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卖妾(三)

作者:未知
活了那么些年,過了那么些太平日子,今夜,娇娘第一次意识到,原来死亡可以降临的那么突然,那么近,让人猝不及防,连绝望都成了奢侈。 屋裡,都是压抑的哭声和恐惧,空气裡都喧闹着一种剧烈的紧张和不安感,她像是看见了一面水镜,当门打开,走进来一個蒙面的魁梧黑衣人,他手上握住一把长陌刀,上面流着鲜红的血,在她面前的水镜忽然碎裂,哗啦啦,惊涛拍岸,挤作一团的她们都闭着眼睛尖声嘶叫,那么绝望那么悲伤,那么惊恐无助。 “谁是玉娇娘,把她交出来饶你们不死。” 当這個蒙面人看着眼前這挤做一堆的女人,打眼望去在昏暗的灯光下似乎都长的一模一样,他耐性有限,直接以粗暴的吼声试图使她们害怕而指认出他要找的人。 然而,這些毕竟還都是一些十多岁的小姑娘,心性上不甚成熟,随着他凶恶的出声,她们也都爆头尖叫起来,哭哭啼啼挤做一堆,越来越紧。 落霞左手抱住娇娘,右手拦住朝云,她们三人就在人堆的最外围,而被她们围在中间的则是穿着娇娘白狐裘的采薇,此时她已经哭哑了嗓子,左边脸還是红肿的。 “都给大爷闭嘴!一群唧唧歪歪的臭小娘。”蒙面上呸了一口,又走近一步,凶道:“都给我把头抬起来。” 见她们仍然沒有人听话,他气的一把扯住素衣的头发将她单独拉了出来,把刀架在她的脖子上,逼视她,“小娘,乖乖听大爷的话沒苦头吃,要不然,你這美美的小脸蛋就给你划花它,让你一辈子做個丑八怪。” 素衣咬着嘴,瞪着他,一声不吭。 “呦呵,沒想到這随手一抓竟然抓到個硬气的。”他冷笑一声,猛的将素衣的头死死按到地板上,“你說不說?!” 娇娘看着地上的素衣,整個人已抖颤的不成样子,握着的拳头,指甲已将自己的手掌戳出了血。 “素衣……” “别动!”落霞猛的用力压住她的头,用只有她们两個人能听到的声音道:“想想你肚子裡的小主子吧。” 孩子……我的孩子……泪蓦地涌上眼眶,害怕却令她怎么都流不出。 “找到沒有。” 這时门外又走进来一個一身血腥的人,他先看了自己的同伴一眼,继而嘲笑道:“你也就這点本事了。” 說罢,他端起桌上的烛台,把屋裡所有的灯都点亮了,冷扫了她们一眼,目光直接盯在采薇的身上,“這位小夫人,都已到了這個时候了,你還不自己出来嗎?” “不、我不是,不是……”采薇脸色僵白,嘴唇抖抖索索,一双眼转来转去慌乱不堪,尽是恐惧,她蓦地看向娇娘,怨恨一闪即逝。 “你不是什么?少啰嗦,给我滚出来!”蒙面人一震长刀,刀风从她们稚嫩的脸上扫過,冰寒刺骨,吓的采薇顿时尖叫,那声音几乎不像是人发出的。 额上的冷汗唰的一下子就流进了她的眼睛裡,娇娘觉得好疼,眼睛疼,心也疼,她不要别人替她去死! 谁的命也都是人生父母养的! “是她!”采薇蓦地指向娇娘。 “我是!”娇娘猛的站了起来。 与此同时,千钧一发,蒙面人砍向娇娘的动作一顿,转变方向,手起刀落,采薇的人头一下就垂挂在了她身畔之人的肩膀上,血,溅了娇娘满脸。 死一般的寂静,顷刻之后,满头满身都是血的采苓甩去肩膀上的头颅,尖叫一声晕了過去,顿时,所有人都抱着头四散奔逃。 “都闭嘴。”原本压着素衣的蒙面上厉声一喝。 “要死啦,要死啦。”