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村裡来了個年轻人(二) 作者:茅屋秋雨 其他小說章節目錄 章節目錄 于此时而言,那是很多年的故事了。 在远离闽城的一個闭塞的小县城附近的一個村落中,某一天来了一個刚满二十岁的年轻人,背着一個大木箱,穿着一身很普通的短衫。 有去县城赶集的人回来的时候,顺路拉着他去的村落,要了几個铜板。 在更早之前,县城裡的集市上出现了一群特殊的赶集人,他们在县城买了一個院落,自称是什么公司的销售商。 公司是什么,赶集的人并不知道,但是這個公司却卖很多稀奇古怪的好东西。 明亮的小镜子、大户人家买得起的玻璃、一种叫煤油的灯油、宽幅的颜色像是大海一样的蓝布,顺带着還有人在县中的学堂中当期了开蒙先生,教的却是一些奇怪的东西,孩子们可是挺喜歡。 赶集回去的人和坐车回去的年轻人聊了聊,年轻人很健谈,說是公司派他去這個大村落裡做個销售点,卖些布啊、收些猪鬃啊、或是女人用的小物件什么的。 一路上便问了赶车的人過得怎么样、收成如何、村裡谁家有钱、租子一年收多少等問題。 看似是個闽城来的人,可是赶车的人很容易就和他聊得兴起,时不时骂上几句。 到了村子后,拿着治安官给开的路引,便租了当地一家穷汉的房子住下来,穷汉一年還能多收几個铜板,有时候這新来的号称能做木工又卖东西的人也买些酒来吃,反正家徒四壁有個遮雨睡觉的地方就行。 這穷汉懒得可以,简直就是懒到家了,当個短工挣几個子就花了,還喜歡推個牌九赌個大小什么的,当真是人家要舂米就舂米、人家要背粮就背粮,只要有几個钱不做了。据說手也不怎么干净,喜歡個小偷小摸,稍微有几個钱就灌些黄汤,喝完了就睡觉。 新来的那人本想着和這個穷汉聊聊,可是话不投机,聊不聊几句就沒了兴致。 正赶上有家人得了大肚子病,一家人死绝了,便从那家人亲戚那裡盘下了這间小屋子,搬走了。 不到三個月時間,那裡便成了一家小杂货店,偶尔也有县裡公司的人来送货之类,顺带着来的人中還有個半吊子大夫,能给這裡的人看看病,大病治不了,小病倒也凑合。 最关键的是這家小杂货店還卖盐,而且是官盐而且有商务官批的條子,有时候谁要是实在手头紧還能从這裡借到一些免息的小钱,很快這杂货店就成了村子裡最热闹的地方。 杂货店的货都很不错,唯一不好的就是酱油,但是這种酱油却又比平日买的便宜一半,明知道不是好东西但为了在农村卖得好,這酱油齁咸,显然這酱油裡用的都是沒交税的私盐,倒也很受欢迎。 当地很是有几家富户,玻璃、油灯、蓝布之类的东西也用不少。玻璃窗怎么安,别人都不敢碰,生怕碰坏了要陪,新来的這人便出面给安。 平日裡谁家有事,新来的這人也都去帮忙,顶着個木工的名头,可是手艺却只能說凑合,但是换個椽子什么的却還能做。 這一来二去,村裡人也都习惯了。這人平时又大方,孩子们正是学字的时候,又能教上几句。 按說這样的人物不该出现在村子裡,显然是见過闽城那样大世面的人。可這人却不喜歡和那些富户打交道,除了买卖收猪鬃鹅毛之类的事外,很少去那些富户家中。 這人反倒是愿意和一些佃农、穷汉打交道,彼此间也能說得上话,农闲的时候便聚在那家小杂货店裡听這年轻人讲故事。 一开始就两個人,后来便多了。磨坊的长工、佃户、短工,偶尔還有三两個泼辣的女人。 故事越讲越多,大部分都是些立国之初的故事,听得很多人悠然神往立国之初的新垦国人土地所有制。 再后来就讲到了他所在的公司、墨党之类的东西。 磨坊长工对這人的评价就是真有脑子、懂得真多,但是也挺狡猾。很多时候有些事他明明知道,但偏偏不說,而是引着别人把话說出来。和他說话,很容易就把脾气勾起来,隔個三五日就要骂上几句,当然不是骂他,而是骂那些该骂的人。 又過了大半年,村裡发生了一场命案,一個大地主出门的时候被人用镰刀砍了二十多刀,死了。 杀人的那人是新来的完全沒想到的,是他最开始来的时候住的那家的穷汉。 穷汉杀了人之后,把头割走了,治安官来抓人的时候又砍伤了两個人,那穷汉当场也被打死了。 這在村裡算是個挺大的事了。 那天晚上,磨坊长工、佃农、短工们难得的沒骂人,而是一群人买了两刀纸,就在路口烧了。 听了年轻人讲了那么多故事,這七八個经常听故事的人也讲了這么一個故事。 “這人原来挺勤快的。本来我們都觉得他如今光棍汉一個,家裡也沒老的,更沒個女人别說孩子了,這辈子就這样了,指不定哪天就死了。還不是混一天是一天?” “可曾想根本不是這么回事,现在想想這裡面有個故事。