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3 端倪若揭 作者:未知 朱子衿自从解除禁足以后,活动便自由了许多。淮王携她参加過两三次宴会,朱子衿的样貌虽不出众,但凭借家世背景,求娶之人亦不缺。淮王之前便想撮合朱见濂和南城兵马指挥的嫡女方若然,奈何朱见濂较着性子不肯答应,這下好了,方家长子有意求娶朱子衿,两家這么一合计,婚事基本便定了下来。 朱子衿自己也是满意的,那方家长子模样不错,又有家世做底,嫁過去也算是风风光光,父王虽然偏心朱见濂,但待他唯一的女儿還是极尽心的。 可是,既便如此,她也未忘记杜氏的叮嘱。 她虽是自由了,可杜氏還困在院子裡,偶尔才能在护卫的监督下出来走动。淮王或许是怕朱见濂心有芥蒂,又或许是早已对杜氏失了兴趣,一直沒再见她。杜氏心裡又怨又恨,将一切的源头归咎在朱见濂身上,天天在朱子衿耳边吹风。 “他让咱们不好過,咱们也不能让他好過。”杜氏看了看四周的护卫,凑到朱子衿耳边道:“昨日我听說,朱见濂這几日想去景德镇,王爷偏不放他走。他能去景德镇做什么啊?定是要去找沈瓷的!” 朱子衿被她煽动久了,也有些心急:“您同我說,我也沒办法啊。我一個待嫁姑娘,总不能跑到景德镇去呀?” “不用你亲自去。”杜氏将椅子朝朱子衿挪了挪,离她更近,从桌子下面递给了她一包东西:“你這几日出府时,想办法把這個玉佩拿给春熙路上兴盛酒家的掌柜,那是我娘家亲戚开的店,让他们去给朱见濂喜歡的那個谁找点苦头吃。” 朱子衿犹豫着接下:“可靠嗎?” “眼下我身边的人也不知谁可信,娘家人,我還是愿意相信的。”杜氏扬了扬眉毛:“再說,只是给朱见濂找点不痛快,又沒伤着他。王爷似乎也不太喜歡那姑娘,就算知道了,也不至于過于怪罪咱们。” 朱子衿蹙眉:“我也觉得父王不会說什么,可若是朱见濂……” 杜氏冷哼一声:“我身后還有杜家呢,当初秋兰一事,王爷都不能奈我何,他朱见濂又能怎么样?” 朱子衿点点头,像是终于放下了心,嘴角飘起一抹笑容:“那好,我早就被沈瓷膈应得难受了,待明日,我找到机会便去。” ***** 京城,暗潮再起。 时隔数日,杨福主动請求面圣。携着早已预谋好的言辞证据,朝他忍辱负重的目的缓慢靠近。 “皇上,已经查出来了。”杨福伏身,恭敬道:“上次呈给皇上的几封书信,已经确定,是淮王的字迹。” 皇上惊得差点从龙椅上跌下来,诧异道:“淮王?怎么会是他?” “臣已将所有藩王的字迹进行排查,错不了。” 皇上手指扶着下巴,陷入了沉思。良久,突然以拳击掌,道:“对,我想起来了,上次藩王述职,为何偏偏是淮王受了伤?会不会正是他为了拖长呆在京城的時間,伪装成受伤的模样,方便谋划篡位之事?” 杨福之前并未想到這层,恰好被皇上提及,连忙点头:“确有可能。” 皇上的拳头越捏越紧,狠狠拍在龙椅的扶手上:“他的信是写给谁的?” “……”杨福低下头,沒有立刻回答。 皇上见杨福神情如此,眉目更加凝重,再次逼问:“谁?” 杨福捏紧了袍衫的下摆,装模作样地深吸一口气,字像是气息游离出来般:“信上沒有署名,但根据臣的调查,应该是兵部尚书……王越。” “王越?!”皇上如遭雷击,怔怔定在原地,良久才重新开口:“你同王越关系最好,他若有谋反之心,你可曾窥见端倪?” 杨福摇头:“臣并未觉出端倪,而且……”他的声音越来越低,缓缓道:“而且,臣与王越的关系,也并不如朝中传言的那般要好。” 此事推脱给王越,是杨福同尚铭商议后的决定。