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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七十章 衍邑番外(一)

作者:唐阿谣
“先生,先生?衍先生?”

  翠翠腹部高耸,胳膊上挂着菜篮子费力敲着小院木门。

  敲了半晌无果,翠翠以为這回又要无功而返时,院门却“吱”的发出一声酸牙的声音,支开一條缝隙。

  翠翠推门而入,路過门口天井时格外小心。

  她以为屋裡沒人,绕過影壁才发现,衍邑在家。

  只是自从去過京市又回来以后,整個人变得越来越奇怪了。

  话越来越少,也不怎么活动了。

  還在柿子树对应南边的墙边下,又种了一棵葡萄树,一有時間就搬着摇椅坐在树下,不论多冷、多热的天,一坐就是小半日。

  衍邑躺在摇椅上睡得很熟。

  這两年他工作比较清闲,几乎沒有加班加点的时候。

  可不知道为什么,人就是苍老得厉害,眉宇间淡淡的川字细纹永远去不掉,鬓角寸长的头发依稀能看见几根花白。

  翠翠把他落在地上的书捡起放在小桌上,又捡起毛毯轻轻抖干净给他盖回腿上。

  她拎着篮子和茶壶进屋,再出来时,手裡已经多了一壶热气腾腾的花茶。

  翠翠动作很轻,可茶壶落在玻璃面的小桌上,還是发出了一声轻响。

  “嗯……”

  衍邑醒了過来,却并未睁眼。

  他喉结滚动,长腿轻蹬了一下,摇椅便跟着前后晃动起来,“跟你說了多少次?身子不方便不要来回跑……”

  “吉哥地裡刚收了应季新菜,家裡吃不完,让我给你送的。”翠翠道。

  吉哥是翠翠的丈夫,海市人,原来是在泉城路這边卖菜的小贩,翠翠常光顾,一来二去便相熟了起来。

  “卖菜的就在门口,我要吃自己会买。”

  “我不放心你。”

  翠翠垂下眼帘,愣愣站在原地,以为衍先生会像以前一样,训斥她一顿,但這次沒有。

  衍邑轻轻叹了口气,什么也沒說。

  翠翠又站了一会儿,便开始挪动步子找事干,被子拖出来晾晒,床单泡起来洗,灶上蒸上米饭……屋裡各個角落都扫干净,擦干净。

  全部收拾出来,已经是两個小时之后。

  翠翠好像除了香一点以外,也沒有什么别的。

  翠翠甚至有点不理解,为什么太太会喜歡喝花茶,而且连衍先生现在也爱喝了。

  擦去额头上的汗,搬了小马扎坐在衍邑身侧,倒了一杯花茶小心翼翼地喝着。

  花茶他以前……

  嗯……翠翠顿了顿。

  衍先生以前不能說不喝,但从来也不忌讳這些,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开始只喝花茶了。

  “衍先生……”

  “嗯?”

  “太太不回来了嗎?”

  犹豫很久,翠翠问出了一直不敢问的問題。

  空气凝结,翠翠有点怵得慌,衍邑却在這时开了口:“她现在過得很幸福。”

  “唉……?”

  “幸福就可以了。”

  “……回不回来,有什么所谓。”

  翠翠沉默一瞬,又问:“那衍先生怎么办?”

  吉哥答应過她,她想看望衍先生,随时都可以来,可以后孩子出生了,总有顾及不到的地方。

  衍邑“呵”的轻笑一声,长睫颤动睁开狭长的眸。

  他专注地盯着光秃秃的葡萄树树藤,道:“看看书,喝喝茶,明年就是第三年了,也该结葡萄了……”

  看,生活還是很充足,很有乐趣的。

  翠翠低下头,脑侧斜梳油亮亮的麻花辫锤在膝前,她顶着发尾出神,久久沒有言语。

  太太是個好人的。

  她很喜歡太太。

  但也喜歡衍先生。

  她希望,如果可以的话,衍先生也能幸福。

  可是這些话,却不知从何說起。

  翠翠在小院裡沒有待太久,在后锅裡炒好菜装碟,又架在前面蒸米饭的锅裡。

  翠翠解了襜衣拎着空篮子往外走。

  “我回去了衍先生。”

  摇椅静止,男人眼眸紧闭、呼吸深沉,沒有答话。

  偌大的小院空荡荡的,他一個人坐在那儿,孤寂极了。

  衍先生得了跟曾经太太一样的病。

  這种病,只能靠他自己走出来。

  翠翠心中轻叹,把衍邑腿上的薄毯往上拉了拉,轻手轻脚带上院门,朝山下走去。

  衍邑自知有愧,从京市那回之后,别說拜访魏家,就是京市也不曾去過一回,只在年节之时,委托人带一份节礼到魏家。

  几年皆是如此,却在1988年的中秋节后,有了一丝丝不同。

  送彼时魏学良刚晋五十二岁,身体却如山倒,年轻时候大杀四方的后遗症一一浮现。

  那么威武的一個人,短短半年的時間就已经躺在床上起不来身,时睡时醒,每日靠化疗度日。

  节礼的人捎回来一封盖着军戳的信。

  衍邑匆匆几眼看完,马不停蹄订票赶到了京市,直奔军附属医院。

  衍邑站在病床前,看着带着氧气罩消瘦只剩一把骨头的魏学良,简直不敢认。

  【“老子可不留吃白饭的,你想留下来,就得给老子想清楚了,以后脑袋拴在裤腰带上,老子让你死你就死,老子让你活着,你他娘就算被砍了脑袋,也得爬着回来。”

