綽約 第69節
沈綽想勸他小心,但見他並不打算告訴自己怎麼解決,便又作罷,最後不鹹不淡地說了句:“你好自爲之吧。”
“沈綽,”裴廷約再次道,“能解決的,不用擔心。”
沈綽:“……”
算了。
喫完飯沈綽去洗澡,裴廷約跟進浴室:“要不要幫忙?”
“我只是手上被劃了一刀,沒有傷筋動骨。”沈綽說,眼神示意他出去。
“手還疼嗎?”裴廷約的視線在他傷了的手臂上轉了一圈。
沈綽皺眉,疼當然是疼的,稍微一用力動作大點就牽動傷口隱隱作痛,但他不想說,再次示意:“你可以出去了。”
“我就在外面,有事隨時叫我。”
裴廷約出去,停步在浴室門邊,留了條縫,靠着牆看起手機。
門內很快傳來水聲,宿舍的浴室很小,所以水聲也格外清晰,幾乎就隔着一扇門的距離。
裴廷約滑着手機屏幕,耳邊全是那些時斷時續的聲音,像某種隱晦的暗示。
雖然他知道里面正在洗澡的人,並沒有這個意思。
其實只要稍一偏頭,就能從門縫看到裏面的動靜,但他不想。
他自己也沒這個意思,比起壓抑已久的身體上的躁動,看到沈綽受傷而升起的那份煩躁不安,更讓覺得他不適。
十幾分鍾後,門內的水聲徹底停了。
又等了片刻,裴廷約推開門,沈綽站在模糊一片的鏡子前,沒受傷的左手捏着毛巾,正在擦頭髮。
見到他進來也只是瞥了一眼,什麼都沒說。
裴廷約上前,接過毛巾,沈綽閉了閉眼,任由他的手捋過自己溼漉漉的頭髮。
頭髮擦乾後,裴廷約的手繞向前,低頭幫沈綽將睡衣釦子一顆一顆扣上。
指尖不時觸碰到皮膚,很微妙的感覺,面前的鏡子已經能隱約映出輪廓,沈綽睜開眼,看着鏡中他身後裴廷約專注垂下的雙眼,心情有種說不出的複雜。
連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想什麼了,說了分手又糾纏不清,拒絕也不徹底,更像是欲拒還迎,他其實不想這樣。
“裴廷約,”沈綽有些無力,“我們分手了,你覺得這樣合適嗎?”
裴廷約幫他將最後一顆釦子扣上:“你因爲我受傷,我照顧你應該的。”
沈綽沉默了一陣,問他:“你是不是真的不打算放棄?”
裴廷約擡起眼,隔着鏡子和他對視:“不打算。”
“好,我給你機會,”沈綽彷彿下定決心一般,“什麼時候你讓我滿意了,我們重新在一起。”
裴廷約盯着鏡子裏他的眼睛,確信這並不是他的一句玩笑話:“怎樣才能讓你滿意?”
“你說了你自己想,那就不要問我,”沈綽輕聲道,“裴廷約,我這個人對待任何事情都很認真,感情更是,我不想再跟你試探來試探去,我想要更純粹的、沒有芥蒂的感情,並不只是你讓我滿意,你其實也可以再想一想,我是不是足夠讓你滿意,是不是真的要一直這樣堅持。”
裴廷約擡起的手觸碰上前方鏡面,輕擦過鏡中沈綽的眼睛,沈綽慢慢眨眼,他的動作隨之停住:“好。”
沈綽去衣櫃裏翻出牀毯子,在客廳沙發上簡單地鋪了個牀,裴廷約過來坐下,仰頭看着他:“沈綽。”
沈綽“嗯”了聲。
裴廷約提醒他:“別忙了,手不疼嗎?”
沈綽想了想,還是說了之前就想說的話:“今天的事,我不知道你打算怎麼解決麻煩,但不管怎樣,別不把自己的安危當回事。”
“我要是被人綁了、揍了,半死不活了,你會心軟嗎?”裴廷約問。
“不會,”沈綽道,“苦肉計對我不奏效,我只會覺得你沒用。”
裴廷約一直嚴肅緊繃的神情終於放鬆下來:“所以把自己弄進icu那一套,確實沒用?”
“嗯,沒用。”
沈綽代完該交代的事情,打算回房間,轉身時又被裴廷約一手拉回去:“不會心軟,會心疼嗎?”