一来,王越手握兵权,位高权重,且同汪直要好,对尚铭而言是极大的威胁;二来,为了隐藏杨福的真实身份,便要尽力回避王越,甚至使两人之间产生嫌隙,不再来往。 而眼下,正是绝好的机会。 杨福意在陷害淮王,又可顺带替尚铭清楚障碍。虽然并无明确的证据表明王越收到信后答应同淮王合作,但至少可以让帝王心生嫌隙。 “朕如此器重王越,他也多次出征替朕扫平叛乱,从无滥用军权之嫌。朕实在难以相信,他会背叛朕。”皇上夺過呈上来的书信,又快速扫了一边,心情稍稍冷静了些,道:“這只是淮王笼络王越的证据而已,王越未必会答应,若他应下,必定会好生处理這信件,不至于落到你的手上。” 杨福只是想隐藏身份,亦不愿王越受到重罚,附和道:“确实如此,况且,淮王到了京城不久后,王越便出征去了山西。那么,淮王滞留京城的這段時間,联系的应当不是王越了。” “說得不错。”皇上点头,大手一挥,径直下令道:“来人,立刻给朕宣王越进宫。” 杨福起身道:“那臣就先……” “不用。”皇上打断他的话:“刚好你在,便等着王越一同說吧。” 杨福闭上眼,先前沒料到皇上会直接宣王越,他怕自己在殿中无从隐瞒,再被王越瞧出端倪。唯今之计,只能随机应变了。 不多时,王越赶来。他看到殿中的“汪直”,稍稍顿了顿,遂伏身道:“给皇上請安。” 皇上沒让他起来,一把将书信扔在他面前:“看看,這是什么。” 王越拾起地上的书信,一字不漏地读完了,抬眼,困惑地看看皇上,又看看汪直:“這是……” “你不知道這是什么嗎?”皇上冷嗤一声,静观王越的反应:“你同淮王私下勾结,谋权篡位,证据都摆在這裡了,還想抵赖?” 王越听得似懂非懂,一时沒反应過来,愣愣指着自己的鼻子:“我?我什么时候同淮王有关系了?” “這個問題,要问你自己才对。”皇上冷冷道。 王越挠挠头:“我什么都不知道……我都沒同淮王說過话,這怎么就成了我同淮王勾结的证据了?” “明面上不說话,谁知暗地裡在搞什么?”皇上幽幽道:“更何况,汪直与你交往甚密,若非确凿,他又怎会查出你的名字?” 王越微张着嘴,转向杨福,目带探究。 杨福心中已是百般煎熬,突然听皇上蹦出這句,更觉皮肤都烧了起来,硬着头皮道:“臣并未确定,只是为了保证皇上的安全,有嫌疑之人应该暂且监管,待事情查得水落石出后,再放出也不迟。” “汪直!”王越听着這番字句,全然不敢相信這话是从他的好兄弟嘴裡說出来的,一脸愤然:“你這是什么意思?” 皇上倒觉得杨福的主意不错,看王越一脸懵然的模样,想必问是问不出什么了,点头道:“朕也并沒有說不相信你,你刚打了一场胜仗回来,刚好需要多休息。若最后查出与你无关,自然无碍。” 王越压根沒听清皇上說什么,双眼如炬,紧紧看着杨福,似要穿透他的身体,看清他皮囊下的心跳。可杨福只是背对着他,不敢回头,连一個眼神都不肯转過来。 “来人,送王越回府,好生监督着,吃穿用度照旧,不可同任何人联系。此事不许宣扬。”皇上下令道。 四個护卫上来,围在杨福身边,刚挽上王越的手肘,便被王越一把甩开,几步快走到杨福面前:“汪直,你怎么能這样?好歹先告诉我一声吧,连你也不相信我?” 杨福低着头,被王越一把蛮力抬了起来,被迫面对他愤怒的脸。杨福的下巴被控制着,不自觉向上望去,眼神的交会仅有须臾,可就在這须臾之间,王越看到了他的眼神。一种完全陌生的,慌张的,甚至带着阴冷的眼神。 王越的手一颤,立刻松开了,他的胸口像是被揉成了一团,喉咙哽住,下意识问道:“你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