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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识实务者

作者:seether
听到脚步声时达芙還嗅到了淡淡的皂角清香,她扭头看去果然是艾沃尔洗完澡裹着厚重的毯子過来了。即便是這种时候她穿的长袍仍然是男装款式,达芙有点不敢相信,這年纪居然還是单身,毕竟在诺斯人看来伴侣有异装癖就有必要离婚。不過披散着头发的确让她看起来显得柔和不少,而且她的头发比达芙以为的要长,都快长到腰际了。

  其实洗澡之前艾沃尔也就是头发和斗篷外套上沾了点食物残渣,弄干净很简单,這对达芙来說根本不是問題,但是她坚持非要去洗澡,洗之前总垮着個脸仿佛对自己嫌弃的要死,连头发都洗了更让达芙略感意外。

  艾沃尔捧着平底酒杯坐到篝火前,杯裡装满温得恰到好处的麦芽酒,空气中浓汤的香气氤氤氲氲,她深吸口气口水已经不受控制地在牙关裡打转。

  达芙拎着围裙坐到她身边问:“你已经上過药了嗎?我闻到药味儿了。”

  “嗯。”艾沃尔简短地应完浅尝了口麦芽酒,正眼也沒看达芙,這让她更紧张了,赶忙把起身把散发牛奶香气盛满鳕鱼浓汤递给艾沃尔,她先是皱着眉头吹两口气尝了第一口,达芙结结巴巴地问:“怎……怎么样?”

  艾沃尔沒有回复,眉头也仍皱着。只是沉默着继续品尝。

  达芙感觉自己快窒息了。

  艾沃尔挑了挑眉毛,达芙的心跳瞬间加快。

  “還行。”

  轻描淡写地给出這样不痛不痒的评价后,艾沃尔一口接一口将鱼汤咽下肚,直到喝完前头都沒有抬起来過。

  咦,嘴上那样說行动倒是很诚实嘛。

  于是她就默默坐在身旁看着艾沃尔大快朵颐,对方那比溢美之词更有說服力的进食模样给了她更多信心,足够让她再酝酿酝酿之后问出最关键的問題。

  “鳕鱼,鳟鱼,鲑鱼我都会料理,這只是其中一种方式。”达芙指了指快被艾沃尔喝干的碗說,“還有虾的六种做法,我能把步骤倒背如流。”

  艾沃尔指了指另一個空碗示意达芙先盛好下一碗,又问:“那你怎么不去厨房?”

  达芙起身舀汤,露出苦涩的笑容道:“雷尔德吩咐的,他的指示一般沒有人反对,更何况我只是個奴隶。”

  艾沃尔沒有应答,看起来若有所思,有一会儿才抬眸看向她伸出手,“满上。”

  她都伸手了达芙当然只能递碗過去,把空碗放好后她搓着手又坐到艾沃尔身边,瞧着她的低垂的侧脸将唇咬了又咬,终于鼓起勇气问:“你看,我够格去你那儿的厨房工作嗎?”

  艾沃尔微微眯起了眼望着她沒有回话,刚刚才抬头的信心瞬间又被压了個平实。

  虽然如此,达芙认为自己也不能因這点小事就放弃,睁着大眼睛巴巴瞧着艾沃尔继续努力:“你能把我带走嗎?除了做饭我還会很多,打扫整理下地种田,照顾牲畜……不会也得会了,我還懂一点点医,要是你受伤了……”

  艾沃尔抬起手阻止她继续說下去:“那种程度的医术,我自己都会。”

  达芙焦急补充:“我還会编发!最开始我来這儿就是乔尔吉夫人的仆人,韦恩斯大人家裡的女眷都找我编发,還要求個個漂亮精致不准重样,我也能做到!现在乔尔吉夫人還用我给她编的……”

  艾沃尔再次抬手打断达芙急切的自荐,闷头将碗中食物一口气喝干,抹了下唇上的汤沫子直直盯着达芙问:“你出生在這裡?”

  达芙先是愣了一会儿,随后点点头說:“我的父母就是奴隶,自出生起我就从沒离开過這裡。”

  “那你回忆回忆,几年前有沒有一個会說法语的奴隶从外地来這裡?”

  “会說法语的……你是說法兰克人?”

  “可以這么說吧。”說到這儿艾沃尔突然出神地望着哔啵作响的火焰片刻,很快回神继续道,“怎样,有印象嗎?”

  达芙眯着眼努力回忆了一会儿沮丧道:“我好久沒走出這個宅子了,更小的时候至少還能去集市,不過谁家要是有這样的奴隶肯定一问就知道,除非……主人家有什么理由刻意隐瞒。”說着达芙抬头瞧了眼艾沃尔,立马表态,“要是能让我暂时自由行动,我应该能问出来。”

  “沒問題。”艾沃尔应得斩钉截铁不容置否,“明天我們一起行动,你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明天就……”

  “婚礼后头就举办,你认为我有多少時間?”

  达芙打了個哆嗦赶忙点头应:“我知道了,只要获得许可……”

  “我会搞定,你只管去问。”

  “那……如果我问出来……”

  艾沃尔朝着达芙转過身一只手摁在她肩上,直视着对方双眼郑重其事道:“能帮我找到人,我就带你走。”

  “真的嗎……”达芙不明白自己为什么突然說话结巴起来,耳垂开始发烫。

  “当然,說到做到。”艾沃尔拍拍达芙细瘦的肩转头端過空空如也的木碗催促,“再装啊,锅子都要烧干了。”

  “哦哦……!马上,马上。”达芙手忙脚乱接過空碗把头发别到耳后去绕到锅子另一边继续给艾沃尔舀汤。后者盘起腿来把自己窝进铺好厚厚皮草的椅子裡,又端起之前放下那杯麦芽酒摇了摇,边喝边用一只手撑着下巴歪头瞧着低头盛汤的达芙。

  還沒等木碗盛满达芙就忍不了了抬头问:“你在看什么?”

