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偷看

作者:未知
时近黄昏,暮色苍茫,归鸦绕树。 外书房,花窗半开,炉烟袅袅,窗下榻上,凤移花正垫着紫檀雕兽臂搁奋笔疾书,俯身看去,便觉他的字赏心悦目,潇洒飘逸,点、横、折、勾、撇、捺皆富有风骨,整体看去越看越让人觉得韵味十足,這是一种能够被悬挂起来,细细赏看的好字。 都說字如其人,放在凤移花身上似有出入,不知是字太好他太坏,還是他本就好,字如其人。 银宝一边给磨墨一边垂涎,舔着笑脸道:“爷,抽空给奴写副狂草?” “嗯。”凤移花淡淡应声,敛容速写。 “爷,秦姨娘求见。”金宝轻轻推门而入禀报道,见凤移花正在写字,他便放轻脚步,嬉笑,“爷有口福了,秦姨娘给爷顿了虎鞭汤,大补。” 凤移花微勾唇角,最后一個字完成,收笔,银宝便放下墨條,拿起纸张吹干,折叠,小心翼翼的放入了一個雕龙刻凤的紫檀木盒子裡。 “银宝,今夜你在书房守着,入夜便会有人来取走。” “是,大爷。” “让她进来吧。”凤移花起身,扭的脖子“咔咔”作响,伸手便在書架上抽出一本《鸳鸯浣花录》,别看這书名挺雅致,其內容可是妖精打架的春|宫图,還配有旖旎诗词呢。 “解裳流眄娇承欢,朱唇鼻息乱吟哦。艳粉羞蛾摇玉柱,寄情相拥到天明。” 出口便是一首艳诗,银宝狗腿的竖起大拇指夸赞,“爷真真好才情。” 秦姨娘也是粗通文墨的,站在门口顿时心花怒放,自觉她的好机会来了,扭腰摆臀娇笑着走了进来,蹲身行礼之际,两三個媚眼就抛了出去,电的银宝浑身起鸡皮疙瘩。 “大爷。”她捏着嗓子娇滴滴一声喊。 “起来吧。”凤移花笑的好生绚烂,招手让她過来,点着那副光溜溜两個男女秋千架上行乐图问道,“好看嗎?” 秦姨娘脸红心跳,挑眼看他,咽了咽口水,轻轻嗯了一声。 银宝抖了三抖,拱手拜退。 “爷也觉得這主意不错。”他又翻看了几页,点评了几句,這才问道:“慧娘给爷炖了大补汤?” “嗯。婢妾心疼爷日夜辛劳,特意亲手熬煮的。”秦姨娘从食盒裡端出一個白瓷盅,翘着兰花指用大勺子舀了半碗出来递到凤移花嘴边,娇声娇气,“大爷,您喝嘛。” 凤移花摸摸小手,笑道:“還是慧娘有心。” “爷~”秦姨娘摇了摇身子,软绵绵的就往凤移花身上靠。 凤移花猛的打了個喷嚏,笑道:“慧娘撒了多少香粉在身上,爷都被你香的心猿意马了。” 秦姨娘讪笑一声,托了托鬓角,红唇嘟起,“爷好坏,就会打趣人家,人家還不是……女为悦己者容嘛。讨厌~” 這捏着嗓子弄出来的调调,矫揉造作了些,不過凤移花早已练就了一颗极为强大的心脏,還是可以忍受的。 “你先回去吧,爷還有事忙,汤放這儿,爷一会儿喝。”他捏了秦姨娘粉腻腻的下巴一下,将人推开,又埋头春宫图裡去了。 秦姨娘气的跺脚,心裡骂道:你骗傻子呢,就你這恨不得钻入画中的猥琐模样,還忙呢,我活生生一美人站在你跟前你不要,非要去看那画裡的死物,這不是犯贱嗎,甩了甩帕子又偎過去,涂了蔻丹的手指在凤移花背上画着圈圈,“爷~” “回去,别打扰爷。金宝,把你们秦姨奶奶好生送回去。” “哎呀,您真是。”秦姨娘瞪了不识相的金宝一眼,清了清嗓子,“爷,婢妾想跟你商量個事儿。” “你說。”他头也不抬,看画看的聚精会神。 秦姨娘从鼻子裡发出几声哼哼,“婢妾想在自己的院子裡盖一座暖亭,好用来煮梅赏雪,招待姐妹们。若是爷有雅兴,婢妾也想在暖亭裡伺候爷吃酒。” 吃酒是假,做那翻云覆雨的事体才是真。凤移花点点头,心裡活泛开,不若也在雪梅院裡建一座暖亭? 随即便点头道:“此事爷知道了,爷会吩咐银宝去办。只是靠近年关,各家各户都需修补家中损坏的器物、门窗等,短工不易招,需等上几日。” 秦姨娘闻言便笑道:“爷不用担心這個,婢妾托了我娘家大哥已打听好了人,咱们东市的短工少工钱還贵,大哥去了西市招的,便宜些,现在就需要爷点头拨银子了。” “你大哥?還算是個能办事的人。如此,你明日就去账房那裡拿银子吧。若是你大哥找的短工手艺好,爷另有打赏。” “多谢大爷,那婢妾就告退了啊。”