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命富贵 作者:未知 凤移花是装醉遁走的,可這装醉也得似模似样轻易不让人看出破绽来不是,故此他确实是醉了,虽不是烂醉如泥,可也头疼难受的紧,和娇娘坐在长塌上說了会儿话,他晕晕沉沉的就睡了過去。 娇娘瞧他蹙眉如峰,面色潮红,心疼的紧,也不再拿自家的事儿烦扰他,让人去煮了一碗醒酒汤来亲自喂给他喝了,便给他盖上薄毯,拍着他哄他睡觉。 晚风轻拂竹叶,簌簌响,院中一片静谧,她静静看着他的侧颜,抿着的薄唇,禁不住就莞尔一笑,可真不愧是父子俩呢,睡觉的神态简直相似极了。 凤芸儿的婚事定在四月二十六,也不過就是□□天的功夫大太太就要嫁女了,嫁的又是那样显赫的人家,自觉面上有光,身价倍增,近日裡可是可以的紧,去给老太太請安,和二太太碰上了打嘴仗也是赢得多输的少。 人逢喜事精神爽,便是大太太此时的真实写照了。 而对杜元春這弃子,大太太原本是打的任其自生自灭,静观其变的态度的,因她知道,杜元春既做了那样的事儿,凡是個男人,一旦得了权势必定会首先处置了那背夫偷汉的女人的,可令她讶异不解的是,這孽畜竟生生的忍下了這口气,他非但沒秘密处死杜元春,竟還把尊荣给了她,但凡有人宴請,她竟還是大摇大摆,面无愧色的去,在夫人圈子裡,随着那孽畜的官阶一升再升,她的地位也一升再升,這可真是天下奇闻了,难不成那孽畜竟爱春娘至此? 即便知道她给他带了绿帽子,依然爱她爱的什么似得? 怨不得她這样想,便是连关青岳也是這样想的。 她们不禁都想到了一块去,關於有個道士给杜元春批命的那件事儿,那仙风道骨的老道士說杜元春是個一辈子享福不吃苦的命。 大太太以前不信,可這会儿却由不得她不信,几乎是被抓,奸在床了,還能全身而退继续得享荣华,這世间也只有杜元春,她這侄女了。 想着她既有此福缘,大太太不得不又重新掂量起了這侄女的分量。 今日她从威国公府回来,带了她大姐威国公夫人亲手写的花笺,是邀請亲近之人明日去参加她在府裡举办的小花会的,她一回青阳侯府,顺道便来了迎春院。 入门便是直通正堂的长甬道,左右两边是抄手游廊,游廊白墙上有月洞门,有些通着小花园,有些则通着以花草围起来的妾室小院。 大太太略微看了几眼,便问守门的婆子道:“這会儿你们大奶奶在何处?” “奴婢瞧着大奶奶领着馥姐儿带着兰翠姑娘往小花园凉亭那边去了。” 大太太寻着婆子指的方向,带着人抬脚便走,穿過一段游廊,转出月洞门,便见满园姹紫嫣红,此时杜元春正坐在凉亭裡,笑看馥姐儿在花丛之中扑蝶。 “你慢点,别摔着。” “春娘端的是好兴致。”大太太淡笑道。 “姑母怎有空到我這裡来,快进来坐,兰翠倒茶。”杜元春起身相迎,這会儿馥姐儿也跑了過来,似模似样的蹲身行礼道:“给大太太請安。” “起来吧,我和你母亲說說话,你继续玩去吧。” “去吧。”杜元春爱怜的给馥姐儿擦了擦小额头上沁出的香汗,便推着她去玩,“兰翠你陪着她去。” “是。” “雯娘,你带着人也去照看着,仔细摔着她。” “是。” 一时這八角飞檐凉亭裡只剩下姑侄俩,大太太也不拐弯抹角,拿出花笺放在桌上便道:“明日和我一起去威国公府,你大姨母在家裡办了個小花会。” “姑母让個小丫头送来给我便是了,怎還亲自跑一趟,姑母受累了。”杜元春平和的道。 大太太仔细瞧了瞧杜元春,见她眉目安宁,面色坦然,禁不住道:“你究竟是怎么想的?他又是怎么想的,他真能当什么都沒发生過?” 杜元春睨了大太太一眼,抬眼望着在花园中欢笑扑蝶的女儿,淡淡一笑,“姑母难道想看侄女被沉塘处死嗎?我有现在的好日子過,姑母难道不高兴嗎?若說我怎么想的,现在還有我想的余地嗎,還不是人家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而我想做的,呵,够不着啊。姑母你瞧,我的馥姐儿也一天大過一天了,她的将来需要我,若這日子能這样安宁的過下去,也未尝不可。” 正在這时,花园的另一边传来了婴孩的笑声,還有奴婢陪玩的笑闹声,大太太眸色一沉便道:“這是容哥儿吧,长得像咱们花大爷,說是粉雕玉琢,玲珑可爱,是观音坐下的善财童子,老太太爱极了他,满月,抓周,都赏了不少好东西呢,惹得你二婶母那边眼红的紧。” “容哥儿是個有福气的。”杜元春斜了斜嘴角,清淡如水的评价了一句。 “你心裡就沒想過把這孩子抱到自己身边养着?” “方才就說過了,我是代罪之身,這脑子已经废了,不用我想,大爷替我想便是了,他让我做什么我便做什么。