你给我們讲了那么多故事,我們也還给你個故事。” “当年這人勤快的时候,他還有個妹妹。后来就和邻村的换着当大舅哥,邻村的娶了她妹妹,他娶了他妹夫的妹妹。也就說他既是他妹夫,又是他妹夫的妹夫。這不也是省点钱,都是凑合過日子,将来死了有人给供碗饭吃,撒個纸钱。” “他娶的那女人长得還行,结果可不就被人看上了。他是個租地的,人家就說你娶了媳妇先让我睡一宿呗?這可不是强迫的,你情我愿的,不让睡也沒說非得喊打喊杀,但地你就别租了。” “其实都這样,大家也都习惯了。” “他女人便去了三五天,租了片好地种。你說不去行不行?当然行了,問題是你不去的话,地也不租给你,谁也沒說還得强制租地的吧?” “這也沒啥羞耻的,谁家亲戚還沒個這样的事?百十年了都习惯了。” “女人回来后,月事就沒来。想是怀上了,我家女人老婆舌,說是回来后也用手往外抠過,也用水洗過,但這玩意不保准。” “怀上了,他女人便說,你看這头一胎咱就不要了,我肯定给你生個你的种。可巧這就怀上了,她也沒办法,赶巧了呗。” “结果找了個稳婆吧,使個钩子往外钩,沒钩好出血了。淌了大半天的血,也就死了。人死了,再生個他的种那就别想了。” “后来那人就变了。” “埋了家裡女人后,這人便开始好吃懒做。一天天的嘀嘀咕咕的,自己和自己說话,到后来地也不怎么种了,整天打個短工,有吃的就吃口,沒吃的就去偷個萝卜。” “這得要……嗯,得八年了。” “现在想想,這事吧早有预兆。前几天他妹妹村裡来人,带来個口信。他妹妹家的小孩得了白喉死了,他妹妹葬小孩的时候又被疯狗咬了,也死了。” “现在想想,他当时就是在等机会,一等等了八年。不說装疯卖傻的,就是让人觉得他這人精气神沒了,谁也不会在意這样一條癞皮狗会报仇。他和妹妹相依为命长大的,估摸着也是撑着最后一口气。” “直接把人弄死吧,人家富户都是沾亲带故的,他妹妹那边的日子也好過不了,对不起他妹妹。不弄死吧,对不起自己女人。” “這口气一撑就是八年,我估摸着他心裡也想了,自己骗自己說不是不想报仇,是怕妹妹過不下去。反正照這么活下去,肯定比他妹妹先死,到时候魂儿见了他女人也好說說为啥沒动手。谁想他妹妹死了,对面也沒了警惕,便动了手。” “当年动手也不行,让人打一顿,治安官再给他抓走收拾一顿,能不能活着回来都是两回事。再說人家家裡還有打手,就算打架,人家也打得起,就算治安官秉公办理,最多也就是各去劳役两年,人家的打手出点钱就回来了,他却不行。” “睡佃户媳妇這事,从法律上讲也是你情我愿的事。从国法上来讲,谁也沒逼谁,是你自愿的。女人死,那也是你自己找人拿钩子往外钩孩子钩死的,从法律上讲也怪不到人家头上。” “就像你說的,法律就特么是富人统治穷人的工具,你一說這话我就觉得真有道理。听着挺合理的法,细细想想還真不合理。” “你說当初他不同意能干啥?沒地种了,能去哪?說句难听的,且不說城裡能不能容得下他有事做,就算去城裡也得有费用吧?再說也不准随便迁徙啊,他可不像你,闽城那边管的松不說,你们公司的掌柜又和闽城大人物都有来往,别說路引了,盐都能卖,真不一样。” “再者,地在人家手裡,讲道理根本沒用。按着道理讲,人家都占理,都不违法,可你說不违法就是对的嗎?這法,是谁的法啊?就說讲理吧,当初立国金表上說利息地租不能超過多少多少,問題是地租如今就要五成,你爱租不租,不是我逼你租的。” “說起来,說是去了都城,只要申明自己的情况,就能借贷到最低利息的农用贷款。問題是我們還能抛家舍业地跑去都城借贷去?說是這么說,如今這地方有沒有了還不知道呢。” 年轻人听完這個故事,点点头,拿出那個随身携带的皮质封面的笔记本写了些东西,又拿出一本书来,翻看道:“也是,今天就不讲故事了,我给大家读一段《国、法、人》吧。我們公司三掌柜写的,挺好懂的,都不是些难懂的东西。” 从這一天开始,這间杂货店的夜晚就不再只是讲故事了,而是间或开始读一些粗浅的、以宣扬仇恨和不公为主的小册子。 這一天晚上众人意犹未尽地散去后,村裡新来的年轻人在一张准备了一年的纸上写下了一行字。 “已有进展。申請一部分银币、一台手摇轧花机和改良的长绒棉花种子、一個铁制摇蜜离心木桶、一部分土豆南瓜和玉米花生种子,以及尽快派一名实践過种植和养殖的同志前来。如有可能,請送来几支短铳以作防身之用。另,上交上個季度的营业额和详细账单,我不小心打碎了一瓶煤油,請在我的工作津贴中扣除。”181170 手机用户請到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