綽約 第81節
“不要。”沈綽堅持說。
“我在你這裏,”裴廷約的話鋒一轉,“是不是還是不及格?”
沈綽一怔,他看不到抱着自己的人此刻臉上的神情,卻因爲他的語氣莫名揪心,輕閉起眼:“……不是。”
“但戒指還是不要?”
“不要了。”
他說的不是“不要”,是“不要了。”
戒指他已經有了,之前那一枚就足夠。
他可以一直記得,那夜裴廷約翻過路邊護欄,衝上馬路去找戒指的背影。
裴廷約的聲音滯了滯:“不要了算了。”
沈綽推了他一把,後退開:“走了,出去了。”
“再說幾句,”裴廷約一手把人拉回來,“沈綽,我什麼時候能轉正?”
“你之前還說不用急着說,”沈綽想敲他的腦袋,“夠了啊。”
“沈綽,”裴廷約的語氣反而正經起來,“之前不肯教我,現在呢?我還有什麼地方做得不好的,可以請沈老師指教一下嗎?”
樓梯間的門被風盪開,沈綽在忽然而至的亮光裏看到他的眼神,認真得甚至不像他。
“……你真不知道?”
“沈綽,我也有不拿手的東西,你不用當我無所不知。”
沈綽有些沉默,最終吸了口氣,問他:“你覺得兩個人在一起,最重要的是什麼?開心高興嗎?是,開心高興很重要,但如果沒有坦誠,開心高興能長久嗎?”
裴廷約聽懂了,是沈綽不只一次說過的,坦誠。
“你很在意這個?”
“是,我很在意,”沈綽點頭道,“我不想總是猜來猜去、疑神疑鬼,我對你的過去一無所知,不知道你爲什麼養成現在這樣的性格,你的很多行爲我都揣摩不透,我有時候覺得自己根本讀不懂你,這讓我患得患失、猶豫不決,不敢對你、對我們的以後有期望,你明白嗎?”
裴廷約偏過頭,對上沈綽冷靜裏藏了剋制的目光。
想說點什麼時,手機鈴聲忽然響起,是他助理打來告訴他,蔣志和剛被送去搶救了。
裴廷約皺眉,說了句“麻煩”,掛斷電話。
他握着手機,回頭衝沈綽示意:“跟我一起去趟醫院。”
蔣志和是腎衰竭引發併發症導致的昏厥,他們到醫院時蔣志和剛從搶救室出來,被送回了病房。
他人還沒醒,呼吸器戴着,監護儀器上了一堆。
張萍被醫生叫去談話了,只留下他們在病房外。
裴廷約的助理也在,在病房門口跟他說起事情:“律協那邊依舊在打太極,我看他們就是不想真的幫忙調解這事,現在主任這樣,就更好找藉口耽擱了。”
裴廷約脫下西裝外套,面無表情地扭了扭脖子,似乎對這個結果完全不意外。
蔣志和打定了主意不讓他退夥,所裏其他合夥人不肯在他的退夥協議書上簽字,業務不讓辦結,債權債務也拖着不給結清,讓律協出面調解那邊也敷衍了事,即便蔣志和現在躺牀上昏迷不醒了,依舊有能耐給他製造麻煩。
“算了,”裴廷約冷淡道,“不退就不退吧。”
那就魚死網破好了。
助理猶豫着想再說點什麼,裴廷約沒給他機會,把人打發離開。
沈綽問他:“你出什麼事了嗎?”
“想退夥,”裴廷約哂道,“裏頭躺着的那個不樂意。”
沈綽還想問,手機卻響了,他只能先去一旁接電話。
裴廷約推門進去病房裏,踱步到牀邊。
牀上的人睡得並不安穩,在呼吸機下苟延殘喘。
他冷眼看着,手伸過去,停在了旁邊呼吸機的開關鍵上。
確實不是報復,他只想解決麻煩而已。
方式有很多種,最簡單也最有效的當然是一了百了,——可惜不能做。
裴廷約偏了偏頭,盯着那個按鍵,手指輕觸,想象着直接按下去,病牀上的人會怎麼樣。
實在可惜得很。
房門再次被人推開,沈綽站在門邊,看到他的動作,呼吸一滯:“裴廷約!”
裴廷約回頭,沈綽已大步過來,兇道:“幹什麼你?跟我出去。”
裴廷約一副無所謂的態度,收手插回了兜裏,跟着他出門。
穿過走廊,到盡頭無人的露臺,沈綽用力把人拉過去,往牆上一推:“你剛想做什麼?!”
