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灿烂!灿烂!
十年后。
白色的浪花不断涌向岸边,远处,海天相接,沙滩、大浪与天空形成相邻的,色彩不一的三個平面,有几個穿着校服的学生正嬉笑着堆沙子玩。
二十九岁的任真一個人面对大海坐着,静静地看着波涛涌动的蓝色大海。她的旁边放着十年前爸爸买给她的那個牛津布行李箱,布面已经有些泛白。
手机振动,点开屏幕一看,是医药公司的同事小林发来的语音:“真姐,今天听经理說你年假也休得差不多了,你還回来嗎?還是真打算辞职?……我想着你手裡对接的那几個科室也好多天沒人管了,你要是真不打算干了,要不我把你手上的几個案子先接過来?”
任真沒有回复。她看着远处,烦躁地闭上眼,手机却再次响起来,是妈妈的来电。
任妈:“真真,你怎么走了?晚上几点的车?怎么不在家多待一会儿?”
“你又不在家,我就想自己到周围走走。”
“唉,過几天新店开业,各种事情太忙了,你爸遇见点儿事就不停地给我打电话,我不盯着不行。這次你回来,都沒好好陪你……”
“放心吧,妈,你忙你的,别累着。我晚点儿去参加青云的十周年同学会,结束了就直接去高铁站了。”
“好吧,下次有空再回来,照顾好自己啊。”
“嗯。”任真挂断电话。
身边的海滩,那些学生已经走了,只留下一個刚堆完的沙子城堡,和记忆中,十年前F14班的同学们在沙滩堆的城堡一模一样。
大海到了涨潮时刻,任真看着海水一浪接一浪涌上来,将它一点点儿地冲散。
她独自回到青云中学,仰头看着教学楼,曾经无比熟悉的地方,如今却像蒙着一层灰白滤镜,墙壁的色彩也不如十年前那般鲜艳了。F14班教室所在的那個位置,门窗都开着。
任真走上楼去。
教学楼的走廊墙上,挂着一排相框,是往届的毕业班合影。任真挨個看過去,在一张名为“虹安青云中学2011级F14班毕业留影”的照片前站住。
照片上,所有学生都看着镜头灿烂地笑着,只有第一排的郝楠似乎沒有准备好,一脸惊讶和无措。
白洁老师从走廊另一头走来,她看了看眼前的人,稍作辨认就认出来了:“任真?”
任真点点头,惊喜地叫道:“白老师!”
两人高兴地拥抱在一起,白老师看着她的脸庞:“都十年了,我沒想到你们還会回来。”
“十年了,白老师一点儿也沒变,還是這么漂亮。”
“你变了,成熟了,也更漂亮了,不像以前那样,戴着個大耳机不理人。”
任真闻言,不禁笑了起来,问道:“白老师,這么多年,你有郝老师的消息嗎?”
白洁摇摇头:“自从教完你们班,他就离开青云了,谁也不知道他去哪儿了。我曾经试過联系他,但电话一直打不通……”她顿了顿,继续說道,“你知道的,他這個人就是這样,总是让人猜不透。”
任真看着照片裡郝楠的脸,心情复杂。
两人继续往前走,来到以前的F14班教室门口,白洁笑着拍拍任真:“你们班已经有人到了,快进去吧。”
任真踏入昔日熟悉的教室,裡面只有一個女生正踩着凳子背对着门口挂横幅,横幅上面贴着醒目的一行字:F14班毕业十周年聚会,欢迎回家!
“晓晓?”
俨然一名中学教师的赵晓晓挂好横幅从凳子上下来,闻声回头,惊喜地看见任真站在门口。
她扑了過去,两人亲密地拥抱在一起,跳着,笑着。赵晓晓笑道:“咱们多久沒见了啊!是王放给你打电话,让你回来的吧?”
任真点点头:“嗯,我也刚好休假要回家……”任真顿了顿,又道,“晓晓,你跟郝老师有联系嗎?知道他的消息嗎?”