“不會。”沈綽斬釘截鐵道。
他知道裴廷約是個瘋子,他要是說了會,這人或許當真就無所顧忌了。
而且與其說心軟、心疼,裴廷約真把自己弄出個好歹,他可能會生氣。
裴廷約看着他,試圖從他眼睛裏看出說謊的痕跡。
沈綽的眼神卻前所未有的平靜,不肯讓步。
“好吧,既然沒用,”裴廷約放棄了,“我悠着點就是。
“沈綽,其實你本來就很心軟。”
沈綽沒有爭辯,他確實心軟,所以明明對裴廷約沒信心,依舊給他機會。
一如嘴上說着不要,卻沒有扔出去的那枚戒指。
終究他還是想信一次,那夜裴廷約說的那句證明給他看。
“我給你機會,但只有這一次,你自己好好珍惜。”
裴廷約握住他的手,認真點頭:“好。”
第58章我愛你。
一週後,沈綽的赴美簽證順利拿到手。
所有手續都已辦完,他鬆了口氣,和江垚那邊溝通後,當天便把機票訂了,時間就在這個週末。
傍晚時他那位師兄打來電話跟他道謝,說原告方在開庭前申請追加了他們大股東爲被告人,並向法庭提交了大股東抽逃出資的完整證據鏈,他的壓力頓時減輕了一大半。
“今天一審開庭,還沒宣判,但看着問題不大,這樣賠償責任劃分下來,我這邊需要承擔的部分比之前少了很多。”
沈綽其實很意外,之前裴廷約說這事很難查,他便實話跟師兄說了,讓對方自己想辦法,沒想到最後是原告那邊拿出了證據。
掛斷電話,沈綽編輯着微信想跟裴廷約認真道個謝,章潼也發來消息告知他這個事情,沈綽略一猶豫,先給章潼打了個電話。
“證據是裴律請我們所主任查的,”章潼解釋道,“主任人脈比裴律還廣,有自己的門路,不過……”
“不過什麼?”
“我也不知道該不該說,”電話那邊章潼的聲音有些遲疑,“我其實覺得裴律跟主任關係好像沒有別人說得那麼好,當然這是我自己觀察的啊,我也就跟師兄你說說,反正我總覺得他倆之間的氛圍怪怪的,這事裴律找主任幫忙估計也得拉下臉求他,我之前還以爲裴律不會多此一舉來着。”
“……他和你們所主任,有過什麼矛盾嗎?”
“應該沒有吧,沒聽人說過,但別人都說他們是師徒,我倒從來沒聽裴律叫過主任師父。”
沈綽想着那天從裴廷約家裏出來時,江垚在車上說的那番話,愈發覺得裴廷約的心思難猜。
通話結束後,他將剛纔編輯的微信消息刪除,直接打電話給裴廷約,先問他:“你之前不是說我又欠了你一頓飯,我請你,想喫什麼?”
電話那頭的裴廷約稍微意外:“突然轉性了?”
“我師兄的事,”沈綽問,“是不是讓你費了不少工夫?”
“原來是因爲別人的事,那倒也沒有,”裴廷約輕描淡寫道,“能讓大股東賠錢,好過你師兄這種個人股東,之後執行起來容易些,我也是幫我委託人爭取利益。”
“那也還是得花不少力氣吧?”沈綽堅持問。
“也還好。”
沈綽更多的話到嘴邊想想還是算了,再次提議:“我請你喫飯吧,明天行嗎?”
裴廷約卻拒絕了:“沒空,欠着吧。”
“過時不候。”
“那也欠着,”裴廷約笑了聲,“沈綽,我就是想找個藉口跟你喫飯而已,不用爲了別人的事情特地來感謝我。”
“……也不是。”沈綽走到窗邊,看到擺在窗臺邊用裴廷約的領帶綁起來的那束花,伸手碰了碰。
指尖滑過那些早就枯萎了的花瓣,落到下方的領帶上,輕輕捏住。
那晚裴廷約在這裏借住,第二天離開時他本想將領帶還回去,裴廷約沒肯要。
當時那個人就站在這個位置,隨手撥弄過這一束花,也和他現在做的一樣的動作。
沈綽回憶着那一幕,略微失神,電話裏裴廷約的聲音喚回他:“也不是是什麼意思?沈老師你是工科教授,別玩這種文字遊戲打啞謎。”
“你自己想吧,”沈綽偏不說,“不想喫飯算了。”
“真沒空,這頓飯等你從國外回來再請吧。”裴廷約叮囑道,“你就在學校里老實待着,別到處亂跑。”
沈綽其實知道他的意思,那天的事情報警最後還是不了了之了,這段時間他一步沒離開過學校,也怕再遇到麻煩。
“……我後天下午四點的飛機。”
“後天下午一點,我去學校接你。”裴廷約說。
掛了電話,沈綽拿下那束花,清理之後唯獨留下那條領帶,在掌心裏慢慢纏了兩圈。
他低頭髮呆片刻,又將領帶解下,收進了行李箱中。
出發當天,裴廷約一點不到就到了學校,停車在教工宿舍樓下。
這次沈綽要在那邊待三個多月,行李多了很多,裴廷約幫他把東西搬上車,坐進車中後沒有急着發動車子:“手給我看看。”
“沒什麼好看的,趕緊走吧。”沈綽催促道。
裴廷約沒聽他的,拉過他受了傷的右手,將襯衣袖子捲起來,看到拆線後的傷口,留了長長的一道疤。
“前天拆的線?”
“嗯,就在校醫院拆的,”沈綽拉下袖子,“已經沒事了。”
裴廷約垂下眼,沒讓他看到自己眼裏轉瞬即逝的陰晦,發動了車子。
車開出去,沈綽的視線掃過,注意到車上的菸灰缸,乾乾淨淨像新的一樣。
他忽然意識到最近幾次見裴廷約,似乎沒再看過他抽菸,連他身上的煙味都淡了不少。
“在想什麼?”見沈綽微微怔神,裴廷約開着車隨口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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