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237章装睡的日本人 --------------------
滚滚黄河,滔滔长江,给我生命,给我力量。就让鲜血染红最美的花,洒在我的胸膛上......”
北一辉在路上短暂时的考察时,路边时不时地有巡逻的军人走過,這些边走边唱着歌。当时他驻步听了一下,事后得知這歌的名字叫《中国军魂》,作者正是黄克黄元兴。
听着歌裡的歌词,北一辉愣了愣神,想起了過去十几年裡自己思想上的转变,对中日关系态度上的变化,竟莫名地烦燥了起来。
北一辉最早是個马克斯主义者,但最后,却走上了法西斯主义的道路。他转变的原因很简单:他在看到国内反动势力太過强大之后,放弃了最初要革掉天皇命的理念,想到了妥协,想到了退让,又在苦思寻找一個能让国内所有阶级都满意的“道路”。
当北一辉思想开始转型的同一時間,远在西欧的德意志,某個奥地利下士,也象他一般思考着,他也象一样地在寻找能让所有阶级都满意的道路。
两人最后找到的解决方式就是国内問題国外解决,对外侵略,发动战争,掠夺他国财富反哺自身,于是也就诞生了小胡子和“劣化版小胡子”的北一辉和他的徒子徒孙们。
在北京街头行走了四十分钟,短暂的调查中,他查出了好几件事。北一辉来過北平,知道哪裡的消息最灵通――他在路边随便找了個黄包车夫,拉着這位老北京的“侃爷”一顿神侃,很快就了解到了很多消息。
因为战争疏散的缘故,北平的人口和人流密度下降极大。拉黄包车的人生意都不好做。直到最近大量的进步青年和所谓的“民主人士”进平津慰问伤员,外加“从龙抱大腿”,黄包车夫们的生意方才有所好转,但仍然沒有恢复到从前。
通州战役结束后,共产党正在做的事,就是全面清洗整個河北地区的“黑恶势力”,以及最重要的土改。
“生意现在比以前好做多了。共产党进北平,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清理各种‘爷’,吃饭不给钱,敲诈勒索的地痞无赖,全在最近這两個月吃了枪子或者被送到山西去挖矿了。”
“共产党的兵,买东西给钱,坐车给钱,从不拿老百姓东西!”
“平津的妓院,八大胡同,全被关门了。吸妓女血的龟公老鸨,都被镇压枪毙了。窑姐们全被集中起来治病,用的全是青梅解毒丸,听說卖国外一颗要十美金。李润石真是活普萨,他一点都不吝啬拼命地用。”
北一辉和那位侃爷神侃的时候,边上的一户人家,恰好遇上当地的居委会干部過来送药――送的是打虫药:做成小糖块样子的药,居委会的干部看着那户人家吃到肚裡方才离开。
侃爷对北一辉道:“這天下肯定将来一定是李润石的。”
“你为什么這么看?”
“全北平人都知道,进了城后,李润石不住紫禁城,不住颐和园,他住的是兵营和普通民居。通州打完之后,北边运回好多伤员,现在這些伤员全被安置在那些皇上、老佛爷、王爷住過的府邸裡!就凭這,我就知道李润石是做皇帝的料!”
旁边的潘汉年纠正他道:“中国不会再有皇帝了。李主席他是主席,不是皇帝。”
“都一样,反正都是最大官。我在這儿拉了二十年的车,清兵、北洋兵、张大帅,常委员长,什么样的兵都拉過,他们都一样,全是痞子混子,在他们眼裡,我們拉车的全是畜口。但只有李润石的兵和他们不一样,记得三個月前,李主席的兵进京后,我拉了一個兵,拉到地后我给他一弯腰,他啪的一声就给我敬了個礼。钱给足,到了地后,還让人给我送水。看到对面那條河了嗎?原来他就是一條臭水沟,三個月前共产党进城了,把几個粪爷全镇压了,然后他们的兵亲自动手,把京城裡的河沟全清干净了,从当官的到当兵的全下到沟裡――我老张在拉了二十年的车,眼睛毒得很,那时我就明白,就冲他们把老百姓当人看,我就知道這天下将来一定是李润石共产党的!”
