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妻小妾 作者:未知 天空中柳絮般的雪打着旋儿拂過坠落的黄色花瓣,带着香气一同融化在娇娘乌黑的青丝裡,她披着一件厚厚的白狐裘,梳着髻带着玉冠,唇红齿白,骨架匀称,身姿笔挺,打眼望去便像一個不足十五的精致小公子。 而在她身畔站着一個穿着黑皮裘,容颜俊朗,高大伟岸的男子,他像松柏,往那裡一站,迎风傲雪,恣意猖狂。 “进去吧。”他牵着小公子的手,那么自然而然,就像之前已经牵手了无数次。 一黑一白,一高一矮,穿着打扮贵气雅致,兄友弟恭,不知道的定要以为是一对亲兄弟了。 翰墨书肆,门面不大却胜在雅致,以昂贵的黄花梨木做门和廊庑,那浅黄泛古的颜色,给這书肆更增添一份沉淀沧桑的感觉,古味儿更浓郁。 廊庑上挂的灯笼也与别处不同,都是白灯笼,且繁多,上面画着各式各样的图案,有小山水,有喜鹊登枝,有国色天香的牡丹小图,還有不画只题诗的,画风各异,倒像是出自不同人之手。 這样想着她也就问了。 “那多是寒门学子画的,用来抵账,你若有喜歡的,等我們走时挑一個回去也可。”凤移花轻描淡写,见银宝从书肆裡面出来便问道:“都安排妥当了?” “都妥当了,大爷,跟奴来。”银宝打千作揖,引着凤移花并娇娘往裡面去了。 娇娘继续看,书肆外面朴素高雅,裡面却大有文章,入门便见左右各安置了一张翘头书案,后面各跪坐了两個戴小青帽,穿灰色布衣的小童,年纪在十五六左右,长得清秀白皙,见有人来却不上前来招呼,而是低头写着什么,不過一会儿工夫,左边那小童便恭敬呈上一张翠绿竹牌,上面写着三個繁體字。 娇娘仔细辨认,猜测那该是风雅轩,应该是雅间的名字。 果然,银宝拿了竹牌之后给凤移花看了一眼,凤移花颔首便低头问娇娘,“你要什么书,要银宝去给你找?” “我不能自己找嗎?”娇娘伸头往裡面看了一眼,便见一排排書架整齐排列,上面摆放着一摞摞线装书,有蓝皮的,有白皮的,還有用檀香盒子装着的。 那股子书墨香气迎头扑来,娇娘恍惚觉得自己也成了那文人骚客,诗情大发。 当然這只是感觉罢了,真让她作诗她就哑了。 “你想和他们挤在一处?” 就在這时,娇娘看见几個布衣学子从后面一排書架后头走了出来,边走边辩论着什么,笑容满面,意气风发,见了女眷,他们一愣,随即拱手作揖,避去一旁。 娇娘叹口气,“我明白了,那就让银宝去吧,你是银宝?兄弟俩长得真像。”她笑道。 银宝偷觑一眼,笑着作揖,“玉姑娘,奴是银宝,要什么书您吩咐便是。” “拿些……有关各地风俗人情的书吧,或者游记也可。” “竟然喜歡看這些,我還以为你会找些风月话本呢。”凤移花带着她进了一间雅室,裡头铺着厚厚的毡毯,上面放置了一张小几,小几上有红泥火炉并一壶煮沸的茶水,旁边是一套青瓷茶壶茶杯,是青竹题诗的花纹。 雅室西窗下有燕尾案,上面放置了两個小梅瓶,中间是兽炉,有紫烟正袅袅从兽嘴裡飘出,满室檀香味儿,嗅之使人心静。 這才是看书休闲的环境啊。 娇娘大为感慨。 和這裡一比,现代那些仿制古代的茶室真是弱爆了。 “竟然還有话本?”娇娘坐到凤移花对面,兴冲冲道:“那我能看嗎?”她以为古代的小說就像金,瓶梅,都是禁,书,市场上是不许流通的。 “去挑几本她能看的来。”凤移花对金宝道。 金宝躬身作揖自去。 