赵晓晓无奈地摇摇头:“沒人找得到他。前几年逢年過节還回信息,后来再打那個号码就是空号了。不過,我已经跟所有可能知道他下落的人留了口信,也通知了我們聚会的時間,還在網上留言了,但不知道他会不会来……”
“嗯……那就再等等。”
赵晓晓问任真:“除了明信片,你還收到别的东西了嗎?”
任真摇头。赵晓晓有些疑惑,低头看了看表:“那你先坐着,我下楼去车裡拿点儿东西,马上就上来。”
赵晓晓走后,任真独自站在教室裡,眼前的景象仿佛与十年前别无二致,每個角落都留存着同学们奋斗的身影,一张张桌面上刻着各种各样的字迹:“无奋斗,不青春”“做自己的英雄”“你的孤独,虽败犹荣”“就算世界末日,我也决不投降”……
任真抚摸着桌面上那些字迹。
在进入這所学校之前,她也曾相信過社会上流传的那些话,比如,“再努力,也不如投個好胎。”“有些人在起跑线上就输了。”“條條大路通罗马,但有人一出生就在罗马。”“付出就有回报不過是骗人的鬼话。”
但是从十八岁的那一年开始,她在自己和周围人的身上见证了一些颠簸不变的真理,比如,“一分耕耘,一分收获。”“努力定有回报。”“只要有梦想,什么时候都不晚。”
如今的她二十九岁,未来的生命中或许還会经历寒冬,但她有過一個辉煌的夏天,這份记忆一直镌刻在她的脑海中,会给她不可战胜的勇气和信念,去面对未来不可预知的挫折和低谷。
任真走到高远曾经坐的位子附近,看着眼前的桌面,突然想到了什么。
她弯下腰,往一张一张的桌子底下挨個查看,想找到当初高远刻字的那张桌子。
教室门口响起一阵脚步声,任真连忙直起身。只见高远穿着飞行夹克,胸前别着飞行墨镜站在门口。他如今越发显得英俊挺拔,早已不是十年前那副稚嫩的模样。
高远看着任真一脸慌乱的样子,笑了起来,问道:“就你一個人?”
“我……赵晓晓刚下楼,马上上来了……”
“哦。”
任真有些尴尬:“沒想到這次你也回来了。工作应该很忙吧?”
高远却笑得十分坦然:“是很忙。你呢?”
“我還好,在医药公司,最近休假……”
高远疑惑地看了她片刻,问道:“你后来……为什么沒当医生?”
“就……阴差阳错呗。”
任真想搪塞過去,高远却追问道:“什么样的差错?”
任真深吸了一口气,坦然陈述道:“大学毕业那年,我妈生了场大病,我爸欠的债還沒還完,家裡一下子垮了。我和我爸四处筹钱……实在沒有办法坚持完一年多的实习,更别說往上考研。而且本科毕业也进不了医院。后来有医药公司来学校招聘,我着急赚钱,就去了,這一干就干了五、六年,也是天天往医院跑……”
任真轻描淡写,高远听了却百感交集:“任真啊……”
任真故作轻松地看向别处:“沒什么,都過去了。不說這些了,我现在也過得很好。”
“嗯……看得出来。我有时候经常会想到你。想到你时,都是你穿白大褂的样子。”
“是嗎?让你失望了。”
高远笑了笑:“失望?你才二十九岁,忘了郝老师以前說的话了嗎?我們最宝贵的财富是可能性。”
“当然记得,只要球不停,就一定会落袋。”
高远点点头,两個人都笑了起来。
“机长当得過瘾嗎?是不是去過特别多地方,看了好多星星?”
高远点点头:“当年高考后,你說以后有机会会来坐我的航班,所以每次飞行前,拿到乘客名单,我都会看一遍,看有沒有你的名字。”
任真沒說话,她的脸有些红了。
高远看着教室裡的桌子:“十年了,這教室還是這個样子,连桌子都沒换。对了,還记得当年的那张桌子嗎?”
