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第 50 章
教廷內部發出一聲重響,裝飾性的石柱“砰”的一聲被摔了粉碎。
“克蘿西呢？西里爾呢？”
布侖登臉色陰沉，臉頰有些抽搐地說道:“我就轉了個頭，再回過去他們就不見了？兩個那麼明顯的人就不見了！你們都在幹什麼？我把你們培養起來,是爲了讓你們能替我好好做事！而不是擁有能力之後還跟個廢物一樣什麼也不幹！”
“血族有問題，爲什麼在最後一刻你們才發現？”
“我沒察覺出問題,你們就不會多想多觀察,就覺得沒事情了是嗎！你們能不能動動腦子？”
紅衣大主教埋着頭不敢吭聲，一旁的大主教也低着頭不說話。
幾名牧師看着腳尖，瑟瑟發抖。
聖騎士們沉默地接受訓斥。
“聽城門守衛說，好像看到克蘿西跟西里爾離開了，只是他們一出城門就消失不見。”
“廢物！”
短暫的寂靜後。
“那個什麼貝伊絲，跟阿莉斯到底是怎麼扯上關係的。”
布侖登忍了忍，他壓制着心底那種暴怒，對着紅衣大主教說道:“去給查清楚，那個貝伊絲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從她出生到現在,她做的每一件事，說過的每一句話，我都要知道！我給你們兩天時間，這件事情再辦不好——”
“那你們就可以埋在土裏了。”
他語氣陰惻惻地說:“埋之前先把你們身下的那點贅肉割了喂狗吧。”
盧西恩忍不住問道:“大人，阿莉斯是誰？”
弗諾德跟着說道:“大人，爲什麼貝伊絲小姐會跟阿莉斯有關？這是怎麼看出來的？”
“這件事情跟你們聖騎士沒有關係。”
布侖登冷聲道:“你們的任務是捉回惡魔和貝伊絲。現在,你們不應該在這裏。盧西恩,你知道該怎麼做。”
兩名聖騎士看着教皇把那個任務分配給了紅衣大主教，心底一沉。
對方是從一開始就跟隨教皇的人，他知道的事，遠比他們要多得多。
就算他們覺得貝伊絲應該是無辜的，或許是被惡魔誘惑了,但交給了紅衣大主教，她這件事情就絕對沒有翻身的機會……
“之前我不說，是覺得你們至少在做事上還算認真小心，轉頭就給弄出這麼大漏洞，真以爲我養你們這麼多年會對你們心軟。我手上沾過的血，不比我培養起來的人少。要我幫你們回憶一下，我是怎麼像你們這個年紀的時候就已經到現在這個位置了嗎？”
布侖登說到最後，怒火攻心，猛地咳嗽幾聲，身子弓起劇烈地乾咳彷彿要將自己的內臟都吐出來。
旁邊衆人嚇了一大跳:“教皇大人您沒事吧？”
黑紅的血液從布侖登捂住嘴巴的指縫中流出，看起來不像是一個正常人的血，隨着他的血液而出，空氣間慢慢瀰漫着一股惡臭的氣味。
“還不快滾！”他頭也不擡地冷喝道。
“……明、明白！”
他們這就馬上滾！
“等等。”
咳到沙啞地嗓音響起，布侖登直起腰，拿出手帕擦了下臉，面無表情地說道:“讓所有傭兵協會，只發布關於黑暗物種和惡魔的通緝任務，其他任務全都給我撤下。還有，叫奧格斯學院那羣人，現在、立刻、馬上追上雷沃蒙德的隊伍，把貝伊絲和那個惡魔全部都給我帶回來！就算是死，也要把他們的頭顱帶到我的面前。”
“是！！”
“你留下。其他人滾。”
剛要走的紅衣大主教立刻停下。
“我不在的時候，柯布斯這段時間都做了什麼？”
