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章 09
她暑假沒有去补习班提前学习,施映和邵鹏报了暑假班,语文书都已经学完一半了。看着施映眼睛半睁昏昏欲睡的模样,戚生生不禁垂下眼,握笔的力度加重。
最后一节课的时候,学校临时在广播通知召开全体教师大会,所以今天的晚自习决定不上了,通知一出,全班沸腾,大家在下课铃响的一瞬间就窜出了教室。
施映就带了要写的作业回去,飞快地收拾好书包转头对戚生生說:“生生,我不能和你去吃饭了,我得去找陈砚达,不好意思啊亲爱的。”
戚生生摇摇头:“沒事,你去吧,”
“明早带饼干给你吃,我先走啦!”施映俏皮地眨了下眼,很快便消失在教室后门口。
戚生生并不着急回去,在座位上慢吞吞地收拾书包。
夕阳将教室染红,戚生生偏過头作势看天空,然后极快地瞥了眼后桌,虞宋正慢條斯理地收笔,她只看见了对方修长纤细的手指,跟玉葱一般,十分好看。
沒等她回過神,一個人這时走到她桌前。
程于轻易地坐上邵鹏的桌子,鞋踩在板凳上,从上而下扫了她一眼,扯笑道:“那天你晕倒了,沒事吧。”
语气沒有一点抱歉,甚至带着丝嘲讽。
戚生生不傻,知道這是对方终于逮着机会来“报仇”了。
现在班上只剩下几個打扫卫生的同学,他们见状都聚在教室前面,其中的女生在窃窃私语。
戚生生把拉链合上,抬起头,迎上他的目光:“沒事了,谢谢班长关心。”
程于沉下脸,显然是沒想到她会這么回答,默了两秒,随即低低地嗤笑一声:“你脸皮還挺厚的。”
“……”
說一個女生脸皮厚,不管在任何一個场景下都是件很過分的事,何况虞宋還在……
戚生生皱了皱眉,手指捏紧,她坐在凳子上,背挺得很直,四肢冰凉。
她不明白为什么程于对她有這么强的敌意和厌恶。
难道就是因为她胖嗎……
“中暑晕倒?”程于沒有收敛,继续說,“我看你就是故意的,故意整我。”
戚生生抿紧唇,霎时有股浓烈的酸意窜上鼻尖,发出的声音有不易察觉的颤抖:“我沒有……”
“你就是班长啊?”
有個温润薄凉的声线打断了她的辩解。
程于挑眉看過去,发现說话的人是今天刚来的复读生。
能被学校强制复读高一的,都是成绩垫底的那些人,长得再好看又有什么用,中看不中的绣花枕头而已。
“是我。”
虞宋闻言笑着点点头,手上熟练地转着一只做工精细的自动铅笔,目光落在笔上,慢條斯理道:“我還以为我听错了,看你的样子,像是隔壁某高来的。”
一中的人在贴吧论坛上,一律称职高为隔壁某高。
程于一听這话瞬间来了火,身为一中的学子,他们最瞧不上的就是职高的那帮人,虞宋這话就是间接在說他像個混混。
“操!你他妈什么意思?!”程于腾地一下从桌面上站起来,脸上表情有些可怕。
他的长相偏淡,嘴唇很薄,生气起来显得有些刻薄。
“字面意思,班长听不懂嗎?”虞宋收起笔放进包裡,站起来单手插兜,散漫地走到程于面前。
他比程于高了半個头,气质又好,两人站在一起,程于的气势瞬间弱了下去。
虞宋垂下眼看他,懒声道:“我可以再說一遍,如果你脸皮够厚的话。”
“說你妈!”程于彻底被激怒,他在学校霸道惯了,从沒被人這么刺過,话音刚落就要挥拳過去,却被虞宋轻而易举地侧身躲過。
他的身手很快,程于脚下一滑,为了不摔倒下意识扶住邵鹏的桌子,桌腿和地面摩擦发出巨大的声响,教室裡顿时陷入诡异的沉默。
戚生生完全沒想到事情会往這個方向发展,脸上是藏不住的讶异,她看向虞宋,从這個角度看過去,对方逆着光,只能看见长卷的睫毛和好看的轮廓。
“打人這事要是传到班主任的耳朵裡,估计明天你的班长职位就不保了。”虞宋把书包搭在左肩上,沒有再看程于一眼,接着便走出了教室。
戚生生眨了眨眼,连忙抓起书包跟了上去。
虞宋的腿很长,就算是穿着最简单的宽松蓝白校服也遮不住他的身姿。
他走得很快,戚生生追不上他,她想跑上去,可刚跑了两步就猛地停住了脚。
她在肖想什么?
虞宋他只是人好而已。
又不是为了她出头,只是因为看不惯程于行事恶劣罢了。
今天换任何一個人他都会出头。
戚生生嗓子发紧,微凉的风吹在她的脸上,像盆冰水,沒有预兆地扑灭了她的幻想。
难受的她连叫住他說一句谢谢都不敢。
她不是施映。
她不活泼,不大方,敏感自卑,像只鹌鹑一样,只会被推着走,别人稍一对她表露友好,她就沒了主意。
這样的姑娘,别扭到让人生厌。
回到巷子前的时候,戚生生看见陈隽和一個高挑的男人站在巷子口,有說有笑的,看起来是熟识。
二人不知說到了什么,陈隽低头一笑,余光扫到了街对面的戚生生,随即招手叫她:“生生,過来!”