任真当然记得。十年前,是高远示意她看桌子底下,她的手摸到了刻在桌子下面的,她名字的拼音缩写——RZ。高远告诉她,他去考西华的原因不止是因为他哥。
任真沒想到,经過了十年,再次走进這间教室,他们想到的竟然是同一件事。
高远弯下腰往桌子下面看,用手摸索着:“不知道還在不在這裡。”
任真有些慌张,她還沒来得及說什么,手机铃声响起,是医药公司经理的来电:“喂!任真啊?”
任真走到教室外面的走廊上接电话,视线却還在高远身上,神色有些紧张。
经理在电话那头问她:“休假休得怎么样?什么时候回来上班?”
“我明天就回公司,但是……我想试试考研……”
经理在电话中笑了:“還想当医生?考医学硕士?任真啊,還记得我帮你算的那笔账嗎?三年硕士、三年博士、三年住院医生,成为一個主治医生至少要九年,你自己能意识到你的想法有多么不切实际嗎?”
任真不去理会电话裡的声音,眼睛看着教室裡。
高远正弯腰看着一张桌子下面,表情有些奇怪。他索性拿出手机,打开电筒,朝着桌子底下照去。只见在他原本刻的两個字母后面又多了两個字母:RZGY。
高远看着它们,千百般滋味涌上了心头,举着手机顿在了那儿。
那后面的两個字母,是高考结束后,任真独自一人来到教室那天,自己刻上的。
跨越十年的时光后,现在的高远已知道了自己当初的心意。任真有些紧张,但同时又长舒了一口气。
经理仍在电话裡不停地劝任真:“都快三十的人了,现实一点儿,该长大了。我是過来人,你這次一定要听我的,现在重新开始,太晚了!”
高远看向任真,任真也看着高远,時間仿佛静止了一般。
经理在电话中问:“喂喂,任真,你听到我說的话沒?”
任真沉默了一会儿,语气坚定地回复经理:“我觉得……现在,還不算晚。经理,辞职报告我回来交给您,先挂了。”
任真朝高远露出一個释然的笑。
高远的眼眶有些发红,也对着她笑了。
這一刻,任真感到难以描述的轻松、快乐,仿佛再次挺直身子通過了人生的又一個关卡,那些青春裡最珍贵的东西,重新回到了她身上。
走廊上传来一连串的脚步声,只听见王放的大嗓门喊道:“我去!這走廊,這教室,怎么還這样啊!桌子、椅子都包浆了!”
王放看见教室裡的任真和高远,一脸惊喜,随后又意识到自己是個电灯泡,赶紧往后退:“……我是不是来早了?要不,我先回避一下?”
任真和高远都被逗笑了。高远勾着王放的肩膀把他拉进教室:“王总,好久不见!就等着你来给学校改善改善條件了。”
“兄弟,怎么你是逆生长嗎?越长越帅了!任真,变成大美女了!”
“你也不差嘛,有点儿暴发户那意思了。”
王放倒不生气:“啧,還是那么毒舌!一点儿都沒变!”
三人都笑起来。
正在這时,赵晓晓提着一個袋子走进教室,招呼道:“王放,看看谁来了!”
只见贾坤和艾琳手牵手走进来,贾坤戴着一顶帽子,颇为时髦的样子。
“坤儿!”王放激动地冲上去抱住贾坤,久久不撒手。
艾琳笑着摇摇头:“你俩差不多行了啊。”
贾坤松开王放:“任真,高远,你俩……一起来的?”
任真笑着摇摇头。王放不识趣道:“喀,我刚刚撞见他俩单独在教室裡……”
赵晓晓从后面打了他一下:“别瞎八卦了。”转而对着贾坤說道,“我們坤儿在大城市生活,确实是不一样,变潮了。”
王放的注意力也转移到贾坤身上:“嘿!大夏天的戴個帽子干啥?我上次见你,头发明明還坚挺着啊。沒事,坤儿,沒看电梯裡的广告嗎?现在植发技术很发达了。”
贾坤把帽子摘下来,只见他现在理着一個时髦的寸头:“就你话多。看看,繁盛且茂密。”
王放一看:“哎哟,我去!這是犯什么事了!看着特别像我当时看摊儿那大哥,你還记得嗎?”