听到這儿后,北一辉就沒有再做调查,而是离开了,走之前他付给那位侃爷双倍的车钱算是“侃费”。
北一辉并沒有被送到宾馆,潘汉年按上级指示,把他安顿在当地的部队招待所裡――即三十二师,中央警卫师的招待所。
当晚,北一辉在招待所住下,旅途劳顿,已经年過五十岁他终比不上年青人,着床不久后就睡着了。
第二天清晨,北一辉被起床号声惊醒。打开房门时,发现警卫师的官兵已经起来跑操,然后吃早餐。
中央警卫师的驻京招待所,人数只有一個加强营,任务就是保卫驻京总部的安全。陪他们吃早饭的时候,北一辉又注意到,在這裡,军官和士兵都是在同一個食堂用餐,吃的都是同样的食物。在等级观念非常盛行的日本,這是不可想象的。
每注意到一点细节,北一辉就有种惶恐的感觉。
三十年前,他還是個热血青年时,他也曾经是個马克思主义者,曾经幻想着要建立一個人人平等,沒有皇帝的美好世界。当时的他,很早就发现日本内部的問題,并意识到国内的“反动势力”太過强大。而当时的中国正在发生推翻帝制的革命,他当时抱着试验和寻找新的道路的思想来到中国,以极大的热情参予了辛亥革命。
辛亥革命,是個很不彻底的革命,除了推翻腐朽的满清政权外,其他的地方基本都沒有改变,某些地方甚至還倒退了,中国陷入更大的混乱和内战中,北一辉最后是怀着极大失望与失意离开了中国。
“想不到我年青时追求的东西,居然在這裡出现了。”
当天中午,他对坐在面前的黄克道。
“你的感觉,是不是自己选对了头等奖的中奖号码,结果却在开奖前,自己把彩票给扔了。”
黄克拿起茶壶,给北一辉倒了一杯茶,他做倒茶的动作时,北一辉注意到一個细节,黄克的双手上尽是老茧。
他仔细地看了看面前的年青人,一年多前在日本初遇他时,他身上還向外透着青涩稚嫩的感觉。那次短暂的接触,北一辉在心裡对他的评价是:有才华,但太年轻,行事還有孟浪轻浮的感觉。
但一年多沒见,再遇上他时,他明显地感觉到对方比去年要稳重了不少。
“但這份彩票,抓到手裡,坚持到现在,前后经历了十几年。拿彩票的人,要经历无数次的失败、痛苦、死亡......在付出了近百万最优秀的党员、战士,還有十倍于這個数字的苏区革命群众的牺牲,才走到今天這一步。”
黄克侧過头,看了一眼跟過来的艾琳娜,她现在身上穿着的苏联的军服,看起来英姿飒爽。這对情侣身份的革命者,如此的年青,如此地活力四射,北一辉心裡突然非常羡慕。
黄克问道:“北一辉先生,你认识蔡元培嗎?”
“见過几次面......辛亥时的老朋友,现在沒余下多少位了。”
北一辉再一次生出了时光流逝的感觉。
“李主席,還有许多中共的高层,都可以算是他的学生,都曾追着他的背影前进。但他现在人在南京,說什么也不肯到北平来,也不敢进北大的校园。”
“为什么?”
黄克轻声地道:“大概是沒那個脸皮吧。四一二他参予了,他最出色,最优秀的学生,都被他写上了要清洗枪毙的名单......他在后来可是被自己的学生打折了肋骨,赶出学校的。”
“四一二嗎?”
黄克道:
“其实日本也有過四一二,也就是赤报队,比起反幕府联军那些人,他们要进步多了,但最后的下场你也很清楚。在大时代,马列這條路是对普通民众最有利的一條路,却是最艰难,最痛苦,荆棘和磨砺最多的一條路。明治唯新时,日本也出现了不少一心为国的充满理想主义的仁人志士,但他们最后也都被毫不留情地干掉了。”
北一辉很不舒服地道:“你是想說我就象蔡元培一样,后来跟不上时代了?比起年青时倒退了?”
北一辉停顿了一下,不服气地道:“我并沒有忘记初衷!”
“前辈的年龄几乎是我的三倍,我可不敢指责你。和你說一件事:中共最初成立时,不算共产国际的代表,总共有十三名成员列席一大。”
“嗯。”
“主席也有份,不過那时他只是一個小小的书记员。到了十六年后的现在,当时的十三名成员,现在只余下三人:主席,董必武,陈潭秋三位。成立的第一年,大概有五十多名党员,但到现在,也只余下不足十人,余下的一大半牺牲,其他人则是脱党退出了”
黄克低头道:“其实這话应当是主席对你說的,我又抢了他的台词了......這是最难走的路,只要稍有犹豫,就很容易象你這样,選擇了现在這條路。”
“现在這條路?”
黄克突然地笑了起来。
“北一辉先生,你想知道你现在這條,努力地想让日本各個阶层都感到满意,收获幸福的這條路,最完美状态下的最终形态嗎?”
北一辉在座位上坐直了身体。
“洗耳恭听!”
“第三帝国,希特勒,他就是你梦想的最终形态。”
北一辉道:“德国现在的经济情况很好。”
黄克道:“雍仁上台后,過去一年裡,日本国内的经济情况,好象也非常地好。”
“那只是不顾一切地军备制造的虚假繁荣......”
說到這,北一辉愣了下,明白了黄克话裡的意思。
“你是說欧洲快打仗了。”
“快了,不過德国的实力還不够发动大战。希特勒已经在为吞并奥地利而做舆论准备,未来一年裡,奥地利問題会是欧洲的重心,然后是捷克斯洛伐克――等完成了大德意志计划后,希特勒虚假的军备经济繁荣,也要破产了。不想破产,就只有对外发动战争打劫.......”