紅衣大主教趕緊說:“大人，我剛纔已經查清楚。柯布斯這段時間一切正常，但是他之前對貝伊絲有些感興趣，所以多次跟她有過接觸，但是柯布斯少爺一直不喜歡我們跟着他，所以具體發生了什麼……”
他看到布侖登的臉色驀地噤聲，過了一會兒顫顫巍巍地開口:“不過守衛還說過，他在前幾天，有要求進入過聖殿。”
布侖登神色頓時一變。
不好，那具骨架！
“但是因爲那時候柯布斯少爺是剛喝過精靈血，而且進來後沒多久就睡着了，所以他們才——”
“蠢貨。”布侖登拿起法杖一下把他掄倒在地，“一羣廢物，我就該把你們拿去喂惡魔！”
·
林貝一行人離開波羅蒂亞主城後沒過多久，地面上也傳來了不少動靜，從上方看去，成片的樹林被地面上的隊伍弄得如同多米諾骨牌一樣接連朝着一個方向晃動。
“咻——”
一支魔法箭速度極快，眨眼之間精準地射入後方一隻蠍尾獅的腹部。
蠍尾獅嚎叫一聲，向下墜落一個弧度，又撲騰着翅膀勉強飛了起來。
蝙蝠們迅速躲開，又分出一隊蝙蝠向下俯衝，快接近地面時忽地化爲人形，兩方的武器相撞擊，緊接着地面上響起了兵刃相接的聲音，嘶吼聲和踐踏聲。
林貝目光一凝，她低頭看向下方，手中瞬間捏緊法杖，就在她準備下去時，戴維爾握緊她的腰，低聲說道:“等等。”
話音剛落，在他們另一個方向的樹林也開始不斷的抖動。
地面上率先追上來的精靈族和人馬族頓感不對，他們互相對視一眼，調整隊形，神經緊繃，一邊要應付血族那煩人般的攻擊，一邊要注意後方的動靜。
“殺！”
嘶啞的聲音響徹整片樹林，二十位白骨人硬生生在他們首領的帶領下，喊出了百千萬人的氣勢，高舉重劍，猶如亡靈過境一樣，踏起塵土帶着一縷黑霧飛奔而來。
“終於能開殺了！”某個白骨人士兵高興地骨頭都在顫抖，“這些天都快把我忍得要瘋了！”
之前明明能殺卻還得忍着留口氣，不能砍下最後一刀，這讓他們怎麼心裏不躁得慌。
“噢，我記得你，上一次戰爭時我還跟你打過，還沒分出勝負。”
另一個白骨人對着人馬族的一員笑呵呵地說了一句，那個骷髏頭露出一個滲人的笑容，手中的動作卻毫不遲疑地一擊對方的胸腹。
底下瞬間熱鬧成一團，但從上方縱觀全局來看，黑暗陣營應對他們的人數總共三十多人，對比那些後面追趕上來的千位起步的人數，除了用盡全力能拖延時間，毫無勝利的希望。
林貝的臉色漸漸凝重起來。
她腦海裏碎片的片段不斷閃爍，就像是無數的玻璃碎片攪動着浪潮，越來越洶涌，刺人還混亂。
她大腦一陣刺痛，手指抵着太陽穴，眼睛卻睜得很開，清晰地看到地面的那一幕幕彷彿跟她的某些碎片逐漸重疊——
“人類？貝伊絲？”
耳邊的聲音驀地響起:“林貝！貝貝！”
像是一縷光照進了畫面中。
林貝漸漸清醒過來，她還沒來得及給出反應，剛要擡起頭，身子忽然有些脫力的往後一倒，緊接着被人抱緊夾住。
“你——”
戴維爾皺起眉。
“我沒事。”林貝打斷他，深呼吸幾口氣，她立馬收回神，“不行。這樣不行。三十個對幾千個人，根本毫無勝算。”
“不止三十。”
戴維爾觀察了一下，見她臉色恢復正常，沉聲說道:“你再看看。”
林貝不解地向下望去。
林間還是那麼多人數，對方也依舊多到密密麻麻的程度。
但是……又好像有些奇怪的地方。
一股微風從她臉頰邊輕輕劃過，在下一秒，冰冷的寒意瞬間攀上了她的臉。
不是她的錯覺。
林貝伸出手愣愣地在臉邊摸了一下，就看到自己指尖摸到了一些涼涼的雪花，冰瑩晶透，就像是自然間最美的鑽石。
