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重回梦中
夜色已深,“赵泽瑜”的床边站着乘风,主仆两人对视一眼,乘风点了点头。
在這具身体裡,赵泽瑜能够感受到房顶、房屋四周共有六個人,都是高手,他清晰地感觉這具身体心中闪過一丝嘲讽。
旋即他便悄无声息地打开了床上的一個暗道跳了进去,沒有惊动那几個高手。
這密道赵泽瑜很熟悉,现在他宫中就有一個,等到陛下让他搬离长新宫就得着人来填上。
它通向宫中一处荒芜的宫院的假山,這地方年久失修,周围的野草长得能有一人高。也是赵泽瑜的长新宫实在很偏僻,旁边一大片前任皇帝建的本朝荒废的宫殿,一到晚上阴气逼人,连巡逻的侍卫都不愿意多待,不然也沒办法建這密道。
他轻巧地从假山中出来,整個人一片轻巧的树叶一样飘到了树上,刚好避過一队侍卫。
他身上穿着夜行衣,在夜色中整個人柔弱无骨地和树枝融为一体,沒惊动一片叶子。
那队人渐渐走远了,赵泽瑜才从树梢上一掠而過,大鸟似的攀着墙头翻了出去。
赵泽瑜在心中比较了一下,看来接下来两年他的轻功又精进了些。
他一片影子一样钻過了几條巷道,在一個虚掩的后门处停下,左右看了看才推门走了进去。
屋中一盏烛火亮着,赵泽瑜并不算太惊讶地发现等着他的人竟然是比现在成熟了不少的武清锋。
“赵泽瑜”走到他对面坐了下来,两人见面素来是沒個正形、鸡飞狗跳,此刻却是相对沉默。
烛花轻轻地滋啦一声,赵泽瑜道:“明日动手,需要我做些什么?”
半响都未有回答,赵泽瑜心生不详,忙问:“怎么了?出什么事了?是嫂嫂有什么不测?”
武清锋嘴角动了两下,将赵泽瑜急得不行:“你快說。”
“王妃她……有喜了。”
“赵泽瑜”失手打碎了一盏茶,嘴裡无意识地念叨着“有喜了”,旋即化为狂喜:“有喜了?好,好,兄长又有一個孩子了?”
武清锋却出声打断了他的喜悦:“王妃說這個孩子還是要记在你的名下。”
“赵泽瑜”沒反应過来,愣在了当场:“为什么?宫裡那种地方是好待的嗎?嫂嫂难道不想亲自抚养他长大嗎?”
武清锋轻声道:“你還不明白嗎?”
半响,“赵泽瑜”手指无意识地哆嗦了一下,不可置信地问:“嫂嫂是在托……”
他那個字說不下去了,武清锋却替他接了下去:“是在托孤。”
“赵泽瑜”暴躁地在屋中踱着:“为什么要托孤,兄长不是都安排好了嗎?嫂嫂把孩子生下来带着他远走高飞不行嗎?为什么一定要去送命?况且我一個未成婚的皇子,去哪裡给這個孩子找個娘来?不行,我不同意。”
武清锋只是看着他,无比平静。
“赵泽瑜”困兽一样地颓然坐了下来,武清锋见他冷静這才說道:“王妃又何尝不是为了两個孩子的安稳?”
