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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9章 许你一生温柔08

作者:未知
顶着大太阳在院子裡跪了一個多时辰,许一生晕了過去。老太太命两個丫鬟将她搀回去往房裡床上一扔,连個大夫都沒帮着請。 迷迷糊糊间,许一生想:人命有时候就是這样的,看似脆弱,却很顽强。她从早上醒来沒吃东西开始罚跪,晕過去的时候都产生了一种自己要命丧此处的错觉,可事实上,囫囵睡了一会,她自己醒了。 醒来后,她下意识地打量着四周的环境和布局。 歷史上的通房丫鬟之所以称呼为通房,好像是因为房间连着主人房,這样一来,主人一旦需要伺候了,无论黑夜白昼,立马能去。可自己印象中這個大少爷并非重欲之人,沒有古代纨绔子弟夜夜笙歌那些癖好,她這身子的原主作为唯一的通房丫鬟,拥有一個自己单独的小房间。不過,這個房间当真很小,四方四正的,家具沒几样,一目了然。 她心裡觉得悲苦,却沒有眼泪。這么一天下去大抵也明白了,眼泪在這裡是最无用的东西。 房间裡沒灯也沒有烛光,她就那样平躺在床上,眼看着光线慢慢地变得越来越暗,越来越暗,好像坐牢一样。 “吱呀”一声,门突然被人从外面推开,秀儿站在傍晚朦胧的光线裡,看了她一眼,抿唇說:“大少爷回来了,找你過去。” 许一生哦了一声,說:“就来。” “快点,别让少爷等。” “知道了。” 许一生挣扎着从床上起身,简单收拾,去主屋。 這短短几分钟,心裡想象過千万种可能,同时,针对每一种可能,都有了应对方案。 她原以为程放可能和她一起穿了過来,那么依着他倨傲任性的脾气,自己得先静观其变,不能承认自己是那個许一生。一旦承认了,他肯定会护自己周全,這一点信任她還是有的。可偏偏這一点维护会让两個人的关系违背這世界的等级规则,那样,太危险。 深宅大院根本是個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大家长有千万种办法悄无声息地处死一個媚主的丫鬟,而程放,可能因此反抗這种秩序而导致失宠甚至更糟糕的境遇,她不想拖累亏欠他。 可秀儿這一来,让她更偏向另一种可能。 她可能自己一人穿了過来。 穿越這种事情已经够匪夷所思的了,两個人一起穿過来的可能性应该无限度趋近于零吧。 這样想着,她反倒踏实了。 膝盖疼得厉害,又添上头重脚轻,许一生到主屋的时候整個人都有点晕乎乎的,声音勉强地笑着问:“大少爷。” 大宅裡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情报網,她上午跪了一会,到了晚间,早已经传遍府中。院子裡几個丫鬟都知道,可程放不知道,他的目光落在许一生憔悴的面容上,下意识脱口问:“脸色怎么這么差?” 许一生抬眸看着他,四目相对,淡笑說:“沒事。” 程放微微拧了眉。 他从小众星捧月地长大,有着随心所欲的资本也一贯性情倨傲,可,這不代表他傻。从早上醒来开始,他一直在演戏,凭着原本就堪称精湛的演技扮演着沉稳内敛冷峻的這么一個大少爷角色,也几乎沒出纰漏。 不過,闲的时候一直在想许一生。 她好像原本就有点排斥他靠近,醒来后会不会觉得无法接受?自己该怎么做?系统地回忆了解了本朝律法制度之后,他们這样的关系,让他心情前所未有的矛盾和烦闷。 偌大的空间静得落针可闻。 程放抬眸扫向边上的丫鬟小厮,突然出声:“都出去。” 众人:“?” 程放补充:“一生留下。” 房间裡静了几秒,秀儿等人应了一声“是,”乖乖退下。 当少爷就是有這么点好处,不需要原因理由,也不用去考虑言行有多么地不合规矩,一旦发话,下人反正只能乖乖照办。耳听着房间门吱呀一声关上,程放勾唇一笑,朝许一生抬抬下巴:“坐。” “少爷,這……” “坐吧,這会也沒人。” 许一生抿唇,站在原地不吭声。 她用沉默应对,恪守规矩,似乎在表达无声的反对。 程放意外地看了她一眼,一時間反倒有点云裡雾裡了,难不成,他的判断有错? 他不說话,许一生也不再吭声。 两個人都沒变,脸還是自己那张脸,年龄应该也对的上。可同时,两個人都有了变化。许一生這原主几乎沒出過府门,常年在深宅大院裡待着,天生丽质,肌肤更白,堪称欺霜赛雪。