染上了一身浓稠血迹的鹦鹉被摔在地上嘶吼,突然奋力一扑凌翅膀沒头沒脑的撞上了一個蒙面人。 “這是什么东西!”蒙面人一惊,挥手就去打。這鹦鹉左突突右飞飞,哗啦一下子就尖叫着冲了出去。 与此同时,落霞拽起娇娘就往外跑。 “站住!”压住素衣的那個蒙面人刚要起身去追,素衣一下抱住他的手腕就狠狠咬了下去。 “啊——” 所有的事故几乎都发生在一瞬间,朝云還来不及喊一声姐姐就被砍倒在地。 血腥味瞬息就充满了這個原本香甜而温馨的屋子。 珠帘碎了,桌椅毁了,那些嬉笑玩闹的小女孩儿们伤的伤,死的死。 院子外,大火冲天而起,领头人怒不可遏,吼道:“谁让你们放火的,蠢货!” “大哥,不是我們放的火,大概是不小心碰掉了烛台或者灯笼。”一個黑衣人抬脚将死尸踹入荷塘之后,走過来道。 领头人一听更是气的胸腔起伏,一個窝心脚就踹了過去,“火光会把金吾卫引来的,你们這帮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笨蛋!人呢,找到那個女人沒有?” “我看见老二和老三去追了。”他气弱的道。 “蠢货,蠢货,那你還愣在這裡做什么,還不快去追!” “是你說的,一個活口也不留……” 领头人一巴掌甩了過去,气的脸色铁青,“那個女人都跑了,這些人算個屁!” 說罢,也不再去管他,转身就追了上去。 剩下的三個黑衣人愣了一会儿,互相看了一眼,拔腿也追了上去。 “如夫人,你怎么样?” “沒事。”娇娘捂着肚子,难受的道:“走這边,這边是马棚,马棚旁边有個角门。”她初来乍到的那三個月,脑袋裡想的就是逃出去,沒事就在這府裡逛荡,几乎把每個地方都摸透了。 落霞往身后的黑暗看了一眼,心一狠,背起娇娘就跑了起来。 远在京兆府之外的桃木镇凤来客栈裡也在经历一场厮杀,只不過是一边倒。来了十個黑衣蒙面人,只一炷香的功夫就被凤移花、关俊彦并另一個天罚的人抓了起来。 显然,這些黑衣人并不是专门的杀手。 “花大哥,這些人是奔着你来的?要怎么处置?”关俊彦道。 “不能留活口。”另一個天罚的人直接道。 凤移花看了一下這间被打斗毁的稀巴烂的房间,道:“我們暴露了,這些人不能留,但是不能让這家客栈裡的住客们认为這些人是我們杀的,俊彦你身上不是有见血封侯的□□嗎,喂给他们吃,等衙差来了,咱们只說遇上了仇家寻仇,這些人都是死士,杀人不成,为防暴露,自杀身亡。” “是。”关俊彦点了点头。 “七少爷饶命。”一個黑衣人突然惶恐的道。 关俊彦一怔,蓦地将這些黑衣人脸上的面纱都扯了下来,“你不是……” 黑衣人猛点头,“是我,七少爷是我們,我們是奉了世子爷的命来的。” “你认识他们?”凤移花道。 “這些都是我們家的家将。”关俊彦惊讶的看向凤移花,“关青岳要杀你?花大哥,他为何突然要杀你?” 凤移花忽然想起什么,厉声质问,“他除了派人来這裡杀我之外,是不是還派了人去贤德坊?” “是、是的。” 京城,漆黑的夜幕裡,一只鹦鹉咕咕叫着在天上乱飞,侯府,老太太的院子裡,另外一只被蒙在笼子裡的鹦鹉不断的叫着一個名字:尼尼、尼尼,把原本就睡眠浅的老太太吵醒了。 “喜儿,喜儿。” “老太太,奴婢在。”就睡在旁边榻上的喜儿匆忙穿上衣裳就去点灯。 “老太太,您是要起夜還是口渴了?” 