綽約 第87節
“太悶了,不想開。”
沈綽說着話,轉頭看到樓門口和保安糾纏的身影。
裴廷約的視線跟着落過去:“他怎麼還在這裏?”
是那天在會議室因爲學生打架跟沈綽起衝突的那位,這人是田中驊一手培養起來的嫡系,畢業就直接留了校,可惜心思不在正道,田中驊學術造假他也有份,查清之後已經被學校辭退了。
“大概想上去拿東西吧,他工作證已經被收走,保安肯定不會放他進去了。”
沈綽搖搖頭,也算是咎由自取了。
他們的照片究竟是不是這個人偷拍的,沒有證據只能作罷,總歸以後不用再見了。
裴廷約懶得再給眼神,發動車子:“你的事情一直沒有下文,算是不了了之了?”
“可能吧,”沈綽想了想說,“之前學生打架那事,學院最後也只是口頭警告了他們沒給其他處分,我的事後面一直沒人再提,應該是最近院裏出的事太多了,顧不上我或者不想再多處理人,免得最後風紀考評我們學院墊底。
“而且周院被田中驊的事情牽連,提前退休了,新的領導應該不會從院裏直升了,其他位置大概率也會動,那些領導現在哪還有心事搭理我這點小事。”
“那挺好,”裴廷約踩下油門,“你也可以鬆口氣了。”
“但願。”沈綽不想再說這些,問他,“我們去哪?回家嗎?”
“去跟我大學室友一起喫個飯。”
裴廷約跟人約見的地方,是學院路附近的一間餐廳,對方比他們先到,已經點了菜等他們過來。
“沈教授,你好,上次見面我是不是沒跟你自我介紹過?我叫刑鋒,跟裴廷約是大學四年的室友。”
坐下後對方笑着跟他們打招呼,先問候了沈綽。
沈綽對這位刑律師有印象,上次他跟着裴廷約參加同學聚會,這人曾邀請裴廷約一起成立律所,不過那都是年初那會兒的事了。
沈綽也客氣道:“刑律師,你好。”
裴廷約重新幫他們介紹:“刑鋒,我大學同學,沈綽,我男朋友。”
這是裴廷約第一次當面這麼跟人介紹他,沈綽的不自在只有片刻,很快想開了,裴廷約要真打算跟這位刑律師一起共事,他們的關係也瞞不住。
對方笑了笑,大約是見怪不怪,示意他們邊喫邊聊。
“我聽說你們所主任去國外養病了,你現在還不能出來?”
“快了。”裴廷約沒打算多說這個,“你沒找到其他人?”
“我不就是一直在等裴大律師你,”刑鋒直白道,“有意向的合夥人是找到了幾個,都等你過目,我說了,所主任的位置必須是你來坐。”
這位邢律師是個聰明人,能力卻只能算一般,長處是家裏有錢有人脈,畢業後在國內做了幾年執業律師又去國外深造,現在又折騰回來想自己開律所,他心知以裴廷約的能力不可能屈居他之下,所以甘願讓出主任的位置。
裴廷約這次沒繞彎子:“我會帶幾個人過來。”
“都可以,”對方甚至不問他帶的什麼人,“我巴不得你把你整個團隊都帶過來,人多力量大。”
裴廷約接着提要求,包括人事、管理、分紅各方面,半點沒客氣。
刑鋒全盤答應,事實上以裴廷約如今的名望和手頭資源,他想自己做律所,本來就是他挑合夥人,而不是合夥人挑他。
中途裴廷約去包間外接了個電話,飯桌上只剩沈綽和刑鋒,隨便找話題閒聊起來。
“沈教授,你倆在一起挺久了吧?”刑鋒好奇問他,“還挺叫人意外的,老裴人怪悶的,沒想到他倒是比我還先脫單。”
沈綽不太喜歡“老裴”這個稱呼,面上沒表現出來,只說:“我們去年在拉斯維加斯結的婚。”
對方稍微意外,隨即笑道:“還挺時髦,恭喜你們了。”
沈綽問他:“你們以前唸書時,他真的是一副生人勿近的樣子?”
“差不多吧,我剛認識他那會兒他是真的話很少,整個人冷冰冰的,現在還圓滑了不少,”裴廷約的這位老同學感嘆道,“剛開始也就宋峋能跟他搭上幾句話,後來時間長了,跟他接觸多了,我才發現他雖然拽,但拽得不讓人討厭,因爲他是真厲害,各方面都是,所以我特別服氣他。”
“哦說到宋峋,你應該認識他吧?那小子也是渾,竟然敢拿姓趙的錢,還好數額不大,及時自首檢舉有功只判了緩刑,不過也算毀了,我前段時間碰到他,他說等緩刑期結束打算去國外換個專業唸書,重新開始,人的造化還真是難說,當年誰能想到他會這樣。
“說起來,那個時候就他跟老裴關係最好,要是跟着老裴混早飛黃騰達了,但凡聰明點都不至於落到現在這樣。”
沈綽聽到這個名字心裏還是不太舒服,沒有了繼續聊下去的慾望,打完電話的裴廷約也回來坐下了。
“你們在聊什麼?”
“聊你以前,”刑鋒好笑說,“沈教授問我你以前是什麼德性的。”
沈綽低了頭喫東西。
裴廷約看他一眼,淡聲衝刑鋒道:“別胡說八道。”
“好好,我不說,你回頭自己說吧。”
喫完飯刑鋒先一步離開,裴廷約把車開去對面商場,買了罐上好的茶葉。
沈綽問他:“你買這個做什麼?”
“送禮。”
之後他們去了政法大學,沈綽有些疑惑:“你回來看老師嗎?”