  闻言艾沃尔收回视线挑挑眉說:“我只是在想,雷尔德虽然是個白痴但是品味不差。”

  這回达芙发烫的可不止耳朵根了。

  砖墙后传来人来人往的走动声,贩夫走卒的吆喝喧闹,白烟袅袅散入清晨冷冽的空气,对面视野越過长屋屋顶则是天边连绵起伏的雪山接着澄澈无云的天穹。

  刚刚西格德在长屋门口偶遇艾沃尔,她老实交代自己刚刚跟韦恩斯要人去了,对方答应得也挺爽快,反正也就是一两天的事。

  “這回怕是坐实了,”西格德举起一根手指煞有介事地說,“黑鸦氏族的艾沃尔为了抢個女奴隶跟领主的弟弟大打出手,其他版本的故事都比不上這個可信。”

  艾沃尔用看傻子的眼神瞪了眼西格德,开口三分无奈七分暴躁:“我已经說過……”

  “那個女奴会帮你找人。”西格德打断他摆摆手說,“但我還是得提醒你,就這两天想要在這個你几乎不熟悉的地界上找個躲藏多年的人很难成功。”

  “我知道,所以我需要一切助力。”說着话艾沃尔换了個姿势从双手交抱胸前变为两手叉腰。

  西格德忍不住斜眼瞥了义妹一眼,她那根又亮又粗的麻花辫实在很难无视,后背靠到矮墙上之前她用手指将辫子勾過肩头搭在胸前,西格德就注意到那根大辫子有多精细复杂。

  “你跟我說老实话,你是不是看人家编发手艺好才留在身边的?”西格德撇撇嘴說,“发型换得很快嘛。”

  “有這個理由。”艾沃尔用两根手指夹起达芙早晨给编的发辫得意地晃了晃,然后话锋一转问,“昨天的约会怎么样?”

  “约会?”西格德挠挠头反问,“什么约会?”

  艾沃尔忍住沒翻白眼,耐心提醒:“昨天参加宴会的人全都知道你邀請兰蒂芙两個人外出去了,半夜才回来。”

  “哦,那事儿,”西格德笑了笑又摇摇头,于是笑容像是某种残留般生硬地挂在他嘴角,“别想太多,我邀請她出去主要是为了感谢她为你說话,你還不知道吧?雷尔德昨天在那放屁說你要弄死他,我沒想到兰蒂芙居然会替你說话,雷尔德被她說的哑口无言,哈哈!我总不能当着那么多人面谢這种事吧?所以就和她溜了一段。”

  “‘溜了一段’,”艾沃尔皱起眉学着舌,“就溜了一段?”

  西格德笑得相当无奈:“都說了你想太多,我們走了一段,就聊了点有关你的事……”

  “我的事?”艾沃尔忍不住打断他,“为什么聊我的事??”

  “我不知道,她对你好像挺感兴趣,可能是听過你的光辉事迹吧哈哈。”西格德耸耸肩說,“我听她的意思她也想当個盾女,会些刀剑拳脚,可是连长船都沒上過的人叫什么战士?我就和她說了你的很多事,等她到佛恩伯格看到你那艘十八桨的长船……”

  “打住,”艾沃尔作個手势掐住话头,“你俩外出,你就說這個?”

  “是啊不行嗎?兰蒂芙也听的津津有味啊。”

  “你们不会說這個說了一整晚吧?”

  “当然不是,后来兰蒂芙說她想骑马,我就陪她一起咯,等我們出了村這家伙不知道想什么突然驾马狂奔,就那片山脚下的河岸上,”西格德指了指遥远的雪峰继续道,“那会儿雪都深到沒過马蹄了,光是追她就给我追够呛,而且還差点追丢!”說到這裡西格德用力呼出口气笑容消失无踪,“你刚刚问我约会怎么样?我只能說不怎么样。”

  艾沃尔的眉心拧成了疙瘩,迅速下了定论:“你肯定得罪她了。”

  “肯定沒有!”

  “算了,”艾沃尔赶苍蝇似的挥挥手說,“达芙還在等我,走了!”

  “哎,”西格德伸手叫住了抬步欲走的艾沃尔提议道,“既然時間這么仓促,我想想办法,延迟婚礼時間吧?”

  “不行!!”艾沃尔的反应出乎西格德意料的大,“你给我快点结婚!我自有办法!”

  “怎么跟你哥說话呢??沒大沒小!”佯作怒装的西格德眨眼间恢复笑意,“你沒必要這么紧张吧,韦恩斯喊我打猎去,我跟他說得带上你,来不来?”

  “不去。”

  “你不来沒意思啊。

  “我真的沒有時間,”艾沃尔摇着头加重了语气,“乌勒尔会眷顾你的,记得好好反省下。”

  說完艾沃尔转身就走,甚至为了省時間懒得绕路直接用手撑着矮墙翻身跃下,把下边路人都吓了一跳。

  虽然视线范围内已经捕捉不到艾沃尔的身影了,西格德還是望着她刚刚跃下的方向愁眉紧锁,虽然他自己沒有意识到。

  他莫名想起父亲曾经对他說過的有关艾沃尔的话,明明他跟艾沃尔的关系寻常亲兄妹都未必能比,但斯蒂比约恩還是相当严肃地叮嘱他要照看好艾沃尔。

  “仇恨会将人吞噬扭曲,”彼时父亲死死盯着他說道,“而我担心這已经发生了。”

  他当然清楚父亲在說谁。只不過那时候不当回事,觉得父亲忧虑過度罢了。

  但现在连他也說不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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