黄克顿了顿,然后单刀直入地道:“就象今年的日本一样。平律战役,如果不是我們先动手,你们就准备在江南搞事吧?”
北一辉低头不语。
“我前面說過,在大时代,如果想選擇让所有人都幸福的路,最后就会是這样,用对外侵略,掠夺,把痛苦转移到别的国家身上,吸别人的血来让自己国内上中下阶层都获得幸福......比起希特勒還会懂得把抢来的东西分配给各阶层,贵国那些贪婪如猪的旧上层,则只会把抢来一切吃尽,不会留给下层多少东西。九一八后,你们强占了东北,掠夺来的大米大豆,又有多少进到普通日本人的肚子裡了?”
北一辉沉默不语,黄克想說什么,其实他都懂,毕竟他也曾经是個马克思主义者。
“希特勒的那條路,算是做得最好的了――但是,這依旧是死路。因为走這條路的下场,就是与世界为敌。過去十年裡,为了德国重新军备,美国人掏了多少钱?我想你看過我的书,也听過斯大林的共产国际讲话,应当是明白的。這一次,美国同意日本在美国发行战争债券,你以为罗斯福会有多好心?”
黄克嗤笑道。
“中日的問題,亚洲的問題,其实全在我送你的那本书裡。選擇這條路,最后也只是沦为美国人的棋子......”
黄克說着拿起了放在桌上的那三個版本的《菊与刀》,然后“承认”道。
“德国和日本最后的下场,我在书裡都写了。不過這本书,我最多只能算半個,甚至三分之一個作者,他真正的作者,其实另有高人。他只是假托我当时的身份在世界各国发行而已。尤其是關於世界篇,美国部分的观点,我可沒有這么远的眼光。”
北一辉点头道:“這本书真正的作者是谁?”
“你傍晚就可以看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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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這小鬼,又在拿着我的名头在外面招摇撞骗。”
“我只是一個提前看到答案的歷史抄袭者,稍有点智慧的人,都会认为我太過妖孽了。我现在的年龄和身份,配不上這些名气,有些东西,還是让個子高的顶顶。”
在北一辉进门前,黄克笑嘻嘻地对李主席道。在黄克提前见北一辉,却是为了双方见面打個“前站”,互相透露一下各自的底牌,为接下来的正式见面做准备。
北一辉来北平见中共高层,并不是他一個人的想法,背后既有西园寺公望为自己子孙后人“预留后路”的私心,也有着日本高层隐隐地默许。
通州战役结束后(日本方面把這半個多月的战役统称为平津合战),日本高层都被中共的部队表现出来的战斗力和士气惊呆了。
昭和参谋们计算過,在有苏联支持的情况下,要在华北消灭中共现有的武装,至少要付出五十万蝗军的死伤,而這還不算苏联随时会在北方南下捅刀的最糟糕局面。平津战役中,中共部队手中的坦克、火炮基本都是由苏联提供,除此之外,苏联红军還提供了四分三的空军,三分一的坦克手,几乎全部的地勤后勤人员。支持力度之大,甚至超過了对西班牙共和军的支持。
稍有点理智“靖和参谋”们,這时都明白,只要苏联态度不变化,想要拿下华北简直就是在做梦。“好在”這個时候的日本,疯子、马鹿横行,底层倒逼上层,上层为了安抚底层,想出的折衷手段,就是捡软的捏,改北击为南进。
但南击要成功的大前提却是:中共要对日本侵华视而不见,坐观其在中国其他地方肆虐,但這么可能?
但再不可能,不试试怎么甘心?在多方力量的作用下,北一辉就被派了過来。当然,北一辉自己也另有心思,他来见中共高层也有自己的思索与考量。
李润石的住处,只是北大附近的一处普普通通四合院――這房子,二十多年前他住過,正是他的丈人和妻子的住处。杨昌济先生当年很早就看出“此子未来不可限量”,李润石也不负他所望,可惜他和他的女儿,李润石最爱的“骄杨”,都沒机会看到這一天。
北一辉不知道這套房子的典故,来到這裡时,只为這裡主人住处的朴素稍感惊讶。
把北一辉引进来后,黄克本想出去,却被主席叫着留下,艾琳娜也叫着留下来,两人跟在他身边,作为临时的秘书陪同。事前,黄克得到允许,悄悄地在现场藏了一台手机,打开了录音功能。
一见面,北一辉就承认道:
“我這次能来中国,是得到西园寺公的相助,如果不是他,我现在還在承受牢狱之灾。”
李润石看了一眼北一辉,想了想,直接地问道:“日本上层,還在做梦嗎?”
“西园寺公醒了,但是其他诸君,却不肯醒,還在睡。”
“他们沒有睡,他们只是在装睡。”
“装睡?”
北一辉一愣,点点头表示赞同,而李润石则在這时转头看向黄克。
“不装睡不行。因为马鹿太多,已倒逼上层,日本高官们不装睡就会被下面马鹿们撕碎天诛了,所以他们到现在還想着南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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