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請叫我圣人张 作者:未知 众所周知,火电厂机组需要通過汽轮机内叶轮的不懈转动才能产生电力,由于這個過程是持久的,做功是巨大的,其中必然产生无数的摩擦与极大的热量,严重磨损轴承,甚至起火。就像汽车发动机需要加润滑油一样,电厂的汽轮机同样需要加入一种叫做“透平油”的东西来减少摩擦与散热,因为汽轮机永远在运作,所以這個“加油”的過程亦是动态的,需要不断加入新的透平油。 而用過的透平油,自然也不能白白浪费,他们将被滤油机過滤,除去其中掺入的机械杂质、氧化副产物、水分等等,将相对纯净的透平油重新纳入循环。 這次的事故,就是厂裡一個15万千瓦机组滤油机的泄露事件,由于油管接口处脱开,一部分油泄露到了下方的热管道上,造成着火。 万幸的是,值班人员当时就发现了這一点,及时扑灭了火源,立刻通报上级,暂停這個机组的运行,紧急抢修,终于在3個小时内重新启动机组,這才沒酿成大祸。 结果是好的,過程却十分艰险,假设那個值班人员沒有及时发现,给那個火种几分钟的時間,也许就会造成整個机组的火灾甚至爆炸,一個15万千瓦的机组,在這個时代可是绝对昂贵的国有资产。抛开這個問題不谈,如果這個机组停产,冀北电厂将直接损失15万千瓦的发电能力,影响整個华北电網的运行,全厂子都会承担生产责任,即便牛大猛,恐怕也要倒大霉。 想通前因后果后,张逸夫不禁点了点头,牛大猛看上去粗糙,可還是有细心的,表面上這次事故只是隐患,并沒有产生严重后果,他這么搞有些小题大做,但在电厂,出事就是大事,這种安全問題再怎么大手笔也不为過,必须防患于未然。 同时,张逸夫也不禁想到了父亲的话。 安全,安全第一。 “怎么?有什么想法么?”邱凌颇为不屑的声音打破了张逸夫的遐想,“那几個机器你见過么?要不要我解释一下滤油机的原理?” 牛大猛见张逸夫半天沒說话,连忙打圆场道:“逸夫毕竟刚刚来,对电厂设施還沒有充分了解,這样,邱凌你先带着他四处看看吧,学习学习再谈。” “我就說么,他不可能懂這些的。”邱凌跟着摇了摇头。 其余人也都稍微松了口气,他们感觉是牛大猛太神话大学生了,大家都是人,都要工作了才有经验,一個大学生不過是多在学校泡了几年罢了,哪有那么神? 他们殊不知,张逸夫根本不是想不明白事故原理,而是在思考如何表达才能少得罪人。电厂事故,到头来都是要有背锅侠的……其中最有趣的地方在于,真理藏得很深,谁来背锅這個問題,有的时候并不是取决于科学,而是取决于人。 不夸张的說,张逸夫凭着自己的一张嘴与脑子裡的东西,在這些90年前辈面前颠倒黑白都不是什么难事。 他沉思再三,考虑到自己初来乍到,不宜树敌,便干脆找了個最简单的方法解决問題,皆大欢喜的方法。 “牛厂长,各位领导,我确实有個問題不太明白。”张逸夫默默起身,满脸疑惑。 邱凌不耐烦地摆手道:“等下会了再问吧,别让我們一帮人陪你听课。” “反正就一個問題,问就问吧。”牛大猛大臂一挥,决定给张逸夫一個机会。 张逸夫嗽了嗽嗓子,镇然问道:“咱们的滤油机下面……难道沒有油盘么?” 這是一個很二逼的問題,其主要二逼之处不在于发问的人二,而是被质疑的人二。 比如你家水龙头经常漏水,很自然地,就会放一個盆在下面,留住那些漏掉的水。所以为了预防你家滤油机漏油,提前放個盆在底下接油,貌似只要智商正常就会想到吧? 遗憾的是,冀北发电厂的同志们好像沒想過這個問題……当然,并不是因为他们笨,只是因为這类事故较少,還沒有引起足够的重视,沒有足够的经验,不像后来的电厂,滤油机下配备油盘已经成为基本的设计规范。 這么简单的原理,连牛大猛這种看似沒文化的人都立刻琢磨明白了。 全场人楞了半天,牛大猛自己也楞了半天,直到他的烟头烧到手了才如梦初醒。 牛大猛呆呆望向邱凌,木木问道:“咱们……沒油盘么?” “這种东西……沒在技术规范裡……作为电厂来說……我也是第一次听說要配油盘。”邱凌咽了口吐沫,這才发现問題的核心。 “你们呢,听說過油盘么?”牛大猛转而望向其它人。 众人纷纷摇头。 此时,只有一位戴着厚眼镜,穿着工服的中年男人举手道:“旁边的造纸厂,好像用到了一种油盘,我們可以過去问问。” “问!现在就问!”牛大猛一拍桌子,双目圆瞪,“我就說么!大学生既然能提出来,就绝对有這個东西!方浩,你立刻去问,必要的话,我可以亲自出面,要几個過来,赶紧把這個安全漏洞补上!搞定這件事,刚才处分的事情都作废。” 一听到“处分作废”,大家立刻来了精神,一個個都赶紧起身,這便要拥着那位名为方浩的男子奔赴造纸厂。 会场的气氛瞬间大逆转,真是皆大欢喜的结局,张逸夫满意地坐下,這样自己就不用得罪谁了,反而可以帮他们避免处分,請叫我圣人张。 其实他自己也清楚,就像圣人不存在一样,皆大欢喜這种事也是不存在的,就在他不远处的某人,对他的敌意无形间又增加了不少。 身为技术科科长的邱凌,工作這么久,竟然沒有想到油盘這么二逼的事情,反倒是一個毛头小子一来便发现了這一点,面子上实在难堪,尤其是被厂长神话的大学生真的要成神了,這才是他真正诟病的。自己一直是厂子裡技术最丰富的,学历最高的人,极受牛大猛重视,而现在貌似出现一個家伙跟自己争宠了。 最关键,也是邱凌最怕的是,自己不再是唯一,不再有在厂长面前牛逼的资本,不再有叫板谈條件的资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