“只要她在外逃着,陛下就会记着秦王府尚有逃犯,苓韫和你就会被陛下当做眼中钉。况且她带着孩子多有不便,一旦被陛下发现這個孩子哪裡還有活路在?王妃的選擇对两個孩子来說才是最稳妥的。”
赵泽瑜的心绪仿佛和這具身体融为一体,又一次饱尝着无能为力的憎恶感。一时恨不得杀进宫去用鲜血平息心中的痛意。
可“赵泽瑜”却只将头埋在掌中,任凭心中浓稠的怒火烧得炽热灼痛。
“好,我知道了,我去布置。明日按兵不动,三日后行动。”
武清锋愣了一下,似乎沒想到他這么快就能平息下来:“我都做好怕你冲动麻翻你的准备了。”
“赵泽瑜”嘴角抽动了一下,却终究什么都沒有說。
只有在有人无條件包容你为你善后之时才有冲动的资格。
那個能为他善后的人已经要走了,他自此无枝可依,无人关怀。
赵泽瑜心中一片冰冷,为何他在乎的人一個都保不住?他几乎生出无边恨意,在那一瞬几乎和這具身体的目光一样,穿過京城、穿透宫禁,直指那個高高在上的冷血帝王。
武清锋看见他那眼神都不由得心悸了一瞬,浑身的本能反应都在告诉他“危险”二字。
他心中暗暗叹了口气,决定帮着救人后就回武陵门,绝不再参与這朝堂的事。连他相处了這般长時間的赵泽瑜,今日他才是第一次见到這位皇子的锋芒,宫中的其他人呢?
据說西南边境处盛行巫蛊之术,对于那等蛊王如何炼制,他也有所耳闻,直到现在才结结实实地打了個寒战。
這皇宫可真是個万蛊云集之地啊。
两日后,安王赵泽瑜当街买醉,酒后乱性,在众目睽睽之下轻薄了一個良家女子,将人推入了一旁的酒楼之中。
第二日清晨,皇帝派人去将赵泽瑜捉回宫中时他尚且衣衫凌乱。金吾卫将他和那女子一起带回了宫中。
皇帝大怒,令他回宫思過。
当晚,刑部尚书在刑部遇刺,一伙不知来历的江湖蒙面歹徒闯入天牢,将秦王妃景曦救走,刑部尚书前去請罪。
皇帝大怒,着人将赵泽瑜押来。
“赵泽瑜”神色颓靡,一脸纵欲、纵酒過度之色,赵泽瑜也不禁屏住了息,担心自己一不小心扰乱了這具身体控制呼吸心跳的节奏。
赵泽瑜被押着跪到地上,神志未清似的,皇帝盯了他半响,才开口道:“泽瑜,你若是现在交出景曦,朕可以不追究饶你无罪。”
“赵泽瑜”迷蒙地抬起头,似乎沒反应過来皇帝的意思:“什么?”
等他晃了下头神志清醒過来时,他眼中先是震惊才是掩饰不住的喜色,随后又想起什么急忙把神色按了下去,只不過在皇帝眼中還是稚嫩无比一眼便能看破。
皇帝诘问道:“你這是什么神情?你很高兴,很得意嗎?”
“赵泽瑜”急忙摇头:“回父皇,儿臣……儿臣是震惊是何方歹徒敢如此冒犯我大启威严?”
皇帝懒得看他那言不由衷的模样,意味深长地道:“泽瑜,你真不知此事嗎?”
“赵泽瑜”睁大了眼睛,似乎是震惊于皇帝的想法,道:“儿臣怎么可能有這样的人马能从刑部抢人?”