“算是吧,”裴廷約解釋,“我們系裏的一個老教授,他還是法學會的副會長,很有威望的一個人,如果他能給你老師出一份無罪意見書提交給公訴機關,對之後幫你老師做無罪辯護會很有用。”
沈綽聽明白了:“……多謝。”
“跟我說謝?”裴廷約靠邊停車,回頭看他。
沈綽:“那你想聽什麼?”
“不用謝,我樂意的,”裴廷約先推開車門,“跟我一起上去。”
沈綽稍怔了怔,斂迴心緒,跟着他一塊下車。
裴廷約說的老教授姓榮,很有學識的一位長者,難得今天週六也在學校裏。
他們敲門進去時,老教授正在辦公室裏看書,捏着眼鏡打量了裴廷約半天,皺眉道:“是你小子,這是刮的什麼風,把你給吹來了?”
裴廷約送上帶來的茶葉:“老師嚐嚐這個,比你杯子裏泡的好。”
老教授瞥了眼,不感興趣:“無事不登三寶殿,你來做什麼的?”
裴廷約帶着沈綽坐下,幫他們介紹了一下,沈綽很客氣地跟對方打招呼:“榮教授,您好。”
聽聞他是淮大的老師,這位老教授面色溫和了許多:“你跟這小子是朋友?”
“……是。”沈綽點頭。
“你怎麼會跟這種渾小子做朋友?別是被他騙了。”老教授開口便說。
沈綽:“……”
裴廷約鎮定道:“老師,你對我有意見,別牽連我朋友身上。”
“你也知道我對你有意見?”老教授沒好氣,“跟着你那個師父不學好,早讓你離蔣志和那樣的人遠點,你偏不聽。當初我是怎麼跟你說的?你要是非跟着蔣志和幹,就別再進我這門,你現在回來做什麼?”
這話題一開,便沒完沒了,裴廷約聽着他絮絮叨叨地數落,一句沒反駁。
等對方說累了,說幹了口,杯子裏的茶也喝完了,他主動拿過茶杯,拿自己帶來的茶葉重新給泡了一杯茶,雙手遞過去:“喝這個。”
老教授僵着沒肯接,裴廷約便始終微彎着腰,雙手舉着杯子。
沈綽第一次看到這樣低聲下氣的裴廷約,有些不是滋味,想要說點什麼時,老教授“哼”一聲,終於接了茶。
“說吧,到底什麼事。”
裴廷約直接闡明瞭來意,章睿民的案子上週移送到了檢察院,他已經查閱過卷宗,並且在看守所見到了人,詳細情況和老教授說明後,希望對方能幫忙出具一份專家論證的法律意見書。
老教授聽罷沉吟道:“你說的這個情況,說複雜也不復雜,這位章教授不具有挪用公款的主觀故意,確實可以不認爲是犯罪,市監委給他定性是一回事,檢察院起不起訴是另一回事,但考慮到實際情況,檢察院那邊通常都會採納紀委監委的處理意見,怕是會比較難辦。”
“總要儘量爭取,我會多跑幾趟檢察院跟他們溝通。”裴廷約道。
老教授疑惑問他:“你這麼幫這位章教授?還爲了他拉下臉來找我?他跟你什麼關係?”
“章睿民是我老師,”沈綽主動說,“我老師爲人清廉正直,一心都在科研上,他真的沒有私心。”
老教授的目光在他們之間轉了一圈,似乎有些懷疑,又若有所思。
“老師,章教授在學術界聲望極高,他這個案子關注的人不少,你要是肯爲他出這份專家意見書,相信能讓更多人認識你。”裴廷約拋出誘餌。
老教授抄起自己剛在看的書就扔他:“你以爲我圖這種虛名?滾滾滾!”
裴廷約留下帶來的資料,帶着沈綽麻利滾了。
從老教授辦公室出來,沈綽有些擔憂問:“你老師是不是生氣了?”
“沒有,”裴廷約淡定道,“沒把我留下的資料扔出來,就是答應了,他就是這樣,嘴上說不待見我,逢年過節也沒少收我送的茶。”
“……剛那麼讓你求人,是不是挺難受的?”
裴廷約撩起眼看他:“心疼我受氣?”
沈綽抿了下脣,算是默認了。
“沒什麼,”裴廷約無所謂道,“習慣了,老頭就這個性,得我哄着他,不用太在意。”
下樓之後,沈綽的心緒依舊不太平,提議道:“我們在你學校裏走走吧。”
“隨你。”
政法大學面積不大,裴廷約帶着沈綽沿林蔭道走了一圈,從教學樓到學生宿舍,也不過幾分鐘的路程。
不時有揹着書包的學生與他們錯身過,沈綽看着這些朝氣蓬勃的年輕人,不太能想象學生時代的裴廷約是什麼樣。
“在想什麼?”身邊人問。
沈綽回神,猶豫說了實話:“想你以前是什麼樣。”
“想知道不用問別人,”裴廷約說,“直接問我就好。”
沈綽停步,看着他:“你從前真的跟你那些同學說的那樣,冷冰冰的誰也不理?”
裴廷約:“也沒有,我覺得我跟他們關係也不算差吧。”
“跟誰關係最好?宋峋嗎?”沈綽沒忍住問出口。
裴廷約眉峯微挑,沒有立刻回答。
沈綽:“……不想說算了。”
“你跟我吵架那晚,問我以前是不是喜歡過他,”裴廷約沒什麼情緒地說,“是有過好感,不過他跟他老婆很早就開始談戀愛了,我沒想過真跟他有什麼。”
沈綽皺眉,想到之前裴廷約對自己的種種行徑:“那你對他還真是紳士,我還以爲你對誰都能用強的那一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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