綽約 第71節
沈綽:“……”
江垚:“要嗎?”
沈綽沒說要,也沒說不要:“之後有需要再麻煩你。”
江垚笑笑點頭:“也可以,有需要隨時可以找我。”
半小時後,車開到江垚說的公寓。
下了車沈綽才發現,所謂的公寓,其實是一棟帶花園的洋房小別墅,地段、環境都很好,房子打掃一新,除了他沒有別的住客。
“這裏?”沈綽有些意外。
“嗯,就這裏。”江垚吩咐司機和助理幫沈綽把行李搬進去。
沈綽打量四周,總覺得奇怪,沒來得及細想,先跟着他們進門。
簡單收拾了一下行李,江垚說的助理過來跟沈綽見了個面,也是中國人,淮大本科畢業後在這邊留學的博士生。
沈綽放下心,江垚的安排確實很妥帖,有這麼個助理幫忙,他之後只要安心忙工作上的事情就行。
江垚還有別的事先一步走了,助理留下來幫沈綽幹活,拿了些要辦手續的資料給他填:“沈老師你把這些基本信息填一下,之後的手續我去幫你跑。”
沈綽跟對方道謝,坐下來填資料,到住址那一欄他問:“這裏的具體地址是哪裏?”
助理拿起支筆,在一旁的空白紙上寫下這棟別墅的詳細地址。
沈綽看着不由怔了怔。
他的記性一貫不錯,有時甚至能到過目不忘的水平,所以這一串眼熟的英文地址,他只想了幾秒便想起來在哪裏看過,——那份裴廷約騙他簽下後又被他撕毀的購房合同上。
立刻便明白了什麼,他不動聲色地問:“這裏是你們研究所提供的公寓嗎?”
助理懵了一瞬,撓頭說:“不是啊,這片的房價可不便宜,而且都是獨棟洋房,怎麼可能是研究所公寓,我們研究所是會提供住處啦,但不是這裏,我以爲這裏是教授特地安排給沈老師你的。”
沈綽聽懂了,沒有再說。
等助理也離開後,他走去落地門邊推開門,門外是花團錦簇、豔陽和煦。
他站在門邊發呆片刻,忽然就笑了,像是後知後覺的無奈和接受。
回神時他握着手機給裴廷約發去條消息:【我到住處了。】
裴廷約依舊秒回,也不知道是沒睡還是已經醒了:【住的地方怎麼樣?】
沈綽:【還行吧,挺好。】
裴廷約:【先去洗個澡睡一覺,倒倒時差。】
沈綽:【我這都中午了,飛機上睡夠了,一會兒去超市,誰該睡覺誰去睡。】
裴廷約:【嗯。】
裴廷約擱下手機,衝了杯咖啡,他確實一夜沒睡,倒也不怎麼覺得困。
沈綽去了國外他沒了顧忌,繃緊的神經終於鬆懈下來。
回房間衝了個澡,裴廷約出門,打算去律所。
車開出別墅區沒多久,察覺到後方有車跟上來,他從後視鏡裏看了眼,沒什麼反應。
也不是第一次了,只不過這幾天這些跳蚤的行動越來越頻繁,大概是那位等不及,準備狗急跳牆了。
之後一整天,裴廷約一直待在律所裏,直到入夜,去參加了一個飯局。
從飯桌上下來已經晚上九點多,車開了一段到地鐵口,他示意助理停車:“你下車吧。”
助理看了眼後視鏡,有些擔憂:“裴律你真打算自己送上門去?趙志坤人都要走了何必理他……”
“他要是肯放過我,我也不想理他。”裴廷約淡漠道。
趙志坤打算移民新加坡,但並不想讓他好過,事情不解決,麻煩只會源源不斷,他不可能一直躲着。
“可……”
“一小時後去報案,說我被人綁架了。”裴廷約拽鬆領帶,從容交代助理。
助理憂心忡忡地下了車,裴廷約坐上駕駛座,獨自將車開出去。
在街頭兜風一圈,他最後把車停在了江堤邊,落下半邊車窗,摁開了音箱。
全身上下的東西他唯一隻摘下了戒指,放回扶手箱時看到那把小刀,順手拿過來,抽出在掌心慢慢轉了一圈。
被幾輛車前後包夾時,裴廷約靠着座椅正在閉目養神。
車上下來的人過來猛敲他的車門,裴廷約睜眼覷過去,對方一隻手已經從車窗外伸進來,用力掰開了他的車門。
反抗不了裴廷約索性不反抗,下了車,冷道:“我自己會走。”
上對方的車後,很快有人搜走了他的手機、錢包和手錶。
裴廷約也不在意,只問:“你們要帶我去哪?”
“去了就知道,囉嗦什麼!”