一时方寸雅室裡便只剩下他们二人,气氛有些怪怪的,凤移花看她看的目不转睛,而她只能垂着睫毛,满面羞恼,過了好半响儿,鼓足了勇气才抬起头来道:“你看吧,看吧,反正我也不少快肉。” 凤移花嗤笑一声,点着桌子道:“怎這般沒眼色,水开了,沏茶,這也要我教你嗎?” “遵命,大爷。”撇开被人命令的不爽,她還是很想摸摸這精美的瓷器的。 正在此时,银宝走了进来,怀裡抱着许多书,面上却有难言之隐,不等银宝說话,帘子便被人从外面猛的掀开,进来两個姿色不俗的女子。 娇娘转头望去,一眼便认出了其中一個,心中暗叫一声糟,扭头看向凤移花。 凤移花面上沒有丝毫惊讶,似乎早有所预料,便笑道:“今儿個可真是巧了,逛逛书肆便遇上了你们,過来坐吧。娇娘,去见過你们大奶奶。” 娇娘转头望向进来的两個女子,便见打头进来的那個穿了一身大红石榴裙,罩了同色的对襟袄子,额头饱满,脸膛圆润,樱桃唇,琼管鼻,丹凤眼,清丽逼人,给人以强烈的冲击感,這便是那教唆的她和凤移花吵闹的大妇杜元春了。 而后面那個,气质清雅,娴静脱俗,年纪和她差不多,是她不认识的。 “哎呦,都是一家人,妹妹你快别起了。”杜元春上前一步,用巧劲按住娇娘的肩膀,压的她起不来身,“大爷也不需介绍了,這個妹妹我早就见過了。在這裡,妾要向大爷告個罪,上次沒问過大爷便私自去了咱们在贤德坊的宅子。” 肩膀上传来的疼痛令娇娘蹙眉,又听她提起那宅子,娇娘便猛的看向杜元春,杜元春低头直射娇娘眼底,笑道:“妹妹怎這般看我,难道我的话有哪裡說错了嗎?還是妹妹对我不满?” “不,沒有。”娇娘暗淡了眸光,她說的沒错,那宅子可不就是人家的嗎。 可是现在在裡面住的是她! 這女人真把她当成包子掐了不成! 這個大妇果真如她猜测的那样,面甜心苦,是個不好相与的。 “大奶奶,婢妾去给你倒杯茶。”說罢,作势起身,如此杜元春也不好继续压着娇娘的肩膀不放,顺势抬手用帕子擦了擦脸颊笑着坐到凤移花身边,“外面的雪越来越大,這不,弄的妾脸上都是冰水。” “大哥。”凤芸儿终于逮着個插话的空儿,欠身行礼。 “你也坐吧。”凤移花淡淡道。 凤芸儿觑了他一眼,应了声,在娇娘原来的位置坐了下去,如此一来娇娘只好暂时沦落成倒茶的丫头。 “是不是书房裡缺了东西?”凤移花也不需她回答直接道:“你想买什么便买什么,记在我的账上便可。” “多谢大哥。”凤芸儿轻声细语的答。 不是一個母亲生的,這关系便疏离许多,一问一答之后兄妹俩便沒了话语,倒是杜元春话多,便听她道:“妹妹,是不是我哪裡得罪你了?” “大奶奶這是說的哪裡话。”娇娘连忙否定。 “沒有嗎,那为何妹妹待我如此冷淡,上次咱们姐妹俩不是聊的好好的嗎,对了,妹妹啊,你可要为我澄清一件事。”杜元春面浮委屈之色,“你快告诉這冤家,我上次都跟你說什么了,你一五一十的都告诉他,我倒要他听听,我哪句话不是为了他好,难道我想接你进府,咱们姐妹俩一起伺候他,绵延子嗣,這還有错了?” 杜元春轻推了凤移花一把,见他不为所动便捂着帕子哭起来,“大爷啊,你這是想逼死我啊——” “大嫂。”凤芸儿满面为难,看着外面道:“大嫂,你快别哭了,仔细被人听见笑话。”這书肆来来往往的可都是士子之流,大嫂怎也不挑地方,說哭便哭起来,真是羞煞她了。 “大哥,你就說個软话吧。”她皱着眉看向凤移花,奈何不得他,就直接转火向娇娘,“你還愣在那裡做什么,還不快来安慰你主母。” 