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流血 作者:茅屋秋雨 共和历五一六年六月。 南洋公学筹备委员会的对外译书局翻译了伽利略的《论太阳黑子》,遥远地球另一端的爱丁堡出版了《神奇的对数定律》和《天文对数表》,人类在最宏观的天文学上迈了一大步,也为今后的战争更新了杀人的工具,查找对数表很快将会成为炮兵军官的必修课。 在微观层面上,原子和分子学說已经成为了南洋公学的必修课,与电学和天文学结合在一起的微观学說逐渐深入人心,人类开始尝试寻找最小的世界与最大的世界之间所隐藏的一切奥秘。 介于宏观为微观之间的人类,也在缓慢而曲折的向前走着,尝试着推翻那些曾被当成理所当然的不平等,并为争取理所当然的平等准备流血和牺牲。 六月份正式最热的时候,今年格外的热,加上街头巷尾那种富有激情的热,让守卫在第二议事会门口的几個年轻人满头是汗。 裡面正在讨论關於税种变革和专营权赎买竞争的問題,這是关系到城内绝大多数人生活和一部分资产阶级利益的大事。 不過裡面并不是正式会议,只是一场非正式的讨论会,出席的人不是很多,但是出席者每個人都热情洋溢。从道德、正义外加被认为是科学的“经济学”去论证這些政策的合理性。 墨党前往闽城之外的人已经出发,前往大荒城的又一批移民也在之前的非狂风季节中离开,還有一大部分人沒等到议事会的许可就已经开始前往闽城周边的县,为下一步的工作提前准备。 今天的会议很奇怪,来的大多数都是些年轻人或是激进民主派的,剩余的一部分今天并沒有来,反正這也不是什么正式会议。 守卫在议事会门口的年轻人正在闲聊,他们是去年起义之后成立的新治安队的成员。 “你们听說了嗎?议事会执行法警马上就要成立了,要求很高。必须是航海和测绘学校毕业的。” “那可不会有太多人吧?” “是啊,南洋公学也会扩大航海测绘学科的招生。其实說起来,這裡的毕业生每個人都可以当個下级军官的。他们经常玩枪,而且测绘学的還有机会操炮,不過他们当法警之后,也只能是普通士兵,但是待遇很高。” “嗯,我也听說了,满打满算,明年加上之前数年的,除去墨党带走的,剩下的最多也就有三五百人吧。不過真要是出了什么事,比如有人想要分裂或是颠覆共和国,這些人随时可以从士兵变为下级军官。” 說话间,对面的街道上走過了几個人,守在门口的年轻人也沒当回事,只是冲着对面的人挥挥手让他们不要越過那條白线。 议事会开会過程中,按照已通過的附件內容,任何人不得持有武器。 正常這裡作为权力机关,還是很安全的。 但今天并不正常,那几個人靠近之后,忽然从怀裡掏出短刀和斧头,朝着门口几個守卫的年轻人头上砍去。 几個刚刚還在讨论未来的年轻人只来得及叫喊几声,便倒在了血泊之中。 街口迅速涌過来百余人,手中持着砍刀和火枪,冲到了议事会的门口,砸碎了玻璃窗,将枪口对准了裡面。 正在那裡讨论關於赎买专营权的百余人被突如其来的情况弄得不知所措,两個人走到门口质问对方是干什么的,立刻被门口的几個人打倒在地,拖到了一边。 三十多人持着枪,对准了裡面的百余人,哼声道:“诸位想要参政的国人们,把這個签了。” 带头的人摸出一张纸,上面的题目赫然是《第二议事会违背传统、属于叛乱行为且有分裂共和国之意图自白书》。 內容不需要多看就知道裡面說的是什么,站在前面的几個人看着之前去理论而被打倒在地的两人,皱眉道:“你们是什么人?” “什么人?我們是闽郡国人,你们不是說真正的国人参政嗎?难道我們不是国人?你们的行为已经属于叛乱,赶紧在這自白书上签名,快点!” 這时候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和枪声,又有五十多人冲了进来,手持砍刀盯着這些人,几把刀的上面還有鲜血。 正自僵持的时候,一声惊天动地的爆炸声传来,震的玻璃嗡嗡作响,听声音似乎是远处火药库的位置。 外面涌进来的人越来越多,将在這裡讨论關於赎买专营权問題的這些年轻代表逼到了角落之中。 带头的那人从旁边提過一柄還在滴血的砍刀,拿着自白书迈步向前,盯着一個代表问道:“签不签?” 