她扭了扭身子,不情不愿的退了出去,心裡抑郁,回去的路上就问自己的贴身侍婢自己是不是年老色衰了,否则,为何大爷宁愿看画也不愿要她。 待她一走,凤移花便将春宫图册扔给了银宝,還笑道:“拿着一边自看去,爷看会儿账本。” 银宝笑嘻嘻应了,拿着画册到房门口找金宝,兄弟俩一边看一边对画上的女子男子品头论足,一会儿嫌画的不精致,一会儿嫌人物丑,一会儿看着個神奇的体位,金宝還轻呼一声,银宝理智的给做出专业分析,說似這等高难度的姿势,需女子的腰肢柔软,男子的臂力惊人,听的金宝连连点头。 屋内,不知他从哪裡抱出来一摞账本,一边把算盘拨的啪啪响,一边翻书页,动作行云流水,有心人一看便知此是长年累月打算盘练出来的手速。 入夜,娇娘备好晚膳請凤移花一起吃,用罢饭食,凤移花就在月下摆了棋,玉娇娘看他自己和自己下棋,一点也沒有邀請她一起下棋的打算,便知他是看不上她的出身的,显而易见,市井中的豆腐西施,哪裡来的那個闲钱学棋呢,可如今的玉娇娘又是不同的,她会下五子棋啊,于是毛遂自荐,让凤移花小小的刮目相看了一把。 下了会儿棋,夜深了,凤移花便上了床榻,闭目准备睡觉。 此时玉娇娘在外书房并沒有眼线,姜妈妈也只管着内院,外院是银宝在打理和她沒有相干,只是她丈夫儿子是管着這府裡的采买的,又都在外院当差,眼尖的便瞅着秦姨娘带着丫头去了凤移花那裡,他们一家子的身契现都在娇娘手裡,這心也在姜妈妈的劝說下都开始向着娇娘,她儿子便嘱咐自己媳妇去把這事跟姜妈妈說了一声,姜妈妈又告诉了娇娘。 娇娘就直接问他,凤移花笑說了,知道秦姨娘呆了一会儿就走了,她心裡有点欢,在他下巴上咬了一口笑道:“奖赏爷一個香吻。” 凤移花嗤笑一声,凤眸半睁,“你這消息也挺灵通的啊。” “我有姜妈妈,唔,姜妈妈在侧,爷在我手。爷是好人,一诺千金,婢妾会报答您的。”她又在他下巴上亲了一口,心情舒畅。 “记着爷的好便行,把爷放心裡比什么都强。”他坐了一下午,腰有些僵硬,拍拍她的小屁股道:“给爷踩踩腰。” 說罢,让她起来,他翻過身趴在枕头上,拍着自己的腰道:“站上来,踩踩。” “要是踩伤了爷可不准赖我。” 外面的灯都灭了,黑漆漆的,此时只床前两侧的立地圆灯還亮着,照着珊瑚红的纱帐,便只看见一個窈窕的身影正站在一块大石头上跳来跳去,摇曳生姿的,像跳舞。 那石头发出舒服的鼻息,像是欢愉时的哼叫,便听娇娘羞道:“小点声呀。”让外面守夜的丫头听见還以为他们又在嘿咻嘿咻呢。 不說還好,一說他,他反而叫的更大声,气的娇娘使劲在他腰上跺了跺。 随即娇呼一声,窈窕影子从大石头上坠落,噗通一声掉入大石头的怀抱裡。 翌日,天黑如墨,在鼓声的催促下,娇娘闭着眼睛爬起来,跪在床沿上给他绑腰带,小脑袋一点一点,腰带哗啦落地,而她靠在他胸膛上便迷困過去。 他弯唇便笑,揉搓了一通才把人放過塞入锦被裡,“算你還有心。”给她掖過被角,自己系上腰带,抱着头盔便带着金宝银宝上朝点卯去了。 像他這官职属于封荫的,二品、三品子,补亲卫,他时任亲卫府中郎将,掌管整個亲卫府,手底下的亲卫多是名门庶出公子,看起来他成了公子们的头,可实际上,這些公子们性情各异,有桀骜不驯的,有纨绔扶不上墙的,有斗鸡走狗的,還有夜宿教坊掏空了身子的,他们可不是卫士,而是大爷。 在北衙禁军沒兴起之前,能入亲卫府的那是前程似锦,根本不用担心升迁問題,可自从先皇整出了北衙禁军,這直接听命于皇帝的军队,隶属于左右卫下的三卫五府便败落了,想升迁,那得有军功才行。 暖阳温煦,地面上,枝條上,屋脊上的雪都开始化了,沿着屋檐,水流哗哗比下大雨還急促。下雪不冷,化雪冷,娇娘穿的厚厚的正坐在窗前看姜妈妈给她绣鸳鸯肚兜,藕荷色的底,鲜妍而栩栩如生的一对戏水鸳鸯,别提多好看了。 小花性子直,看着看着就被姜妈妈的一手绣活给收服了,咬着手指头问能不能跟着学,小草虽不会說话,可那渴望的目光也泄露了她的心思。 是了,绣活可是考察女子们必备的技能呢,不会怎有人肯娶呢。 