  “小衍呐,我這要去开会,一会儿過来個姑娘,我不知道她今天穿什么衣服,反正顶好看的那個就是,那是我闺女,你看着点,别让她乱跑……”

  “瞧见沒有?上头奖给老子的新皮卡,你還是第一個坐副驾的,怎么样?是不是比老郭那個混蛋玩意儿的车要舒服?”

  “哈哈,今儿心情好,你魏阿姨炖了肉,走着,家裡吃饭去!”

  “小衍……”

  “小衍……”】

  過往点点滴滴浮现眼前,衍邑喉头发紧,心裡涩得厉害。

  曾经第一次骑马掉下来被马踩断腿都不曾落過泪,却在這时泣不成声。

  魏学良虽然严厉,嘴上从来不客气,可对他是真的好。

  如魏学良将衍邑视作亲子一般,衍邑也早就将他当成了自己的父亲。

  时隔多年,再见到衍邑,魏学良心裡同样五味杂陈,只是如今已经沒了說话的能力,一些事情,无法亲口跟衍邑讲。

  魏学良手指动了动,泛红的眼睛睨向一旁的魏临。

  魏临适时站出来,将一個小盒子和一封信双手慎重地交给衍邑,“爸他现在不能說话,信是之前還能动的时候写的,之前一直联系不上你……”

  “你看吧,看完就明白了。”

  魏临转身出了病房,留给他们独处的時間。

  衍邑坐在病床边缘,当着魏学良的面将信拆开。

  一边流泪,一边看,看完整封信,他抖着手拆开那個四四方方的小盒子。

  在看到那枚三颗星一枚小太阳的徽章时,衍邑终于忍不住,“咚”的一声跪在魏学良身侧,沉声忏悔,“对不起……,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那是他的徽章!

  是十年前,魏学良在H省强行撕下去的那枚徽章!

  他做了那么多的错事,愧对魏岚,愧对魏家,更愧对魏学良和党。

  可就是如此,魏学良還对他抱有期望,還愿意给他机会。

  衍邑额头抵在魏学良手上,声音恢复曾经的果敢凛冽,“我以军人身份起誓,誓死守卫我华,战役不平我不归。”

  我若先归,必身死。

  他一声声铿锵有力,魏学良一阵感怀,眼睛大瞪,眼泪颤抖滚出。

  魏学良挪动手轻轻摸了摸衍邑的前额,费尽力气直逼得额角青筋暴起,才吐出几個微不可闻的字眼:

  “越战总……总指挥官听令……路顺风。”

  衍邑起身身板站得笔直,冲魏学良行了個标准的军礼后,捏着徽章和夹在信中的举荐信转身离去。

  两天后,军方机场:

  众多身穿松枝绿制度的年轻人整齐排列,领队军官认识魏家人的面孔,看到场外老少落泪的几人,想了一下,开口道:“十九师一列一排,衍邑出列!”

  领队嗓音洪亮,声音刚落下,衍邑身板笔直一身正气,正步踢腿出列,“到!”

  领队呼出一口气,声音软和下来:“60秒。”

  衍邑会過意,想也沒想奔向场外的三人。

  “魏阿姨!魏岚……這是你和顾朝的女儿?很可爱。”

  魏母年纪大了,不能长時間守在一旁,魏岚就和魏临、宋琪轮班守。

  上回衍邑去时,正好魏岚不在。

  魏岚轻声“嗯”了一声,眼尾通红什么也沒說,怀裡三岁的小粉团子却如事先教過的那样,伸手要衍邑抱。

  小粉团子香香软软,衍邑一身军装,皮肤肌理到骨血深处,仿佛激活了某种烙印,硬邦邦的,抱着小团子不知怎么是好。

  三岁的顾娇娇在衍邑脸上留下一個口水印子,呲着小米牙认真用小奶音道:“叔叔一路顺风,妈妈让我告诉你,姥姥姥爷,還有舅舅、妈妈,等你回家吃饭。”

  稚嫩的童言童语,再度让铁血汉子陷入动容之中。

  衍邑刚說出一個“好”字,身后传来响亮哨声。

  時間到了。

  沒有迟疑的将小团子递给魏岚,他声音冷冽的像刃一样,“等我回来一起吃饭。”

  言罢转身,背影英勇啸肃,带着……决然的横心。

  “报告!十九师一列一排,衍邑归列!”

  “收到!登机!”

  衍邑端紧怀裡的装备,狭长的眸睁大通红,生怕眼泪落下,更不敢回头。

  战役不平我不归。

  我若先归,必身死!

  ……

  边界越军挑衅,挑起大大小小的战役无数次,军方派兵前往,断断续续,才将一切平息。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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