“這是……”
“冬靈魔獸。”
一種本體以風和雪爲結合的無形魔獸，能溝通，會說話，但它們通常會利用風和雪擬成任意的人形來進行威懾。“它們是來幫我們的？”
林貝立刻反應過來，她擡頭望着戴維爾，語氣肯定道:“你喊來的。”
“嗯。”戴維爾帶着她往下面看，在看到那羣人驚叫出聲，幾乎瞬間被凍成冰人後，眼神冷漠無情，嘴角卻滿意地勾起，“它們的主人，欠我一個人情。它們不能進入城鎮，而且，不參與戰爭，只能拖延時間。”
“我說過。人類，你不必擔憂。”
惡魔翹起他的尾巴，紅瞳裏映着她的面容，用淡然的語氣說着囂張的話語:“惡魔從不會失敗。就算是三十年前，他們以爲我死了，但只是沉睡。更何況——”
他頓了頓說:“更何況，現在惡魔有了名字，還有他的主人。只會贏得勝利。”
林貝怔神地望着他。
“我能感覺到你的緊張。你的擔憂。”
戴維爾挪開了一點視線，語氣低沉地說:“從契約開始，你的情緒就一直影響着我。”
所以，他其實在很早之前，就開始有所準備。
下方，第一批追兵被成羣的冬靈凍在原地。
它們是這座大陸冬天最讓人忌憚的源頭，也是冬天爲什麼會變得那麼可怕的原因。
就算是死，也會爆發出極寒之力，瞬間讓地面結成冰霜。
林貝遲疑地說:“你應該可以控制自己切斷對我情緒的感知。”
“……哦。”
戴維爾側過臉，沒有明確地回答。
那當然可以。
但誰知道，他爲什麼沒有這麼做。
惡魔也不知道。
“走了。”
戴維爾在上方冷冷地說了一句，他的手託着林貝的腰間往自己身上提了提，身子前傾而迅速駛出。
底下的冬靈迅速全身而退，黑暗陣營的一方，血族背起受傷的同伴化爲蝙蝠飛入空中，而其他黑暗物種有些重傷身亡之後化爲了灰燼留在地上，隊伍又少了三分之一的人數。
冬靈魔獸的出現，讓整個大陸的冬季提前來臨，甚至比過去的冬季溫度更低。
極短的時間內，原本還長在樹上金黃的樹葉不斷地掉落，順着風捲入半空，緊接着，天空中落下了大片的雪花，河面慢慢結冰，地面凝成凍霜。
每個人每個魔獸呼出的氣都變得明顯可見。
沒有力量的平民只能穿上好幾件大衣裹住自己，將窗戶和門縫堵得嚴嚴實實，屋子裏燃起爐火，他們慶幸自己今年提早儲備了糧食。
而那些魔法師、劍士等人擁有一定的禦寒能力，卻同樣不能把手露在外面許久，換上厚實的衣服後，因爲那些通緝任務和一些命令，不得不踏上了去北面的路程。
“戴維爾，我們得停下來。”
蠍尾獅先落到地面上，林貝腳踩平地後，趕緊上前從空間戒指中拿出之前儲備的一些外套和法袍給伯蒂和莫爾穿上和包裹住，在脫離了某個溫熱的軀體後，她細長的睫毛上轉眼堆起了一層薄薄的雪花。
“小、小姐，這可是法袍，我們不能……”伯蒂聲音顫抖地說，她的雙手已經凍僵，完全沒法用上力把衣服還回去。
“聽着，必須得穿上。”
林貝面色嚴肅地說，她很快給伯蒂和莫爾都披上衣服，但久僅有的那幾件，顯然不太夠兩個人分。
“越往北就會越冷。”戴維爾在她身後說道，“他們現在需要火。血族已經去找木柴。”
蠍尾獅和翼虎自發性地包圍起他們，相互捱得很近，擠在一起。
白骨人們看林貝搬的喫力，又在看到戴維爾沉着的臉後，主動上前幫她把伯蒂和莫爾堆到蠍尾獅和翼虎的毛髮中取暖。
暖意從身旁傳來後，伯蒂和莫爾的呼吸聲都平緩了許多，眼皮不自覺打架。
“謝謝你們……”
林貝剛要說什麼，忽地陷入到一片柔軟之中。