杜元春藏在帕子下的眼睛斜着看向娇娘,那眸光像是淬了毒,娇娘打了個寒颤,绝对不能靠近她,這女子手段太深了,转头向凤移花求助,可他却置之不理。 “果真是沒有教养,主子的话也敢不听。”凤芸儿气死了,哼了一声,便喊伺候在外面的大丫头,“兰翠,你进来。” “是。”听着裡面她们大奶奶的哭声,兰翠便站不住了,這会儿听着呼唤,掀开帘子便冲了进来,活像她们大奶奶被欺负了似得,一进来便先瞪了娇娘一眼。 怎么会突然就撞上了她呢?! 娇娘暗自咬牙,想来想去這会儿她最好什么都别做,由得杜元春哭闹,她是個外室,比府裡的妾還低上一等,遇上大妇,她只能伏低做小,装聋作哑,旁人不指名道姓她绝不开口。 說得多错得多,還是谨慎小心为好。 凤芸儿气恼杜元春不分场合便哭闹,扭過头去不搭理她,凤移花就更是個脸皮厚不怕丢人的,看着杜元春哭,他便笑,饮着小茶,翘着二郎腿,道:“春娘,你這是闹的哪一出啊,娇娘那事不是早過去了嗎,你何苦再翻出来给自己找不自在,看来啊,我說的话你始终沒往心裡去,你的三从四德也不知都学到哪只狗儿的肚子裡去了。” 杜元春的哭声戛然而止,转而低泣,委委屈屈的趴在兰翠怀裡抽噎,一时這雅室裡只能听到她喘息的声音。 娇娘挪了挪膝盖,又往凤移花身后跪了跪,权当自己是個透明的。 她有心置身事外,可有人不放過她。 杜春娘是個能屈能伸的,沒人给她梯子下,她自己从从容容就下来了,整了整妆容叹息一声,苦口婆心,“大爷,妾不知妹妹在您跟前是怎么說的,可妾却敢指天发誓,妾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您好。妾想着,大爷既然那么宠爱妹妹,這心裡肯定是想给妹妹一個名分的,這才自作主张跟妹妹說了些话,咱们這一房,自然是爷說了算的,只要爷开口让进府谁還能阻止得了?沒成想妹妹却那么胡闹,惹得爷生气,我想来想去這還是我的错,是我沒教好妾室,不若……” 娇娘一听顿觉不妙,使劲在自己大腿上掐了一把,眼眶顿红,一下冲到凤移花怀裡便哭道:“大爷,是婢妾不好,婢妾沒看清自己的身份,婢妾再也不想进府的事儿了,婢妾這样的身份也只能在外面宅子裡呆着伺候您,大爷,求求大爷,就让婢妾继续在原来的地方呆着吧。大奶奶,多谢您的好意,婢妾死了心,再也不想别的了,只要能伺候好大爷,不管在哪裡都是一样的。” 杜元春脸色一青,看着娇娘的目光一下变了。 “你這贱婢,大奶奶說话你也敢打断!”兰翠跪在杜春娘身后扬声呵斥。 “你這……”凤芸儿一看娇娘已经扑到凤移花怀裡去了,她连忙羞的捂住脸,起身便逃了出去, 凤移花放下茶杯,手抚上娇娘的背脊,安慰的拍了拍,眸光直射兰翠,“主子說话,有你插话的份儿?” 凤移花的威压使得兰翠打了個哆嗦,连忙跪地磕头,“奴婢该死。” “回去之后掌嘴二十,我会让金宝回府去看着你执行。” “是。”兰翠心苦,含着泪应了。 “大爷,既然我的丫头都罚了,那,别個人是不是也该罚上一罚?這般才公平不是?” 娇娘紧张的出了一手汗,這会儿她唯一的保命符便是凤移花对她的宠爱,她只能抱着他的大腿不放。 大妇管家,惩治妾室那是天经地义,可在大妇上头還有天,那便是她们共有的夫君,像她此时的情况也只能依靠凤移花的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