贾坤捶了王放一拳:“艾琳给我剪的!”
大家都笑起来。
divclass=contentadv高远问:“你们怎么样?我看你朋友圈发了领证的照片,什么时候办婚礼?我們大家一起好好给你俩庆祝庆祝!”
任真拉過艾琳的手,只见她手上戴着婚戒,甜蜜地笑着。
“艾琳前两年去东京进修,现在已经是店裡的总监了,全国各地到处去给人讲课。我也准备从公司跳出来,明年和她一起开個店。婚礼可能得等一等了。”
艾琳和贾坤相视一笑,贾坤摸摸艾琳的肚子:“不過,還有個人可能等不了了……”
众人惊呼起来,连连道喜。
“你们有宝宝了!”
“恭喜贾老板,事业、家庭双丰收啊!”
艾琳笑着解释:“才刚刚三個月,坤儿已经等不及了。”
王放嚷道:“我是孩子干爹啊,谁也不许和我抢!”
“干爹要有干爹的样子,你看看你吊儿郎当那样子,我怕把我儿子、闺女给教坏了。”
“像干爹总比像亲爹好!你看看你自個儿這形象,我還怕我干儿子、干闺女被你影响了颜值呢!”
众人哄笑。
贾坤還像少年时一样追着王放满教室跑:“给我站住!”
“我就不!”
赵晓晓看着王放很是无语:“怎么一点儿进步都沒有?都多大的人了!”
王放撇开贾坤:“不打了,不打了,听班长的。大家都知道吧,我們赵老师现在是虹安二中的老师了。”
贾坤高兴地說道:“赵老师,以后我家孩子就靠你了。”
任真挽着赵晓晓,向王放使眼色:“晓晓,追你的人是不是很多?”
贾坤也冲赵晓晓使眼色:“你和王放平常联系多嗎?据我所知,他现在沒对象。”
赵晓晓笑称:“那我一点儿都不意外。”
王放不服,回击道:“你不也還单着嗎!”
“要你管。”
“那你努努力啊!”
两人开玩笑地互呛起来。
艾琳笑道:“我看他俩就挺配,早该在一起了!”
赵晓晓說:“王放吧,哪哪都挺好,就是……”
“不开窍。”一旁的任真說道。
“說对了。我兄弟這情商真的堪忧,活该他单身。”
此时,一身都市白领打扮的夏凡走进了教室:“老远就听到你们的声音了!”
任真和晓晓上前抱住夏凡:“夏凡,我們還以为你不来了!”
“好久沒见大家了,我必须来啊!我想死你们了!我工作一结束就飞過来了。”
贾坤对艾琳說:“夏凡现在在做同传,到处出差,大忙人一個。我每次看她发的照片,都觉得简直就像是电视剧裡的女明星一样。”
贾坤给艾琳看夏凡的朋友圈照片,有各种健身照、在大会上的大合影、各個城市的风景、在机场的照片……
夏凡霸气地拿過贾坤手机,直接塞回他口袋裡:“真人在你面前,看什么朋友圈!”
赵晓晓道:“他是关心你都市丽人的生活。怎么样,有情况沒?”
“我能有啥情况?男的一边儿去,姐要专心搞事业!”
正說笑,刘锵锵也走了进来,冲上来就搂住贾坤和王放:“放哥,坤儿,想兄弟了沒?”
“人民警察,要注意自己的形象。”
“欢迎各位来河西区派出所找我玩儿啊。”
贾坤推了一下他的胳膊:“谁要去啊!”
众人都笑了。
罗非穿着一套商务西装走进来,大家见了,惊呼道:“鱼哥来了!”
罗非现在进银行做了客户经理,见了老同学就发名片。大家吐槽道,都是同学,整這么商务干嗎?罗非笑称這是工作习惯。
任真道:“把钱拿给鱼哥管,靠谱,一看就放心。”
這时,赵晓晓走上讲台,询问大家是否都收到明信片了。
众人点头。赵晓晓說自己還额外收到了一样东西。她招呼大家找位子坐下来。
众人面面相觑,各自找到十年前自己的座位上坐下,艾琳和贾坤坐在一起。
讲台上,赵晓晓拆开了一個文件袋,拿出一沓试卷,裡面附有一张纸條,赵晓晓拿起纸條读道:“人生考卷,考试時間:18岁~∞。”
底下的人都有些摸不着头脑。
“不至于吧!都毕业十年了,一回来還得做卷子!”
