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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迷雾现初凶(一)

作者:尘酒不是玖
是夜,怀静侯府大堂一片灯火通明,不少下人们都在窃窃私语,沈氏与赫辰炀坐在了主座上,柳氏与贺笙羽在下座。侯府中位高者皆换上了白色丧服,下人们也在腰间系上了白绸。

  萧昱晟终于沒再赖在侯府,大抵是赶去安抚受到惊吓的贺锦怡了。

  虽說自知自己无罪,但此刻坐在只有四人落座的大堂中,甚至连裴明宏都规矩地站在了赫辰炀边上,贺笙羽实在有些坐如针毡的感觉。

  每当贺笙羽想站起来时,赫辰炀总会拿折扇指着她,然后微微往下一顿,示意她坐下。

  可能沈氏终于注意到了贺笙羽的别扭,她浅笑一下,朝贺笙羽招了招手。

  贺笙羽当即便故作无奈地朝赫辰炀摊摊手,走到了沈氏面前。

  沈氏的脸色已经好了些,但相比常人来說還是惨白得很,一双眼睛又红又肿,看得出她已经敷過了脂粉,但若不是为了见外客,贺笙羽猜她都不会梳妆。

  女为悦己者容,悦己者已去,容颜不再。

  贺笙羽正欲行礼,沈氏便把她拉了起来,拉着她的手,右手掏出一块帕子,小心地擦拭着她的眉间。

  “贺小姐眉间有些灰,我听丫鬟们說了,你方才陪着阿迟阿云玩耍,定是阿迟调皮将你脸上弄脏了,我代阿迟赔個不是。”沈氏柔柔地說着,话语间满是母亲般的关怀。

  贺笙羽早忘了萧迟用他的小脏手给自己舒展眉头的事,她看了看一旁笑嘻嘻的萧迟,瞬间汗颜,那岂不是她方才一路上都……

  她有些怨艾地看了看赫辰炀,而后者却谈笑风生般說了一句:“松团……”

  裴明宏几乎是立即露出了见鬼般的表情。

  贺笙羽转過头来,莞尔笑道:“多谢夫人。”

  沈氏和蔼地浅笑着摇摇头。

  贺笙羽理所应当地沒有回到位置上去,沈氏方才拿帕子给她擦拭额头时用的是右手,端茶杯时也用右手。从各种迹象来看她并不是左利手,但也不排除她是凶手但在伪装的可能。

  即使這种几率很小。

  柳氏不耐烦地狠狠磕了磕茶杯,下人们当即便安静下来,她质问道:“夫人這么晚叫大家過来是有何事?若仅仅是为了让大家看您对嫌犯這般态度,那還是大可不必了!妾身還要去为侯爷抄经诵佛呢!”

  “娇娘,不急在這一刻,”沈氏无半分不悦的神情,柔和道,“是世子殿下叫侯府中人聚在大堂,我并不知有何事。”

  “哎,此番可不是本世子的主意,是贺大小姐有事安顿呢。”赫辰炀嬉笑着看向了贺笙羽。

  贺笙羽心领神会地朝沈氏与赫辰炀福了福,随后转身对众人道:“今日侯爷亡逝,大家不免感怀,为让在场诸位都能更好地祭奠侯爷,還請诸位可以为侯爷誊抄些佛经。未免耽误诸位的差事,左右手各写几句即可。”

  人们一下子炸开了锅,纷纷不解地互相讨论着。下午厨房中磨豆子的婆子先开口问道:“這左右手都写是何意啊?更何况……我們這些人目不识丁啊!”

  “可亲手誊抄才表心意不是么?诸位都受侯府恩惠,就当是为了侯爷在那边得以安宁,诸位只要尽力去模仿字形也可。至于左右手都写,是一种不常听說的說法,但格外灵验,是我在家中听過的。”

  贺笙羽說完看向沈氏,等待着她的许可。

  “便按贺小姐說的来吧。”沈氏欣慰地朝她点了点头,随后便叫旁边的丫鬟颖儿去取纸笔。

  虽說入了春,可夜裡总還是凉得很。可不用风吹,贺笙羽也很是精神地观察着每個人。”

  大堂中摆下几张桌子,笔墨纸砚放至其上,由沈氏与柳氏先开始,跪坐着誊抄佛经。

  “我這写得……”沈氏看了看自己誊抄好的经文,难掩失望地叹了口气,“他不嫌弃便是难得。”

  贺笙羽接過纸,微微躬身:“夫人不必妄自菲薄,侯爷爱您還来不及。”

  沈氏再难掩盖心中悲恸,掩着面,由颖儿扶起来强撑着蹒跚走出了大堂。

  “哪壶不开提哪壶!”