這些代表们很清楚,一旦自己签了字,之前所有的努力都将化为乌有。不在于暴力,而在于這些人签了字,也就意味着他们违背第二议事会的基础,既然议事会成员都在自白书上签了字,那么是否解散都将毫无意义,第二议事会的权威也将丧失殆尽。 外面的声音越来越乱,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代表们并沒有太多经历過杀人场面的,惊慌与愤怒之中终于明白過来嘴皮子和道理有时候真的讲不過刀枪。 带头那人提着砍刀,伸手拉住了一個年轻议事会成员的脖子,伸手在脸上拍了两下道:“你们不好意思签?当着這么多人的面不好意思?沒关系,咱们私下裡签。” 說完就要把那個有些惊慌的年轻人拉走,十余個提着斧头和砍刀的人也分别抓住了几個人往外提。 這些议事会成员的身上都沒有武器,包括真正有過军事训练的一部分墨党的议事会成员。 沒有刀、沒有斧头、也沒有枪。 但不代表就真的一无所有,不代表就沒有另一种更为强大的武器。 眼看着那些沒经历過這种事的人要被分隔开,人群的前面忽然响起了一個很普通的墨党内的议事员代表的声音。 “国人推选出的代表们!請坚守自己当初被推选时的承诺,請尊重国人赋予我們的信任和权力!死亡和恐吓吓不倒我們!我們沒有背叛共和国!共和精神万岁!” 慌乱中的人群忽然听到了這么一句振奋激昂的话,原本慌乱的心情也平复下来,伸出手推搡着那些想要把人拎开的手。 推搡中,后面又响起了一阵歌声,是墨党内部流传的、曲调让人热血奔涌的战歌。 “看东方升起真理的朝阳,太阳普照共和国之上,一定要为国人争来幸福,哪裡会害怕洒热血抛头颅?从今后,大地上重见光明,参政共和!参政共和!发出我們的声音,争取我們的权利!国人们,手挽手,肩并肩、心连心。站起来,国人们!站起来,国人们!参政共和!参政共和!发出我們的声音,争取我們的权利……” 這歌只在内部传唱,但随着去年开始的议事会运动,這首很符合传统精神沒有阶级仇恨的歌曲很快传遍了闽城。 激昂的曲调冲散了砍刀上的血腥味,也让這些人心中的热血燃烧,赤手空拳的墨党党员们冲到了前面,和那些手持砍刀斧头的火枪的人缠斗在一起。 带头的人被斧头砍中,满头是血,用最后的声音喊道:“如签字!毋宁死!” 临死前的呼声换来的不是哭泣和恐惧,而是百余名激进年轻人齐声的呐喊:“如签字!毋宁死!” 喊声中,枪声响起,带头反抗的几個墨党成员被铅弹击中,倒在地上抽搐着,双手努力地向上伸着,似乎想要抓住歌词中那真理的朝阳…… “墨党死硬分子,死有余辜!至于你们,签字自白,最多流放。如不签字,就是他们的下场!” 身后的人拿着一叠黑白的照片,挨着对照倒在地上的墨党成员,又从人群中抓出来一個墨党成员,不由分說直接砍下来双手,将砍断的手掌朝着人群掷過去喝问道:“签不签?” 城外,一名军官看着城内刚才火药库爆炸升腾起来的黑烟,用马鞭抽了一下胯下的坐骑。 不久前名义换防的驻军沒有离开,而是和前来换防的团队合在了一起,扛着枪支和长矛朝着闽城前进。 入城道口处,几個治安队的人显然也不知道城内发生了什么,看到密密麻麻排成长队的士兵,不由胆怯。 治安队中的一名墨党成员面不改色地走到一名下级军官那裡,问道:“你们要干什么?” “闽城内乱,危害市民生命安全,入城稳定局面!让开!” 說完拿起马鞭朝着治安队年轻人的脸上就是一鞭子,但年轻人身手敏捷地拉住了马鞭,冷声道:“請出示郡守或议事会的請求。沒有书面文件,军队不得随意入城,這是立国规矩。” “事有轻重缓急,法令自然有,但是出了事你担的了责任嗎?” “我只认议事会或是郡守的法令。” 军官哼笑一声,根本不管這人的阻拦,纵马就向前冲去。 年轻人则掏出短铳,朝天就是一枪,随即吹响了一种特制的、极为尖锐的哨子,连续吹动了三次后,城内的一处也传来隐约的哨子声。 砰…… 军官掏出短铳,朝着吹哨子的年轻人就是一枪,军队正式开进了闽城。 年轻人觉得后背像是被大锤猛地敲了一下,灼热的感觉压制了痛觉,舌头顶住了预警锐哨,却发现怎么也鼓不出最后一口气…… 看過《》的书友還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