程放這原主性子内敛冷峻,相貌也因为這气质有了微妙的变化,显出远超于十八岁的成熟沉稳,此刻他穿一身深蓝色圆领对襟常服,脊背挺直端坐于桌边,自有一股不动声色的气度风华。 许一生连余光也收回了。 气氛一瞬间冷寂下来,程少爷开口道:“出去吧,让秀儿进来伺候。” 许一生沒抬头:“奴婢告退。” 她一走,程放抬手在眉心裡重重地揉了两下,顺口问进来的秀儿:“今天府裡可有什么事发生?” “府裡?” 程放抬眸,静静地看了她一眼。 這一眼让秀儿心裡咯噔一声,绞尽脑汁地想着,一边想,一边尽可能地复述這一天的一切。当然,侧重說了许一生的事情,连细枝末节也沒放過。 程放一开始听着,半途中脸色就变差,等秀儿终于细声细语地說完,他一张脸已经阴云密布十分可怕了。 秀儿浑身紧绷,不敢出声。 半晌,她听到大少爷冷声吩咐:“請大夫過来。”那声音低沉阴郁,有几分咬牙切齿的味道。 秀儿转身要走,又听說:“慢着,让厨房熬一碗养胃的小米粥。” “……是。” 一出门,秀儿下意识抬眸看了一眼。 视线裡那扇门被廊柱挡着看不见,可她就是隐隐地产生了一种错觉,大少爷将這人放在心上了。一回府就问,听說她受罚又要找大夫又让熬粥,完全拂了老夫人的面子。 * 房间裡。 程放懒得去想老夫人的面子問題,一门心思還在纠结许一生的态度問題。结合昨晚今早,他基本可以確認,许一生就是他认识的那個许一生,可他刚才让她同桌而坐,那样的笑容,她竟然视若无睹?! 她在搞什么? 她沒有对他這张脸表现出丝毫的兴趣,也沒有对他与往常不同的亲近示好表现出丝毫疑惑,那只能說明两件事。一,她知道他是程放;二,她虽然知道,却不打算挑明相认。 這两点让程少爷心情十分抑郁,他霍地一声起身,拉开房间门就走了出去,又气又心疼。 迎面一阵凉风吹来。 等他快走到许一生眼下的房间门口时,那股子气愤突然就消失了,被满满的心疼所取代。 她不信任他。 她沒想過从他這裡得到庇护。 又或许,她脸皮薄,沒想好如何面对他,因为无法面对,所以她下意识地選擇了回避。 怎么這么傻气? * 秀儿吩咐了小厮去請府裡大夫,同时又让双双去吩咐厨房熬粥,折身而返的时候,便瞧见大少爷在许一生门外的廊下踱步。 那扇门近在咫尺,他两步就能跨进去,可偏偏沒有。 脸上的神情還……一言难尽。 她愣神发呆间,听见木门吱呀一声响,程放转身上了台阶,推开那扇门,走了进去。 她的目光顺延进昏暗的室内,又出来。 院子裡起风了。 灰白屋脊、朱红门窗,這些不动的静物披着夕阳的余晖悄然入画,让院子显露出一种静谧安然的美。 回廊下,六角花灯的穗儿荡荡悠悠。 “秀儿姑娘?”爽落的男声突然将她惊醒,秀儿一回头瞧见小厮干净的脸,目光旁落,忙道:“曾大夫,這边。” 三個人一起到了房间外,秀儿立在门口道:“大少爷,大夫来了。” “进来。”昏暗的房间裡传出男人温和的声音。 秀儿一愣,請了大夫进去,她随后进入,第一時間找了灯烛,让房间裡亮堂起来。 转身抬眸,又是一愣。 许一生這房间不大,木床只容一人睡。此刻,挺拔颀长的男人屈尊坐在床边,微微低头,一手扶着自己通房丫鬟的膝盖查看。屋裡光线不好,他侧着脸也能露出英俊的面庞和微拧的眉头,在她看過去的当口便抬眸看過来,淡声說:“過来照亮。” 秀儿哎一声,连忙過去。 程放便抬头朝大夫道:“看看這伤。” 府裡的大夫年近花甲,须发花白,闻言连忙上前,细心查看,心裡還忍不住一阵喟叹。 入府二十年,他一直为各位贵主子瞧病,很少为丫鬟瞧,尤其還是這么不值一提的小伤。跪一個时辰而已,膝盖上一点淤青,這种情况的伤痕在下人身上再寻常不過了,忍忍也就過去了。 他低头看完,微笑說:“不要紧,抹一点消肿祛瘀的药膏,几天出去就恢复如初了。” 程放点点头,又吩咐:“诊脉。” 大夫一愣,抬眸看向了一直沉默的许一生。 這姑娘他知道,老太太跟前原本挺得脸面的一個丫鬟,眉清目秀,肤白貌美,被几個管事垂涎了许久,在去年被老太太送进了大少爷房裡伺候,一直也沒闹過什么問題。 “你在看什么?”不悦的男声突然打断他思绪。 程放盯着须发花白的老大夫看,一股子审视又警告的语调,脸色更难看,让年迈的大夫心裡都突突了两下,顿时低头。 “诊脉!”程放提高了语调。 這一声更是将房裡几人吓了一跳,曾大夫连应了好几個“是,”手指搭上了许一生皓白的手腕。 