裴廷約盯着他滿是不安的眼:“你覺得,我想做什麼?”
“你——”
“不做什麼,”裴廷約淡聲道,“沈綽,我又嚇着你了嗎?”
沈綽的神情頓住,緊張過度的心跳逐漸恢復正常,從他的眼神裏看明白了,剛他確實沒打算做什麼。
但也只是沒打算,不代表心裏沒想過。
他揪着裴廷約的襯衣領用力又推了他一把:“王八蛋!”
“走吧,”裴廷約不在意地捋平衣領,“這裏空氣不好,回去吧。”
第67章互相心疼
他們回到病房外,張萍剛從醫生那裏回來,簡單和裴廷約說了幾句蔣志和的情況。
裴廷約問:“你們什麼時候去國外?”
“他自己之前一直拖着不肯去,”張萍很冷淡地道,“現在不去也不行了,等他醒來稍微好轉一點吧。”
爲了按住裴廷約,連病都不急着去國外看,蔣志和這種近似扭曲的執念,某種程度上來說,他和裴廷約確實頗有相似之處。
“律所的事情,”張萍接着道,“廷約就都交給你吧,你想做什麼都隨你。”
裴廷約點頭,留下一句“多謝”,帶着沈綽離開。
從醫院出來,沈綽問:“現在去哪?”
裴廷約開着車,穿梭在城市漸鋪開的暮色裏:“兜兜風。”
沈綽沒再問,幾次回頭,瞥見的都是裴廷約緊繃的側臉。
“一直看我做什麼?”
“看你在想什麼,”沈綽收回視線,語氣淡淡,“一天到晚有勁沒處使,不得消停。”
裴廷約彎了彎脣。
最後他把車停在江堤邊,沈綽看着這一段堤壩覺得頗眼熟,後知後覺想起來,是那夜裴廷約帶着他差點衝下去的地方。
“又來這裏做什麼?”沈綽警惕着,手搭上車門把,像一有風吹草動就準備推門跳車。
裴廷約被他的反應逗笑:“我之前說了以後不會再做就不會,不用擔心,我也不喜歡那樣。”
“那你來這做什麼?”沈綽追問。
裴廷約示意他看車窗外:“看看風景,看看日落,隨便做什麼都行。”
“沒心情看,”沈綽實話說,“我想回去。”
他推門先下了車,走下堤壩,裴廷約坐車裏看着,沒有叫住他。
沈綽在堤壩下的公路邊停步站了片刻,裴廷約低頭看手機,是他發來的消息:【你要不要叫我回去?】
裴廷約回:【你想回來嗎?】
沈綽:【看你。】
裴廷約也下了車,沈綽轉身,不出聲地看着他走近。
“跟我回去。”
“裴廷約,”沈綽沉下氣問他,“你有心事爲什麼不能跟我說?我剛說了,兩個人在一起最重要的是坦誠,你爲什麼從來不肯跟我說你的事?”
兩相沉默片刻,裴廷約牽過他一隻手:“走吧,去前頭看看。”
沈綽沒有甩開他的手,跟着他往前走。
到這一段江堤的盡頭,他們重新走上堤壩,停步在江浪奔涌前。
沈綽聞着江水潮溼的腥味,有些不適。
那夜就是在這裏,裴廷約最終踩下剎車,而他驚魂未定,蹲在這個地方狼狽哭泣。
很讓人不愉快的回憶。
“這裏的風景也沒什麼好看的。”沈綽道。
更別說日落,只能看到遠處逶迤一片的昏黃,連夕陽的影子都難抓住。
“上次在這裏,嚇到你了,”裴廷約開口,“再跟你道個歉。”
“說了不想聽這個。”沈綽站久了嫌累,也可能是看到面前的江水有心理陰影,腳軟,索性蹲下了。
裴廷約轉頭看他,一隻手輕插進他發間:“沈綽,你覺得那晚要是我真的把車開下去了,我們現在還能站這裏說話嗎?”
沈綽仰起頭,逆着光的角度看不太清楚裴廷約此刻臉上的表情:“你覺得呢?”
“應該不太可能了,”裴廷約想了想說,“不過也沒準,也可能運氣好被人救了。”
“指望運氣好被人救,不如指望自己正常點。”沈綽有點沒好氣。
裴廷約“嗯”了聲,手指捋過他的髮絲:“你不是想知道我的過去?這裏。”
沈綽一愣:“……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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