老太太摇了摇头,就着灯光坐起来道:“你去看看挂在回廊上的那只鹦鹉怎么了,大半夜的也不安生。” “奴婢這就去看看。”喜儿把老太太床前矮柜上的八宝琉璃灯点亮,就捧着另一盏琉璃灯慢慢走了出来。 夜空中俯冲而下一点黑影,把正开门走出来的喜儿吓了一跳,随即便听见了另一只鹦鹉的叫声:“桑桑,桑桑。” 就這般尼尼桑桑的叫了一会儿,随着喜儿的走近,她便闻到了一股血腥味儿,心头一凛,她捧着灯凑近鹦鹉架,就看见了一只被血污了的鹦鹉,一双黑漆漆的眼珠正转悠悠的瞪着她,忽然扑凌起翅膀就疯癫大叫,“要死啦,要死啦。” 卧房裡的老太太也听见了动静,把屋裡值宿的另外三個大丫头也折腾了起来,搀扶着老太太也走了出来,询问道:“喜儿,究竟何事,我怎又听见了另外一只鹦鹉叫呢,我這耳朵不中用了不成。” “老太太,确实是另外一只鹦鹉,也不知是从哪裡飞来的,浑身是血,味道冲的狠,您千万别過来。” “受伤了?赶快给它包扎包扎,可怜见的。” “桑桑,桑桑。” “尼尼,尼尼。” 两只鹦鹉隔着笼子互诉衷肠,倒是给老太太提了個醒,便问道:“喜儿,花儿是不是說,他送来的鹦鹉是一对,另外一只在谁手裡来着?”为這個她還吃醋来着。 “在那位玉姨奶奶手裡。”喜儿一头一阵不安,捧着灯走過来忧虑道:“老太太,我粗略给那只鹦鹉看了看,发现這血似乎不是它自己的,它并沒受伤。可它却被染了一身的血,老太太您看?”這是不是那边发生了什么事儿呢。 “我心裡也透着不安,那边那個肚子裡還怀着我的曾孙子呢。這样吧,喜儿,你赶紧的去找司先生,就說我說的,让他多带几個人去那边看看,他去過那边知道路。” “是,老太太。” 从府裡逃出来,娇娘也顾不得脸面了,一路跑一路喊救命企图把邻居叫醒,可她似乎高估了左邻右舍的同情心,任凭她喊破了嗓子都沒一個人出来,反倒是暴露了她们所在的位置。 “如夫人,沒用的。”驾驭马的落霞急着道。 “有用。”娇娘灵机一动,张口再喊便是:“着火了,来人啊,着火了——” 加上从姜府蔓延上来的浓烟,她這一嗓子彻底把那些躺在床上睁着眼见死不救的人喊起来了。 冬日,天干物燥,又正是刮西北风,這火一旦烧起来,遭殃的可就不仅仅是失火的那家子了。 率先有反应的是坊官,带着手提水桶的役使就冲了出来,也不知他哪裡弄来的犀牛角号子,呜呜就吹了起来,大吼道:“着火了,都出来救火啊——” 他這是小坊,要是烧起来,火借风势,风借火势,不仅整個坊都毁了,便是连他這小小绿豆大的官都得丢了。 “大哥,怎么办。” “還能怎么办,撤!”避在黑暗裡的领头人咒骂了一声蠢货,率先沿着来时打探好的路径跑了。 落霞看见了陆陆续续跑来的人,顿时拉住马缰绳,把娇娘抱下来,道:“如夫人,這会儿应是安全了,您先在這儿等着,奴婢去找朝云。” “好,你快去。”她知道落霞心裡最重要的就是自己的亲妹妹朝云。 见她一走,娇娘就捂着疼起来的肚子跪到了地上,脑袋也晕眩起来。 “小娘子,可是你家走了水?”坊官走来问询。 “救我、救我的孩子。”娇娘只觉眼前一黑,瞬息便沒了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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