边上,秀儿和小厮小武俱是瞧见,自从這曾大夫手指搭上去,大少爷這脸色蓦地又阴沉了一大截,那股子不悦的劲儿简直让人头皮发麻,好像曾大夫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 他们都发现,当事人自然也察觉。 曾大夫很快地松了手,一本正经地說:“暑邪致病,不严重……” “不严重?”程放打断他說话,幽深黑亮的眸子盯着他,明显很不满的样子,“她在发热。” “……”曾大夫话說半截停下,琢磨着他的意思大抵是想让這娇人儿休息,便立时改口說,“暑邪入侵导致发热乃至晕厥都很寻常,算不得大病。不過,肯定也不能小觑。一生姑娘身子弱,最好多卧床休息一段時間,回头我开几味药,一起煎了服用,能好的快一些。” 程放脸色這才缓和一分,淡声說:“有劳了。” 曾大夫在心裡默默地松了一口气,听见他又吩咐說:“小武,你跟曾大夫去拿药方。” “是。” 小厮這声音刚落,又听见他吩咐:“让厨房熬上绿豆汤。” 同时,门外传来一声:“少爷,粥好了。” “端进来。” 双双将小米粥端进来便察觉房内气氛有点诡异,再看到自家大少爷亲手将许一生裤腿拉下去盖住她小腿,登时惊骇得眼珠子都瞪圆了。 许一生自然也察觉這极为不妥,可到现在程放都根本沒表露過身份,刚才进来說话也是一副原主的语调神态,她反抗无效后除了受着好像也根本沒有其他的選擇。 這個少爷,到底是那個程放嗎? 她有点糊涂了,直愣愣地盯着程放瞧。 程放察觉到她的视线,神情都柔软许多,吩咐众人:“再沒什么事都出去,粥给我。” 双双连忙将小米粥递過去。 几人往外退。 秀儿放下烛台后落在最后,沒忍住又看一眼,瞧见大少爷一手按在许一生肩上制止她起身,随后,就那么侧身坐在她边上,一手端碗一手拿勺,低头轻吹两下,将半勺子小米粥往人嘴边送。 “秀儿姐姐!” “嘘!” 秀儿连忙退出,制止了小丫头說话。 双双立在门口,不敢置信地道:“大少爷他……”少爷在亲自喂许一生喝粥,那么温柔耐心,简直让她惊掉眼珠子了。 秀儿心情也分外复杂,正要說话,视线落到一处又愣了。 冬雪收回目送曾大夫的目光,快走两步到了她跟前,开口问:“大少爷回来了?老夫人那边让過去呢。” 回来了? 這不明知故问嗎? 秀儿在心裡腹诽一声,回答說:“回来了,在裡面喂许一生喝粥呢。”语气裡不无羡慕,却也不突兀,好像顺嘴一說,闲话家常。 冬雪的目光落在两人身后,挤出一個笑脸:“大少爷,老夫人有請。” 她倾慕的大少爷站在两级台阶之上,廊下灯笼裡流转的烛光将他面容映亮,轮廓锐利,俊美无双。 只一眼,她心跳差点停止,贪婪的目光却无法收回。 程国公府嫡长孙,也是這座宅子未来的男主人,年仅十八已经成为皇帝身边炙手可热的新贵,前途敞亮未来光明。 她愣神间,程放走過她身侧,侧脸冷峻、一言未发。 冬雪连忙追上,出了院子两個人一起往老夫人的松鹤堂走,晚风吹拂,花香馥郁,身前男人走路如风,笔挺的脊背无端端让人产生一种敬仰爱慕的感觉,晕乎极了。 冬雪抿抿唇,追上去在他右后方柔声唤:“大少爷?” “嗯?”程放步子微顿,漫不经心。 冬雪仰头瞧见他线條利落的下颌和微微凸出的喉结,用一副不着痕迹的讨巧语调說:“老夫人知道了您院裡請大夫的事情,心情正不好呢,您一会說两句软话哄哄,她指定开心。” 程放闻言,突然止步。 冬雪不明所以,怔怔地看着他。 两人正立在走廊拐角处,廊下几株月季吐露芬芳,程放一侧身,修长身形逼得几树繁花黯然失色,冬雪下意识抿了一下唇,便瞧见他骤然冷笑一声,而后,声音缓缓說:“怎么和祖母說话,用你一個丫鬟多嘴?” 冬雪一愣,眼眶泛红:“大少爷……” “跪下!” 一声厉喝吓得她扑通一声跪倒。 程放随意招手唤来不远处廊下路過的一個丫鬟,声音漠然地问:“妄议主子,按府裡规矩,该当何罪?” 那丫鬟茫然地看了一眼跪着的冬雪,迟疑說:“掌嘴二十。” 程放了然点头,垂眸,反问:“還不开始?”他声音沉沉,一字一顿,宛若凌迟,无情冰冷。 冬雪眼眶裡的泪水顿时落下,偏生在他的目光裡丝毫不敢求饶,很快,走廊裡回响起她自己扇巴掌的声音。 程放冷哼一声,不等她扇完,抬步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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