上除了至亲骨肉或是真正的知己会甘愿付出不要回报,其余的都要交换。 “姑娘說的是,這么大的事,不慎重考虑是不成的。”程妈妈忙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