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Chapter.39 依斐的過去(一) 作者:未知 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踹开房门的叶妈妈,提着一根棍子,冲到床边,掀起依斐的被子。 這阵势,随时都有可能给依斐一顿毒打。 词安看得一脸懵。 “你這個背时砍脑壳的,你回来了一不做饭二不给钱,你還回来干啥子!” 依斐迷糊地望着她凶神恶煞的母亲,她還沒完全清醒。词安缩在窗边椅子上大气都不敢出。 杨秀英抓起依斐的背包,从裡边掏出钱包,抽出所有票子,蘸着唾沫数起来。 院子裡的大黑狗摇着尾巴,“呜呜呜”地贴着一個男孩往這边来。 “這次你才拿了四百块回来!你让你弟怎么活啊!”杨秀英拽起依斐,全然不顾词安還在一旁,扭着依斐的耳朵,吼叫着。 门框上靠着一個耳朵上戴了很多金属环,穿着铆钉鞋,头发花花绿绿的男孩。 词安只想到——乡村非主流。 “姐,看你在外边儿也赚不了几個钱,還是回来吧,村口那朱二哥前两天還跟咱妈提亲呢,說等你回家就把酒给办了。”男孩怪笑着,說着依斐的婚事就像在菜市场询白菜价一般轻松,“等你嫁了人,咱家裡也能轻松点不是?朱二哥還能帮咱爸种地呢。” 依斐坐在床上,冷笑。 杨秀英把四张红票子塞给了叶一鸣,還有一点零钱揣在自己的兜裡,犹自不满足地說:“你看什么时候合适,再去银行取個几千块给你弟,他最近沒工作,手裡紧,要不……就明天吧。還有啊,朱彪的事儿你得想清楚,你嫁出去了我們家就轻松多了,朱彪人勤快。而且朱彪妹妹朱芸芸和一鸣差不多大,你這成了,過两年一鸣的婚事爸妈也不用愁了。” 杨秀英還从依斐包裡翻翻拣拣,挑了两件宽松的衣服站在镜子前比划,觉着合适的,也不问依斐同意与否,就收起来了。 词安看着這对想把依斐榨干的母子,颇为心寒。 世间怎会有這样当妈的女人,当儿子是宝,视女儿如草。儿子沒工作了,就找姐姐给钱。儿子娶不到媳妇,就把姐姐送去换個妹妹回来。把女儿的婚姻看成是一桩买卖而且卖出去自己家裡只有赚沒有亏,因为女儿就是個累赘,這個交易如同市集裡萝卜换白菜似的,你看我家萝卜個大肚圆,我看你家白菜叶绿茎白,咱换下?成! 依斐沒說话,收拾好背包,拉着词安就往外走。 杨秀英看了一眼她们,低声骂着喂不熟的白眼狼,去城裡待了一段時間就长本事了,回家就甩脸子,锅不洗,饭不做,還是個人嗎!叶一鸣在一旁附和,同杨秀英一起骂自己的姐姐,声调颇高,只怕依斐听不见。 叶一鸣跟了两步,腆着脸问依斐還能不能再给他点钱,看见依斐无言的嘲讽,他悻悻地回去了。 女儿到家還沒半天就离开了,对叶家沒有丝毫影响,好像依斐从来就沒回来過。词安沒见到叶爸爸,但能猜到他要么是敢怒不敢言的在家毫无地位的护女爸爸,要么就是比之老婆儿子更甚视女儿如狗屎的男人。 大黑狗尾随着她们俩,龇牙咧嘴的模样像是随时准备衔她俩一口。 词安挑眉,见黑狗還沒有退回家的自觉,站定,咧嘴,白白的牙齿沒有吓退大黑狗,反而更猖狂地作出准备扑杀的凶狠状。 狼人李词安,什么大风大浪沒见過,暴打楼下阿婆家大黄狗的事迹還历历在目,你這农家小黑犬還敢跟我狼人安耍横? 她从路边柴禾堆裡抽出一根木棍儿,把黑狗想象成某臭屁医生,“嗷”的一声举棍,一顿乱打,让你追着我們不放,让你一直张牙舞爪…… 夹着尾巴回家的大黑狗不知道自己得罪了哪路神仙,跟着自己的小主人走還有错了嗎?怕她被别家的狗咬了,一路保护她,怎么還挨了别人一顿毒打呢。 当然,狼人安不会管一條狗的心理活动,她只担心身边的依斐现在心裡是不是有道坎過不去。 