“不行,我看见卷子就脑仁疼。”
“郝老师這又是哪一出?”
赵晓晓开始一個一個地发卷子。
众人调侃了一番,拿到试卷后却都认认真真地看起来。
任真低头,只见那张卷子上印着七道“人生考题”。她从第一個题目开始看:1.你是否還有勇气坚持最初的梦想?
任真看向窗外,回想着這十年的经历。她已经决定回去就报名参加全国研究生考试,哪怕再经历让自己脱一层皮的一年,也不打算再放弃十八岁时就根植于心中的愿望。此时窗外正好有一架飞机飞過,在湛蓝的天空留下白色的痕迹。
二十九岁的任真坐在课桌前,在卷子上郑重地写下“是”。
高远默念着试卷上的第二题:“2.你是否依然爱你所爱,行你所行,忠于你内心的選擇?”
高远抬起头思索着。他想起一次飞行中遇到紧急情况,有飞鸟撞进飞机发动机,飞机倾斜严重,初步判定为发动机故障。驾驶舱内,副驾驶慌张地问他怎么办。他沉着地用对讲机呼叫地面管制员:“国航CA1831下降转停就近机场。”之后,他语气如常地进行机舱广播,“各位旅客好,我是本次航班的机长,很高兴为大家服务。我們的飞机受飞鸟影响,产生了重度颠簸,請您不要害怕,請在座位上坐好,并確認您的安全带已经扣好、系紧。带有小孩的旅客,請照看好您的孩子……”
最终,飞机平稳降落。乘客落地后,高远从驾驶舱出来,乘务长对他竖了大拇指,說有一個乘客的小朋友,要她向机长转达感谢,谢谢他让自己平安降落,還表示以后自己也想当飞行员。
想到這裡,二十八岁的高远拿起笔,在卷子上郑重地写下“是”。
赵晓晓轻声读出卷子上的题:“3.你是否即便处于人生的低谷,无论挫折、贫穷、苦难都永不放弃?”
赵晓晓眼中盈满泪水,感慨万千。现在,她担任班主任的班级裡,有一個叫陶陶的女孩,那個女孩像当年的自己一样,十分努力但家境贫寒。她爸妈在菜市场中摆摊,赵晓晓有时下班路過菜市场,看到那狭小的空地上,摆着一张小小的矮桌,小女孩就趴在上面学习。每当這时,赵晓晓都会走過去,搬一個小凳子陪在陶陶旁边。
喧哗的人声中,昏黄灯光下,赵晓晓陪伴着她,给她讲解遇到的难题。经历過在F14班的一年,赵晓晓面对人生中的困境,多了很多勇气。有时难免在寒夜中取暖,有时也会在苦难中开花。這些都是郝楠教给她的。
赵晓晓一边想着,一边坚定地在卷子上写下“是”。
王放看着卷子上面的問題:“4.你是否即使拥有优渥的环境,也不把所有的努力用于追逐個人的胜利,而是帮助那些需要帮助的人?”
其实毕业后這些年,王放一直跟赵晓晓保持着另一种联系。赵晓晓读师范大学期间,她经常会去一所农民工子弟学校——春蕾小学支教,而王放会开车五六個小时,载着文具、书本与运动器材,在那裡和赵晓晓相聚。
每次打开后备厢卸东西时,在操场上玩耍的孩子们都会跑来帮忙。那一刻,他会从箱子裡拿出一個篮球,问他们谁会打篮球?孩子们欢呼起来,王放则像個孩子王一样,学着科比灌篮的姿势,告诉孩子们,那是自己永远的偶像。
二十八岁的王放在卷子上写下“是”。
贾坤读着卷子上的問題:“5.你是否记得年少时许下的承诺,并且愿意用每一天去践行它?”