皇帝一眼便看出他脸上写满着“我若是有這样的力量早就去劫秦王的狱了”,一时也不知是松了口气還是该治赵泽瑜有這般大逆不道想法的罪。
可到底赵泽瑜也沒做什么,皇帝也只好眼不见心不烦地让赵泽瑜滚下去了。
走到殿门口时,皇帝突然开口道:“泽瑜,此事与你无关便好,你应当知道朝廷律法何在。”
“赵泽瑜”讷讷道:“儿臣记下了。”可他心中几乎灼起想要将整座宫城尽数焚毁的想法。朝廷法度?呵,从陛下嘴裡說出這几個字才是对朝廷律法最大的污蔑。
一個念头同时在這具身体和赵泽瑜心中升起:如果只有那至高之位才能如此乾纲独断、罔顾伦常,那么我必穷此生之力将這至高之位从那個德不配位之人处夺下,不惜一切代价。
他回到长新宫中,屏退下人,乘风便引着一名女子過来了,正是那個被赵泽瑜“轻薄”的女子。
她容貌清秀,但并不算什么美人,倒是难得落落大方,屈膝行礼道:“安王殿下。”
“赵泽瑜”颔首:“不必多礼,坐。”
“你既已同意我同你所說之事,日后便安心在此处住下。你只是民间女子,陛下大抵不会同意你为安王正妃,只能做侍妾。但本王允诺安王府永远不会有正妃,在這府中并不会有其他人欺辱你。”
“苓韫是我兄长的女儿,如今记在我名下。她是這府中最尊贵的女孩,你不得怠慢。即将落到我名下的那個孩子,你不要去探究他的身份,這不是你该知道的,日后你对他要像对待自己的亲生孩子一般,莫要露出什么马脚。你的儿子出生后我也会养在府中,找個合适的机会我会收他为义子。须知我們所做的事叫做混淆皇室血脉,一旦被别人发现,你和你孩子是决计活不了的。”
那女子脸色有些发白,却還是点头应下:“妾身知道了。”
赵泽瑜想起那日那個极短的梦,哪怕自己现在只是梦中的過客并无实体也难免心跳得厉害:
原来那日梦到的便是兄长的儿子嗎?难怪那個叫他父亲的孩子看起来這般眼熟,他们兄弟本就长相有些相似,是以他当时并未多想。可现在想来,比起他自己,那個孩子确实更像兄长一些,那少年飞扬的俊秀自信果真像极了兄长。
“赵泽瑜”摆摆手便让那女子退下了,乘风却有些忧虑:“殿下,芳素只是個普通的民间女子,這样重要的事交给她属下总担心她会不放心。”
见“赵泽瑜”按着眉心,乘风便知他又有些头疼,站了過去给他按摩头部。
“赵泽瑜”长出了口气:“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她能够在发现被那個青梅竹马的男人骗走染布坊后快刀斩乱麻直接毁掉那個布坊已经证明了她并非软弱可欺,也不是那等期期艾艾立了男人便活不下去的菟丝花。”
“那個男人家中有個亲戚是個小官,她自知会被报复,本来只想同那個男人同归于尽,可却发现自己有了身孕,我正巧要找這样一個患者身孕的女人,她是最合适的。”
“你放心,她为了自己的孩子已经肯犯這种杀头的大罪,不会背叛。”
乘风点头:“殿下既然這般笃定,我信殿下的决断。”
“赵泽瑜”却突然问道:“乘风,你……”
“什么?”
“从今以后我必定日日走在悬崖峭壁之上,我似乎還沒问過你的意愿,如若……”
還沒等他“如若”完便挨了這沒轻沒重沒大沒小沒尊沒卑的倒霉侍卫一掐,在身体裡的赵泽瑜都跟着疼得一個激灵。
還沒等他发飙,却见乘风脸拉了八尺长,对他冷笑一声,咬牙切齿地說:“殿下可真是体恤属下,我可真是要感恩戴德痛哭流涕呢。”
“感恩戴德”被他說得活像是要扒人祖坟,“赵泽瑜”被他拧的那块肉還跳着疼着,想也知道肯定青了,就见這以下犯上的玩意道:“今日殿下头疾发作,饮食宜清淡,属下這就去通知厨下把烧鸡撤下去。”
說罢一股风似的走了。
赵泽瑜:“……”
怎么哪裡的這臭小子都這幅德行,自己什么时候才能振一振主上雄风威严?
在這之后,“赵泽瑜”除了每日来求皇帝为他与那個民间女子赐婚外几乎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皇帝一开始還因为他那要娶個平民女子而大发雷霆,险些用镇纸给這丢人丢到京城的混账儿子开個瓢。
但也不知這回赵泽瑜是中了什么邪,一口一個“心中唯她一人”“此生不愿再娶”“必定此生不渝”。皇帝让他烦得头疼,直接把人往门外一关,倒是连苓韫這個他勉强赦免的“秦王府余孽”都懒得管了。
直到半個月后,长新宫請了太医過去,称那個民间女子已然有了安王的骨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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