戚生生乖顺地走到陈隽旁边,看了眼多面的男人。
四十多岁,无框眼镜,衬衫西裤,拿着肩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五官俊朗,给人儒雅又学识渊博的印象。
“叫时叔叔。”陈隽主动介绍。
“时叔叔好。”
“生生你好。”时伍弯下腰来和戚生生平视,笑容温暖,“你应该不记得我了,我喝過你的满月酒。”
陈隽摸了摸戚生生的短发,笑道:“這么一說,時間過得好快,還以为以后再也见不到了。”
时伍语气颇为感慨:“是啊,谁能想到你们现在租的這個房子就在我家后边呢,就隔了一條走道。”
隔了一條走道……戚生生心裡嘀咕,那只能是前面的那片小洋楼区域了。
“你们刚到梧城不久,往后遇到什么事就来找我,别跟我客气。”时伍看向陈隽,眼前女人的面容和记忆裡相比一点沒变,他的语气不自觉柔缓道,“老同学一场,我又跟戚望是一個院儿长大的,欸对了,戚望人呢,一直沒提他,這個点還沒下班嗎?”
听到戚望這两個字,戚生生神情微紧,不着痕迹地看了眼身侧的陈隽,沒有說话。
陈隽舔了下唇角,淡淡一笑:“他……死了。”
“……什么?”时伍万万沒想到会听到這個答案,他一时沒反应過来,“死,死了?什么时候的事?”
“前两年,在外地出差的时候出意外死的。”陈隽面无表情地阐述情况,“事发突然,我沒办葬礼,就沒通知你们。”
戚生生的心脏漏跳了一拍,她看向此时用无波无澜的语气說出這话的陈隽,喉间不由一涩。
她们其实并不知道戚望是生是死,但在母女二人的生活裡,他的确是消失了。
戚生生很清楚现在能平静說出這件事的陈隽经历了怎样的埋怨和歇斯底裡。
那段日子,母亲很辛苦。
时伍见陈隽不想多提的样子,便不再细问,他叹了口气,突然想起什么,从包裡掏出一本黑色封皮的书递到戚生生面前,柔声說:“我听你妈說,你的物理很好,我正好是教物理的,也沒准备什么像样的礼物,這本书就当叔叔的见面礼,送给你看。”戚生生看见這书的名字——《時間简史》。
她听說過這本书,霍金写的,她一直很好奇裡面讲的什么內容。
她看了眼陈隽,得到对方的点头才伸手接過:“谢谢时叔叔。”
“生生现在是在今阳念书吧?”
“嗯,高一了。”
“我家那臭小子也在今阳,不過才上初三。”他笑道,“你有空就去叔叔家玩,帮我教育教育那小子,一天天不学习尽玩些不务正业的东西。”
戚生生知道他只是在客气,所以沒有放在心上,乖巧地点点头。
三人說完便一起进了巷子,出来后分开回家,戚生生扭過头看见时伍走进洋楼区,最后消失在拐角裡。
他刚刚提過他家的位置,戚生生默默用眼睛数了一下,好像就是她家面对的那栋。
也就是她每晚“偷窥”的那家。
“……”
所以那個拉小提琴的男生就是时叔叔的儿子么。
拉小提琴如果算是不务正业,那世上還有什么能叫正业啊?
戚生生想到這垂睫一笑。
“那個叔叔是高中老师嗎?”
陈隽低头开门,摇头:“不是,他是梧城大学的物理系教授,教物理的只是他自谦的說辞,人家是正经搞科研的。”
“教授?!”戚生生有些讶异。
在她的印象裡能自称教授的人她只在电视裡见過,她摩挲着怀裡的书,顿时觉得這书的气质瞬间不一样了。
“梧大可是平江省最好的大学。”陈隽随口一說,“你要是能考进去就好了。”
戚生生默念這四個字,觉得自己有点想太多了。
晚上她洗完澡打开手机想听听歌,一直沒什么动静的□□這时突然响了起来。
她点进去一看,原来是程于拉了一個班级群,施映把她拉了进去。
班裡相识的同学已经开始聊起来了。
戚生生点进群成员列表,在最后发现一個沒有备注的賬號。
“yu”
头像是火影裡的佐助。
這应该就是虞宋的□□号。
戚生生点开他的主页,只有一個生日,其余空白一片,连個性签名都沒有。
1月5日,摩羯座。
戚生生抿了抿唇,她是双鱼,好像和摩羯不是很配。
她的手指悬在添加好友的按键上,迟迟不敢按下去。
心裡纠结了一会,戚生生咬了下唇角,退出□□,把手机合上,翻出之前买的一册火影漫画,又重头看了起来。
這次着重看了佐助出场的部分。
看完整本漫画,戚生生走到窗前,小洋楼二楼的房间灯火通明,窗户上倒映出的人影清瘦高挑。
這就是时叔叔的儿子吧,戚生生想。
原来才上初三啊,個子真高。
戚生生笑了一下,收回视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