倒是姑母,原先我還以为姑母会抱了去‘娇养’,毕竟您有這资格不是,也能让姜姨娘更听您的话。” 這话裡的意思,姑侄俩個自然是心照不宣,她们都是各自有把柄握在自己手裡的,谁也不怕谁。 這会儿坐在一起說话,反倒是能无所顾忌的聊。 大太太扯了扯嘴角,扬声道:“雯娘,去把容哥儿抱来,多日不见,我得瞧瞧我這孙子是胖了還是瘦了。” 正为馥姐儿捏着蝴蝶翅膀的杜妈妈应了一声,将蝴蝶交给一旁的小丫头,转身便踏着鹅卵石小径往花园那头去了。 吩咐完了這小事,大太太才道:“以前我的心软,一個沒留神,春草吹又生,如今长的是枝繁叶茂,根深蒂固的。可现在不会了,我懂了一個道理,即便敌人已匍匐在我脚下颤抖,舔我的脚趾,我也不会放過。古有勾践卧薪尝胆,忍辱负重,我万万沒想到在咱们府裡竟也能出一個女勾践,這不,她儿子就在我眼皮子底下一飞冲天了,我奈何不得了,可那也沒关系,只要她一日是侯爷的妾,一日在我手底下讨生活,我之前怎么扳倒了她们母子,我如今照样也能。” “那侄女在此便预祝姑母马到成功。”杜元春低头露出讽刺的笑,嘴裡却說出了恭维的话。 大太太一听便知這侄女還是一如既往的识时务,拍了拍她的手背便道:“我還是那句话,咱们血缘至亲,即便你夫君倒了,你還有我可以依靠。” “多谢姑母提携。” 大太太心中越发开心,连瞧见被杜妈妈引来的容哥儿主仆时,面上也是笑若春风的。 “给大太太,大奶奶請安。”落霞抱着容哥儿带着素衣跪地行礼。 “免了,你们起来吧,把容哥儿给我,我抱抱他。” “不给。”素衣挡在落霞身前,蓦地挡住了大太太的视线。 一個脸上有疤,沒了一只手的奴婢如此大胆的跳了出来,大太太也不见生气,而是看了杜元春一眼道:“這就是那個在姜府失火时遭了秧的婢女吧,我瞧着也可怜,就不问罪了。” 杜元春垂着眼沒接话。 落霞心知大太太要抱,她這個做奴婢的沒资格反对,急中生智,偷着掐了容哥儿一把,容哥儿吃疼,小红嘴一裂,大大的眼睛漫上水雾,“嗷——”一嗓子就哭开了。 “大太太恕罪,小少爷该是饿了,奴婢能否先抱去奶娘哪裡喂饱了小少爷之后,再抱来给大太太瞧?” “好大胆的奴婢,竟公然在主子跟前弄鬼,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杜妈妈厉喝道。 “罢了。”大太太面上的笑容始终不变,一摆手道:“既是容哥儿饿了,你们便抱走吧,也无需再抱来给我看了,我這就走了。” 落霞长舒一口气,再度跪地行礼道:“多谢大太太体谅。” 话落,站起身,抱着容哥儿,带着素衣便走的飞快。 大太太笑了笑,眸光殊为黑沉,起身道:“我回去了,你别忘了明日的小花会。” “送姑母。” 天色朦胧时,凤移花睁眼醒来,酒意去了大半便携娇娘回到春景阁,此时容哥儿已被奶娘哄睡了,落霞便一五一十的把在小花园裡发生的一幕說了。 “我去看看容哥儿。”娇娘忙道。转身就去了耳房。 凤移花紧跟其后。 待亲眼瞧着孩子睡的呼呼吐泡泡时,娇娘才放下心来,又嘲笑自己道:“大爷,我是否小题大做了,唉……” “谨慎小心些总是好的。”凤移花轻抚儿子细嫩的脸颊,满目柔情。 “大爷,今夜让容哥儿和咱们一起睡可好?”坐在小床边,娇娘忍不住道。 “好。”凤移花笑着点头。 话分两头,却說玉父玉母被撵出姜府之后,玉无瑕原本想劝說父母回西市老房子裡去住,却不想玉父得见了富贵之后,再也不愿意离开东市,使出了下三滥才用的撒泼手段,逼的无暇不得不向凤移花求助。 凤移花想着,无论那人如何混账,总归是娇娘的父母,也不好做的太過绝情,便在一個大杂院裡给他们买了一间正屋住着,玉父已从无暇那裡得知了凤移花对他的警告,他也害怕哪天被人无声无息的害死了去,便老老实实在家安稳了两日。 可這染上了赌瘾的人,一日不赌,手爪子痒痒,两日不赌這浑身上下就不舒服,若三日之后還摸不上色子,他整個人就觉得人生绝望,可他手裡沒钱,加上之前欠下的赌债沒還,若现在去会赌友,必然被他们按住了往死裡打。 白替人养的一对儿女,儿子死读书是個穷鬼,女儿倒是有钱,可她家那大爷却是個狠心毒辣的,他怕若再去,真会被弄死。 心下一颤就打消了主意,在家急得团团转,想来想去,他就又惦记上了前主人留下来的那对上等美玉,以前他還和自家婆娘商议着来,這回,玉母堪堪只說了個不字,他抄起板凳腿就把玉母打了,揪着玉母的头发让她把那对宝贝拿出来,他往怀裡一揣,转眼就不见了人。 還能去哪儿,自然是往东市当铺那边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