惡魔的尾巴纏住她的腰部，似乎很怕她亂動的樣子，讓她被迫貼得很近。下一瞬，寬大的爪子帶着一些試探性，又帶着不容拒絕之意，將她的兩個手掌完全地包裹住。
那種毛茸茸地觸感很快從她的耳後貼上，肩膀也被某個惡魔的懷抱牢牢地禁錮住，源源不斷的熱度瞬間傳至她的全身。
臉頰，手臂，掌心。
接着，那個身形高大的惡魔將她微微擡起，在林貝下意識輕輕驚呼出聲時，惡魔帶着她靠坐在一旁，把她整個人塞進懷裏。
“你看。”某惡魔語氣不是很好地說，“我說過，這裏的冬天除了我和西里爾那個傢伙，其他人都過得很困難。”
隨着他講話時的搓搓她手的動作，林貝感覺到自己臉頰旁的絨羽貼得很近，就像在她臉邊撓癢癢一樣。
她的雙手不再僵硬，雙腳也因爲身上的暖意而慢慢恢復知覺。
在這股暖洋洋中，幾乎讓人很難想要說話，只想變得懶散地躺着。
林貝的思緒忽地擴散，很多跟某位惡魔時的相處畫面在她腦海一一閃過，她擡起頭，看着那個正抱着她的惡魔，腦袋蹭得身後的絨羽也跟着翻起。
戴維爾現在變爲了本體，人類形態下，沒有這種絨羽和怪物一樣的身軀，給人取暖是很不方便的一件事。
在注意到林貝的視線後，他動作僵了下，垂下眼眸。
一個怪物在女孩的注視下，動作開始變得遲緩卡頓。
過了會兒，他又擡起頭，擰着眉，聲音低沉地問道:“怎麼了？”
“變回本體你就不適應了？”戴維爾莫名其妙地冷着臉說道。
“不是。”
林貝看了看他，她自己也很混亂。
有些猶豫，又有些不確定。
“戴維爾，我好像有點喜……”
“噢。惡魔，你的隊伍看起來跟我想象中的不一樣。”
某個沙啞低沉的能讓大地都震撼的聲音從他們身後忽然響起，打斷了林貝接下來的話。
“怎麼會有這麼多人類。”
它的嗓音非常困惑道:“都是你的屬下？”
林貝回過頭，對上一雙差不多有人那麼高的金色眼瞳。
身旁的黑暗物種們包括趕回來的血族，全身都抖了一下，如果不是有惡魔在前面，他們現在恨不得都躲在樹後或者直接跑走。
戴維爾不悅地抱着她後退一段距離。
她這纔看清了那個聲音的全貌。
一頭巨大的，冰藍色的，趴伏在地面上的冰霜巨龍。
震撼感油然而生。
巨龍有些好奇地湊近她嗅了嗅:“是個女人，還是處……”
“滾。”
惡魔的尾巴猛地打向它的鼻孔，直接將巨龍重擊往後躲了幾米。
“誰允許你靠近她？”
戴維爾眼神兇惡地盯着它說。
“噢。你怎麼這樣。”巨龍訥訥地摸了摸鼻子，說，“那她是誰？”
“與你無關。”
戴維爾冷哼一聲，然後抱着林貝在她耳邊低聲警告道，“跟他保持距離。這是條上了年紀的老龍。”
他又看了一眼林貝，蹙眉問道:“你剛纔要說什麼？”
那條龍一直在他們邊上有些驚奇地打量他們，插嘴道:“我雖然老，但我也好看啊。當年追我的龍都能排到波羅蒂亞。這個人類到底是誰，惡魔，我可從來不知道你居然會對一個人這麼的……嗯，友好？”
戴維爾沒理他。
“……沒什麼。”林貝搖搖頭。
她就算想說什麼，現在這個場面，似乎也不太合適。
剛纔那一時的衝動被打斷後，她也覺得，還得再確認一下。
她到底，喜歡的只是“人”，還是惡魔的全部。
作者有話要說: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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