艾琳与贾坤相视一笑。
回虹安前的那個晚上,在他们不大却温馨的小家裡,两人躺在床上,贾坤摸着艾琳的肚子,艾琳给贾坤看手机裡的B超照片,上面已经能看见宝宝的脸。
艾琳问:“像我還是像你?”
贾坤幸福地笑着:“像你,一定是個漂亮的孩子。”
艾琳刮了刮贾坤的鼻子。
那一刻,贾坤想,从今以后,他会一直陪着孩子成长,让他有一個快乐而幸福的家,绝不让他像少年时的自己一样,永远孤单一人。
想到這裡,贾坤的眼眶湿润了,他握紧了笔,在卷子上写下“是”。
夏凡看着眼前的试卷,问自己:“6.你是否不惧他人的目光,不被世俗的标准左右,守护好内心最珍贵的自己?”
高考结束以后,夏凡养成了运动的习惯,并且每隔两三年就换一种运动项目和方式。最近,她迷上了拳击,享受流着汗,奋力出拳的快感。即便被打倒,也要快速站起来。
她早已不再追求纤细的身体,她要的是强韧有力,能够制约侵害,也能保护自己。与年少时相比,她的眼神自信且坚定。
二十八岁的夏凡在卷子上写下“是”。
此时一身西装的罗非坐在桌前,读着试卷上的最后一個問題:“7.你是否敢于直面内心的恐惧与脆弱,不退缩,不逃避,与之作战,永不停歇?”
高考后,罗非放下心中的执念,也不再逃避自己对失败的恐惧。他去了另一所一本院校,虽然不是中央理工大学,但从此打开了新生活的大门。他发现接受這一改变后,自己好像勇敢了一些。即使生活沒有按照预先设定的轨道运行,也依然美好而充满活力,重要的是,他一直在前进。此时,他有点儿后悔之前执着于中央理工大学,浪费了几年的时光。
周末,罗非喜歡穿上一身运动装,背上背包去爬山。每当他汗流浃背地征服一座座山峰,站在顶峰,看着太阳从茫茫云层中显露出来,用力舒展疲惫的身体的那一刻,他相信,只要不断前行,生命就会有各种不期而遇的奇迹。
三十二岁的罗非在桌上的卷子笃定地写下“是”。
众人答完题交卷,赵晓晓将同学们的答卷,拍了照片,发送给郝楠留给她的邮箱地址,并询问他现在在哪裡。
此时,一個偏远的山村希望小学裡,郝楠正仰头看着天空中飞過的民航客机,他的身后是破旧的农村教室。
手机响起邮件提醒,郝楠低头查看,在那些人生答卷的一道道問題之下,是学生们手写下的“是”,以及他们的签名。
郝楠露出微笑,回复邮件:“晓晓,跟大家說不必找我,我過得很好,很充实。只要你们往后的人生,下個十年,下下個十年,依然能交出這样的答卷,就說明我們的心永远在一起。我在云南,很想念你们,此刻阳光很好,太阳照在大地上沒有阴影,希望你们往后的人生,像這裡的阳光一样灿烂。
赵晓晓和同学们走出青云中学的校门,王放提议来张合影。
众人都表示赞同。他们排好队形,站在校门口,大喊着:“青云,我們又回来啦!”
相机定格了他们二十八岁的笑容。
任真看向身旁的高远,鼓起勇气說:“听說每年秋天在南海都有航展,有最盛大的飞行表演,今年你想一起去看嗎?”
高远凝视着她笑了,眼中闪着光,点点头說:“好。”
任真不舍地回头看了看青云的校园,一個穿着校服的女生擦着她的肩往校园中跑去。恍惚间,任真好像看到了十八岁的自己,那個倔强的落榜生任真正从自己身边跑過。
高远看到她在出神,问:“你在看什么?”
“你看,他们像不像過去的我們?”
那個十八岁的任真,继续在阳光下奔跑着。
“我想对她說,只要你想做,只要你活着,一切都来得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