車開出去,裴廷約被人綁住手、用黑布矇住了眼睛,那之後他連眉頭都沒再多皺一下,靠着座椅一聲不吭,鎮定得彷彿身旁這些人其實是他的保鏢。
這些兇徒都是拿錢辦事的亡命之徒,跟了他這麼久好不容易得手,第一次看到這種被綁架了還這麼冷靜、瞧不出半分緊張的對象,對他甚至生出了幾分敬佩。
有人給他扔了根菸:“哥們你膽子挺大啊,明知道兄弟們跟了你這麼久,還敢大晚上一個人來這種地方溜達。”
“也不能躲一輩子。”
裴廷約只說了這一句,沒接他們的煙,對方以爲他擔心裏頭摻了東西,笑嘻嘻地說:“放心,沒加料的。”
裴廷約懶得再理他們。
四十幾分鍾後,車開到目的地。
裴廷約被人攥下車,眼睛上的黑布扯下後,他看清楚了自己被帶來的地方,也是一處別墅區,——城郊廢棄多年的爛尾樓。
四處昏暗無光、髒亂叢生,能聽到的只有遠處不知哪裏傳來的野狗吠響聲。
他被人推進其中一棟別墅,是這一片裏唯一通了電的地方。
廢棄的別墅裏簡單打掃過,客廳中間擺了一張桌子和兩把椅子。
坐在桌邊悠哉泡茶的人,不出他所料是趙志坤。
將裴廷約綁來的那夥人已經離開,別墅裏只剩趙志坤和他的幾個保鏢。
裴廷約慢條斯理地轉動了一下被麻繩捆過的手腕,冷淡道:“趙總興致挺好,大晚上的跑來這種地方喝茶。”
“你好像一點不驚訝。”趙志坤抿了口茶,擡眼打量他。
“除了趙總,沒有別人有空這樣三番兩次找我麻煩、不肯罷休,趙總挺閒的。”裴廷約的語氣輕蔑裏帶了嘲諷,戳中的正是趙志坤的痛處。
趙志坤兒子死了,公司被人吞了,如今孤家寡人一個確實閒的很。
他變賣僅剩的家底打算移民新加坡,卻又咽不下這口氣,不甘心就這樣敗走,他動不了別的有權有勢的人,所以挑裴廷約這個在他看來的“軟柿子”下手。
趙志坤示意他坐:“既然來了,喝口茶。”
裴廷約上前拉開椅子,隨意坐下,長腿交疊靠近座椅裏,沒碰他的茶。
或者說不感興趣。
趙志坤和蔣志和喜歡的是同一種茶,某種程度上的一丘之貉、臭味相投,都是裴廷約不感興趣的。
他隨口“恭維”了趙志坤一句:“趙總進去一趟,看着還富態了不少。”
趙志坤眼裏有轉瞬即逝的不悅,很快又強壓下:“知道這裏是什麼地方?”
“萬晟華府,”裴廷約沒什麼情緒地說道,“挺好的地方,可惜爛尾了。”
“能準確說出這個樓盤的名字,”趙志坤以目光審視着他,“你果然是裴宏的兒子。”
“趙總不早就知道了,”裴廷約的神色不動,“何必又多此一問。”
趙志坤擱下茶壺,眼神也冷了幾分:“你幫我做事,是不是從一開始就存了報復的心思?”
“趙總說錯了,”裴廷約提醒對方,“我從沒想過報復過你,是趙總你們不肯放過我,你之前的官司,我也費心費力幫你打了,你現在才能坐在這裏,我要是真想報復你,大可以袖手旁觀,你給的律師費是多,但別人也不是給不起這個價。”
趙志坤不信:“你要真沒這個心思,爲什麼要吃裏扒外,幫葉氏做事?”
“我說了,是趙總你們不肯放過我,”裴廷約鄙薄道,“一直以來先找我麻煩的都是你們,是你們不肯相信我。”
這一點上,趙志坤和蔣志和都一樣,做賊心虛、疑神疑鬼,害怕他報復,所以種種試探先下手爲強。
蔣志和嫌趙家父子難伺候,便把他推出去,他幫趙志坤做無罪辯護拿掉兩項幾乎板上釘釘的罪名,名聲大噪後,蔣志和擔心他自立門戶壓過自己這個師父,又將他是裴宏兒子的身份告訴趙家人,之後他便再無寧日。
趙志坤眯起眼,依舊很懷疑:“你要是沒這個心思,那你倒是比你爸更冷血得多。”
裴廷約哂了哂:“跟我師父學的。”
這是他第一次稱呼蔣志和爲師父,當着趙志坤的面,——這兩個當年害他家破人亡的罪魁禍首。
可謂諷刺。
二十幾年前裴宏也曾是這淮城裏叱吒風雲的人物,趙志坤在他面前都只能自稱小弟,那時裴宏投資開發的萬晟華府是淮城最早的一批商品房別墅,動工時市長還曾親自到場主持儀式,一時風頭無兩。
但好景不長,在趙志坤的引誘下,裴宏開始參與地下賭莊的豪賭,賠光了家底,之後又在蔣志和這個他公司法律顧問和趙志坤的聯手設計下,背上鉅額債務,被趙志坤吞了公司,最終搭上了性命。
萬晟華府這裏也因爲資金鍊斷鏈,後續沒人有魄力接手,最後變成了一座鬼城。
“你跟老蔣確實很像,”趙志坤諷刺道,“不知道的還以爲你是他親兒子,你說沒有報復的心思,做的事情倒跟他當年做的一模一樣。”
“趙總又說錯了,”裴廷約淡聲糾正他,“他用的是非法手段,違背了律師的執業基本原則,我用的都是合法手段,沒有做過任何不該做的事情。”
“你也不比他強那裏去,他虛僞你也不遑多讓。”
“趙總說是那就是吧。”
趙志坤被他這油鹽不進的態度激怒,逐漸卸下僞裝,露出猙獰本貌:“既然不想喝我的茶,也沒有繼續敘舊說這些的必要,知道我請你來這裏做什麼的?”
裴廷約其實也沒興致說這些,揚起下巴,如洗耳恭聽。
趙志坤的手裏多出了一柄槍,握在他手心裏愛不釋手地摩挲。
“不管你有沒有故意報復的心思,我兒子死了,總得找個人償命,你既然來了,今天就把命留下吧。”
裴廷約面不改色,彷彿已經料到了這一幕,他甚至好奇偏了偏頭,像在打量對方手裏的槍。
趙志坤握着槍站了起來,他站着裴廷約坐着,似乎這樣更顯得自己能在氣勢上壓過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