丢了棍子拍拍手,词安的手搭上了依斐的肩膀。 试图卖萌安慰受挫的依斐。 她比依斐要矮上一截,毕竟萝莉安不是瞎叫的,因为身高差的关系,她只能踮着脚手伸长才揽過了依斐的肩膀。 依斐勾勾唇,她何尝不知词安的小心思,词安怕她难過,但是自己早已经過了会为了家人难過的年纪,如今的家只不過是自己還得承担的义务,每個月打一两千给他们也算是对他们把自己养大的报答。 村子小,消息传的就特别快。 依斐带着朋友回家的消息一传十,十传百。 依斐在出村的时候,她曾经的好友杜琴已经等在那了,见到依斐便亲热上了,一口一個叶妹妹,依斐也是声声唤着琴姐。 還要做东請依斐去镇上的ktv喝两杯小酒。 依斐见到杜琴后脸上渐渐恢复了笑容,词安跟在她们身后听她们聊起過往。 从絮絮叨叨的对话中,词安将信息整理了一下,大致拼凑出了關於依斐的故事。 叶依斐。 本叫叶一霏,在上初中的时候自己偷拿了户口本找村主任开個了证明,村主任也是看着她长大,可怜她,托关系给她改了名字。 为什么叫依斐? 庄忌的《哀时命》裡有一句:“雾露濛濛其晨降兮,云依斐而承宇。” 這是对自己的人生最初的感悟,這個感悟延续到现在,未曾更改。 杜琴很是佩服依斐的勇气,就是鲁迅先生笔下的“真正的猛士”。 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敢于正视淋漓的鲜血,叶依斐从不畏惧。 依斐的爸妈坚持“女子无才便是德”的理念,要求依斐上完初中就去纺织厂裡边学门手艺,在家待几年,安安心心地等待嫁人。 但依斐這個倔脾气,不屈从于父母的安排,只一门心思扑在学习上,顺利考上高中,硬是靠着学校资助的贫困助学金以及自己努力取得的奖学金读完了。 杜琴在得知依斐如今的生活渐好后,开始自责自己当初目光短浅,劝依斐放弃读书。 杜琴和依斐也算是从小一起玩到大的朋友,還有好几個女孩子,家裡條件都差不多,父母思想守旧,自己也不爱学习,读完了初中便早早的开始了打工。 但另外两個姑娘率先放弃了踏实打工,做起了不正当行业。 省时省力来钱快,腿儿一张,钱大把大把地来,造了一個女孩子们从来不敢想的幻境。 杜琴打小沒什么主见,想着有钱赚,便要拉着依斐一块去。 最后杜琴被依斐勒令不准做這种违法的勾当,杜琴才打消念头。 依斐同杜琴說起一件事,高中毕业的时候自己有想過不再读书了,去另外两個小伙伴那裡玩了两天。 头一天還好,和两個闺蜜睡在一张床上聊着以后。床很窄很小,三個女孩子挤在一起睡是很热的,屋裡只有一個老旧的吊扇,随时可能掉下来砸到她们的头顶。 但是她们感觉到了快乐,就和儿时相约去偷隔壁村的橘子一般,相聚的日子裡总是笑得很开心。 第二天晚上,依斐和其中一個女孩子被迫站在雨地裡,裹着薄薄一层单衣,两人抱在一起取暖。 因为有客人来了,因为她们的钱只够租一间房。其他的钱都花在了生活,還有化妆品、奢侈品上面。 明明不到二十岁,长期化妆的脸早已经坑坑洼洼,眼角都爬上细纹了,再厚的底妆都遮不住她们的憔悴。不涂不抹就沒人看上,涂了抹了又伤皮肤,恶性循环。 她们回家的时候总是把自己的名牌包包背上,故意凸显标志。 大概就是越缺少什么,就越想炫耀吧。 依斐劝過她们,回家,学门手艺,自己养活自己。但习惯了伸手就来的钱财,她们早已沒了梦想和斗志。 依斐沒资格指责别人的生活,只是暗暗发誓要努力往上走。 好好照顾自己。 好好去爱生活。 好好的变老。 她们依旧是她的朋友,但是每個人的選擇不同,大家都能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