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清明
小镇上格外的寂静,镇上有個习俗,清明這天,不准喧哗,以示对祖祖辈辈的尊重。
這一天,就是再顽劣的孩童也会安分的宛如一只小猫,因为他们的父母严厉的训责。
小镇归属于大泉王朝青阳郡的管辖地带,自大泉开国以来,小镇足有百十年的歷史,歷史久了,事情也就多了。
清明祭祖,這是传下来的规矩,也是整個浩然天下最重要的习俗之一。
小镇的青石板因为小雨打湿的缘故,变得有些湿滑。
在小镇最为繁华的玉龙街道上,一支支浩浩荡荡的队伍走過,這是去小镇外的墓地扫墓去了。
少年庆忌侧身站在一边儿,看着這條犹如长龙的队伍,有些羡慕,眼中的光彩照人。
庆忌羡慕的不是他们人多,而是他们拥有的东西。
清明祭祖,富人与穷人差别很大,這种阶级差距,无时不在。
庆忌看着那些人手裡拿着的冥纸币,黄铜钱纸,很是羡慕,再看看自己,背着個箩筐,裡头一半是土,仅仅只有一些冥钱。
大户人家祭祖也不一样,庆忌看着漫天飞舞的纸钱,感觉很是浪费,他掂量一下背后的箩筐,叹了口气。
庆忌不会傻到去捡冥钱,老一辈人有說法。清明祭祖,白事儿出殡,過街时撒的冥钱不能捡。因为那些钱都是打发小鬼的,若是去捡,就是跟鬼抢钱,后果嘛,自己看着办。
庆忌止步看了一会儿,背着自己的箩筐离开了,再怎么看,自己也沒有钱买那么多的冥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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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无父无母,记事起便被爷爷抚养,而且自己還是捡来的。
老爷子叫庆丰,去年冬天的时候摔了一跤,沒抗住,走了。
之后,就剩下少年孤苦伶仃一個人。
小镇外头除了正规的墓地外,還有一处乱葬岗,那裡入葬的,都是些穷苦人家,沒钱在墓地买一块儿地的人家。
至于为什么叫乱葬岗,是那些高高在上的人叫的。
庆忌很讨厌這個称呼,但是又无可奈何。
比起先前那浩浩荡荡的祭祖,小镇西边的乱葬岗显得有些冷清。
少年庆忌背着箩筐,走在泥泞的道路上,尽量避开一個個坟包,不要冒犯到死者。
祭祖的,大多数都是粗布麻衣的穷苦百姓,当然,庆忌也是。不知道穿了多少年的衣服,和早已破洞百出布鞋,如果不是身上還算干净,走到小镇上,必然会被认为是乞丐。
庆忌在无数的坟包旁走過,终于,走到一处极其渺小的坟包处。
坟头干干净净,比起乱葬岗有些坟头长草来說,這裡绝对是最干净的,当然,這少不了庆忌隔一段時間就来除草的功劳。
庆忌放下背上的箩筐,看着木质的牌匾,上头赫然写着:老爷子庆丰之墓。
庆忌看着看着,不禁觉得鼻子一酸,自从爷爷走后,自己就真的是一個人了。一個人为了生计而奔波,一個人为了活下去而努力,庆忌不苦,但很孤单。
少年将箩筐放在自己身前,不断从裡头掏出土来,为坟头填新土,這是小镇的规矩,求的是“翻新”。
可庆忌沒那么多要求,他只是希望老爷子庆丰在下雨的时候,不会被雨淋湿了骸骨。
這是庆忌最简单的愿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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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段日子,小镇来的很多人,有大泉面孔的,也有其他的陌生面孔,据說,客栈這几日都已经爆满了,就這,還有陆陆续续的人员进来。
庆忌都是听巷道裡的那些老者们讲的,自己去关心這些事儿是绝对不可能的,毕竟如今的自己,连一顿饱饭都吃不起。
为坟头添完新土的庆忌背着箩筐,走在最繁华的玉龙街上,少年与人群格格不入,而人群,也尽量躲着少年。
這個世界就是如此,有谁会愿意接近一個破烂衣裳的家伙呢?