  柳氏瞪着贺笙羽,猛地把手中的纸拍在了桌案上,愤愤起身离开了。

  下人们個個屏息凝神不敢作声,等柳氏风风火火地出了屋子,直到她的身影淹沒在夜幕中,人们才都松了一口气。

  “诸位挨個上前来誊抄吧。”

  在贺笙羽的组织下,众人也都不再拘谨,虔诚地一字一字誊抄着。

  這些人们或是杂役,或是丫鬟,或是婆子,或是伙夫……他们都是在這個社会底层的百姓,在這個封建剥削的年代,他们的出身几乎决定了一切。

  他们或许会自怨自艾,或许埋怨老天不公,但他们无可奈何,只能日复一日地守着自己的岗位,努力做好自己分内的工作,指望他们的主子可以对自己高看一眼,让自己過得舒坦些。

  那個磨豆腐的婆子——王婶,就是他们其中一個。她有丈夫、有孩子,住在京城最落魄的地方,丈夫是侯府的马夫。两年前,孩子已然到了入学堂的年纪,可是……

  穷啊,送不进学堂。

  有时候,往往一個生活因素就能将一個人的一生钉在板上,他的灵魂会挣扎,但躯体无可奈何。

  是因为怀静侯的善行,他发现了他们一家的窘迫,這才将王婶的孩子送进了学堂。

  王婶是個朴实的百姓,這种银两对皇亲贵族来說不值一提,甚至比不上他们的一顿饭,但可以让她的孩子往后吃得上饭。

  因此,她对怀静侯是全心全意的敬重和忠诚。她目不识丁,连笔都沒拿過,但此时,她努力地对照着经文,一笔一划都充斥着她最沉重的悼念。

  贺笙羽观察着他们所有人写字时的动作、表情,但当最后一個人退出了大堂,她還是沉默下来,朝赫辰炀摇了摇头。

  赫辰炀自顾自地走到桌案前,拿起一摞纸来,不由得皱了皱眉:“這字……”

  “殿下觉得字丑?”贺笙羽的语气当即犀利起来,“您觉得他们的字丑,可他们已然尽力了,您的出身高,您有优良的夫子教导,您便觉得所有人的字都该如您的字一般好看?”

  裴明宏被這突如其来的质问惊得杵在原地不敢动弹,只微微扭了些头:“殿下……”

  “有你說话的份么?”赫辰炀睨了他一眼,随后又嬉笑着走到贺笙羽旁边去,把手裡的经文递给她,“贺大小姐不是能读人心嗎?怎的方才未读出我心中所想来?方才,本世子想的是——這字同本世子的一样,颇具一番风骨。”

  贺笙羽一下子滞住了,半晌才艰难地转過头:“你說什么?”

  裴明宏悄悄地将手背到嘴边說:“殿下的意思呢,就是他的字也一样烂。”

  “裴明宏,你对這世上无甚眷恋了?”

  裴明宏当即识相地闭上了嘴,退到了大堂的角落。

  “那……方才我失礼了,”贺笙羽有些尴尬地轻咳一下,道,“从他们的表情上未发现什么,但并不代表他们写的不会出纰漏,笔锋走势和力道也是不会骗人的。”

  早先为防万一,贺笙羽已然在人们誊抄的纸上标明了姓名,也方便追根溯源。

  事实上,下人们的字是沒什么特别之处的,尤其這是不少人第一次写字,看得出他们写得很艰难。

  纸页一张张翻過,但在翻到最后几张时,贺笙羽顿住了。

  每人左右手所写的经文都在同一张纸上,而這张纸上,這两只手的笔迹看起来都别扭极了。

  此人右手所写的字形体排布上很是整齐,一看便是练過写字的,但笔画却歪歪扭扭,更像是故意为之。再看左手,起笔收笔之处皆很规整,形体甚至比右手所写更加整齐,而笔画同样扭曲。

  “就是此人!”贺笙羽坚定地說道,看向最后她标上的名字……

  柳姨娘。

  “她這字看似更像是鬼画符啊,明明会写却使劲收着,”赫辰炀接過纸挑了挑眉,“想不被怀疑都难呢。”

  “保险起见,還是要先询问她周边的人,”贺笙羽手指一下下敲击着桌子,最后看向角落那人,“裴大人?”

  “哎在呢!有何吩咐啊贺小姐?”裴明宏屁颠屁颠地跑了過来。

  “今日太晚了,明日一早您先去厨房看看,问问那些伙夫婆子们对柳姨娘都知晓多少,越详细越好,”贺笙羽說着看向了赫辰炀,“還有殿下,劳烦您再跟我走一趟。”

  “再去问一次柳氏?若凶手真是她,她此番遮掩笔迹的行为便已說明她有所警觉,即便你再去问,她也只会隐藏地更深,”赫辰炀从容一笑,打趣道,“何况,贺小姐這读心之术并非时刻都灵验,柳氏心防高,万一我們无功而返……”

  贺笙羽再忍不住心中的无语,深深吸了一口气,淡淡地說:“殿下,民女這真的不是读心……罢了,你们理解不了。我們此番不去找柳姨娘。”

  “嗯?”

  “柳姨娘院中丫鬟格外多,总有那么几個不像她主子一样城府深且了解柳姨娘平日习惯的,我們此番的目标便是這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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