娇娘也想学,尤其当知道了绣活能卖钱,是贫穷女子们的活命本事之后。 姜妈妈也有好为人师的时候,满脸笑着就答应,给三個人一人弄了個绣花棚子,从绣树叶子开始教起。 正当主仆几個兴致勃勃要大干一番的时候,那秦姨娘便带着自己的丫头们浩浩荡荡杀過来了。 “姐姐坐。”来者是客。 “好妹妹,我那边去了几個下贱人做工,我沒处躲去,便来你這裡消遣,妹妹可不要恼了我才是。” “什么下贱人?”娇娘听着有些扎耳朵。转念又强迫自己习惯,她知道,在這個国度是有贱籍的,還分好几個等级,像奴婢、奴隶、教坊歌姬舞姬等都是。并且,那些工匠手艺人也被认为是低贱的,因为大多数手艺精湛的手艺人都是豪门世家的奴仆。 “啊,难道爷沒跟妹妹說嗎?”秦姨娘夸张的道。 娇娘摇头,继续绣她那四不像的树叶子。 “唉,也是,爷怎会跟妹妹說這些,反正妹妹也沒见過。是這么回事,我是习惯了每日必在暖亭裡吃酒玩耍的,這一来了這边呢,竟发现沒有暖亭,唉,這府裡起止沒有這一样,其他的我也能忍了,只這暖亭必须有,否则,姐姐一天到晚闷在屋裡就要憋出病来了,這不,大爷疼我,特特拨了银子给我建亭子。” “那是大爷疼爱姐姐。”娇娘随意道,凑過脑袋去问姜妈妈:“妈妈,這個花挽错了可怎生是好?” “无碍,如夫人顺着這個针眼再抽回来便是。” 瞧着她们主仆自顾自說话,秦姨娘冷笑涔涔,片刻之后笑着凑過去,夺過娇娘手裡的绣棚放在眼前看,当即便笑道:“妹妹這一手绣活真是沒人可比,也只妹妹這般钟灵毓秀的人才能绣出這般歪扭的黄树叶来。” 娇娘掰了掰手指,往后靠向大枕头含笑道:“我自绣我的,美丑都是我自己看,也不碍旁人的事儿。” “妹妹别恼我呀,我這人心直口快,其实沒什么恶意。”秦姨娘接過绣活扎了几针,便笑道:“我一直养在侯府裡,除了自家的那些爷们也沒见過外人,比不得妹妹见多识广。” 娇娘弯唇冷笑,“姐姐谦虚了不是,姐姐生在侯府裡,我听說每個豪门大户裡都养着许多姬妾供来往客人赏玩,若是哪一日姬妾数目不对时,也会派遣了家中姿色不俗的奴婢前去服侍,我瞧着姐姐的姿容便是极秀丽的。” 秦姨娘低叫一声扔了绣棚,捂着扎出血的手指头,压下冷笑,面露委屈,“妹妹這是拐着弯败坏我的名声呢。” “不敢,比不得姐姐骂人不带脏字。” “你瞧瞧,我就是不会說话的,三言两语不知不觉间就把妹妹得罪了,妹妹這生的究竟是水晶心肝,只不過寻常說话,哪裡又像妹妹說的了。唉……”秦姨娘暗恼自己咽不下气,整了整鬓角衣裳才又开口,“其实姐姐是想說,姐姐沒见過什么人,這乍一见了别样人心裡便忍不住和人說道說道。” 秦姨娘往娇娘身边坐的更近了些,神秘道:“妹妹不知,我那边那個工匠生的像個大力士,手臂那么粗那么硬,皮肤像煤炭那么黑,那双腿,笔直有力……” “秦姨娘见過人家的裸身?”娇娘恍悟,這秦姨娘是见着了壮男思春了。 “去。妹妹可不能乱說。不過,妹妹你随我来,我知道個地方能偷偷瞧上一瞧,保准大爷不知。咱们再去拉上柳姨娘,姐们三個做個伴,只去瞧瞧奇景,谁也不知。好妹妹,走吧,走吧,咱们一起去。”拉着娇娘的手臂就往塌下扯。 “你等会儿,我穿鞋。”娇娘推开她,心裡已然明白,這秦姨娘是想看壮男自己一個人不好意思,就想着法儿拉上她们也去呢。 在穿鞋的空当,娇娘又猜疑起来,她和這個秦姨娘可以說是竞争对手了,明面上关系维持的姐妹一般,暗地裡恨不得撕碎了对方才罢。 遂笑道:“我看我還是不去了,爷让我给他裁剪新衣,他晚上要穿的,不能耽搁。”娇娘随口编了一個借口。 秦姨娘的脸顿时拉了下来,尖着嗓子道:“我們都是些不中用的,偏就你能给爷们裁剪新衣不成,妹妹,你這是不给我面子了?我有心和你交好,你竟如此不通情理,莫不是要大奶奶亲自来教你,什么是妻妾相处之道?” 娇娘可不想和杜元春撞见,便道:“罢了,我去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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