庆忌深知,于是走路的时候,基本上都是靠着边走。
玉龙街有一個铁匠铺,老板姓赵,名恒,叫赵恒。
铁匠铺是几年前在玉龙街开店的,新人新店在玉龙街选址,第一次开店基本上都扑街了。而這家铁匠铺不同,开店时生意火爆,来了不少的大人物,导致這家铁匠铺一夜爆火,如今也是玉龙街数一数二的店铺。
庆忌站在铁匠铺前,裡头的热浪扑面而来,金属的敲打声萦绕在耳畔,庆忌走进去,将箩筐放在一旁,直直向铁匠铺后院走去。
路過打铁的地方时,好几個壮汉都是看向庆忌,朝他笑着挥手。
庆忌找了個活计,挣得不多,但是管饭,就是有些累,有些苦,可庆忌丝毫不怕。
活计就是给铁匠铺后院担水,庆忌去年才来,一直干到现在。
庆忌是很穷,但是却很好,在铁匠铺待的這段時間裡,与不少打铁的伙计们关系处的很好,除了铁匠铺掌柜的,赵恒。
不知道为什么,這個掌柜的似乎很不喜歡自己,可是他却依然把庆忌留在铁匠铺,让他担水。
庆忌不明所以,可自己就只是为了生计,又不是为了搞好关系,所以庆忌也就不太在意,认真干活便是。
走到后院,后院沒有一個人,庆忌看着一排排足足有二十個的大水缸,拿起放在角落裡的扁担和两個木桶。
将木桶装上,少年庆忌扛起扁担,踏上担水的征程。
玉龙街西边有一個水井,据說有百年歷史,庆忌不知道此话真假,但是如果想挑水,他就得去水井那边。
水井离铁匠铺子有些远,所以,庆忌這担水的活计并不轻松。
如今排队打水的人很少,大多数都去祭祖了,所以比起其他时日,今日挑水的效率高很多。
少年就在铁匠铺与水井之间来回转换,二十個大水缸,直到下午才完成四分之三。
挑完第一百多桶的时候,庆忌坐在铁匠铺后院的台阶上,大口喘着粗气。
肩膀上有些疼,可庆忌并不在意,如今肩膀上早已磨出老茧,比起刚开始来磨出的血泡来說,现在好很多。
“呦!挑完了?”
刚打算起身继续的庆忌听到声音,看向左边,只见一個黑衣少女坐在他的旁边,笑看着他。
少女姓李,叫李淑,是铁匠铺掌柜的赵恒的徒弟。
庆忌见過她打铁,很厉害。
“還沒有呢,沒多少了……”
李淑点点头,问道:“今天去你爷爷坟上添土了嗎?”
庆忌点点头,說:“李姑娘挂念,我把你给我的土都添上去了,一個渣子都不剩……”
李淑笑了笑,這家伙真是实在。
“有发现小镇来了很多人嗎?”
庆忌点点头,问道:“看到了,李姑娘知道他们是来干嘛的嗎?”
李淑看向庆忌,眨巴眨巴眼睛,笑道:“找宝贝来的……”
“嗯?赚钱来的?”
李淑无语,“你這家伙,就知道赚钱……”
庆忌不好意思的挠挠头。
“李姑娘,我继续去干活了,一会儿见……”
李淑看着打完招呼就起身跑出院子的庆忌,笑着跟他挥手。
待得庆忌离开铁匠铺子,李淑从台阶上起来,侧头看向铁匠铺子房顶上的身影,眉头一皱,脚下一跺,竟然直接起飞,瞬间闪现到屋顶之上。
那個身影极其魁梧,此时手裡拿着一坛酒,对着天空,自顾自的喝酒。
李淑走上前去,朝男人屁股上踢了一脚,骂道:“你有沒有点儿师父的样子?天天光知道喝酒……”
此人正是李淑的师父,也是铁匠铺子的掌柜的,赵恒。
赵恒丝毫沒有反应,回头看了一眼,继续喝酒。
李淑气得不行,說道:“你就天天让他担水?二十缸子,正常人两天都干不完吧!”
赵恒喝了口酒,說道:“所以他不是正常人啊……”
“你就剥削,跟那商人有啥子区别……”
赵恒一听,有些气愤,转身喊道:“妮子,你就护着這小子,你知道啥?我告诉你,到时候有你后悔的时候……”
“你咋对的人家,我還要跟你一样啊?全铁匠铺就你跟庆忌关系最不好,你還好意思?”
赵恒吃瘪,摆摆手,拿起酒坛子,直接跳下房顶,扬长而去,一边走一遍說道:“君子动口不动手,老子惹不起還躲不起嗎?”
李淑看着赵恒的背影,生气至极,這個师父真不争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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