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青春懵懂
她喜歡热闹,最怕的就是寂寞孤独。
小时候家裡孩子多,爸妈带不過来,把最小的她送到了爷爷奶奶的船上。
船板隔开了外面的世界,货多需要几條船编成船队运输的时候,可以跟咸鱼等船上的孩子一起玩。但大多时候是一個人,只能靠在甲板上发呆,望望江河再望望天。
父母又不在身边,直到六七岁還穿开裆裤。
刚开始每天都盼着上岸,好去岸上买糖吃,說不定能在码头碰到父母的船。后来稍微懂点事,见咸鱼上岸去他外婆家那儿上学,很羡慕咸鱼有好吃的好玩的還有新衣服穿,又掰着指头算再過多久能上岸读书。
好不容易等到上岸又有了新的烦恼。
船上的孩子在岸上很孤独,开家长会的时候别的同学都有父母陪伴,只有她身边的座位是空着。家裡又穷,一件衣服从大姐开始往下传,轮到她的时候衣服已磨出好几個洞,总是被同学们嘲笑。
从之前的天天盼着上岸,变成了盼着爷爷奶奶和爸爸妈妈早点回来,夜裡想爸爸妈妈想得流泪。
有时候实在想爸爸妈妈,就一個人跑到河边看。
从现在开始又要一個人生活,肯定会很寂寞很孤独。
尽管如此,她還是喜歡岸上的生活,两條腿一迈开想去哪就去哪儿,再也不用被困在区区几米宽的水泥船上。
船上的日子真過够了,每到夏天,酷暑难耐。
江面上沒遮沒拦,太阳火辣辣地炙烤着甲板,有的货物怕晒還得盖上防晒網。船开起来有风好受些,一停下船上的温度就蹭蹭往上升,热得连早饭都要拿到外面吃。
最讨厌的還是冬天,一天到晚寒风嗖嗖地刮,干活时手冻得都伸不出来,更可怕的是江水骤寒,甲板上溅上水就结冰,一不小心就会跌倒甚至掉江裡。
现在好了,可以去东海赚钱,可以见世面,甚至可以自己做新衣裳给自己穿,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正憧憬着美好的未来,不知不觉已骑到了港北桥。
航运公司的孩子对這一带都很熟悉,不知道经白龙港船闸出入過多少次长江。
距沿江派出所不远了,她又紧张起来。
现在最多六点,人家肯定沒上班,可能都沒开门。要是站在门口喊咸鱼,一定会被派出所裡的人听见,到时候多不好意思。
来得太早,可来晚了会赶不上船的。
這时候,突然看到一個瘦小的身影站在桥下面。
“小慧,我在這儿呢!你不是說六点半么,怎么来這么早?”新
“我……我担心赶不上船,你怎么也起這么早。”
林小慧终于松下口气,连忙勒住刹车,一脚撑地。
终于接到了,韩渝一阵悸动,迎上来扶着车龙头,笑看着她问:“這裙子是你自己做的?真好看,我差点沒认出来。”
船上沒岸上那么多规矩,船上的姑娘都很泼辣,不然林小慧也不敢一個人去东海。
那天在河边之所以害羞,主要是人太多,還有好几個喜歡嚼舌头的。
可這会儿周围沒人,她依然觉得有点难为情,捏着裙角小心翼翼地下车,看着這几年似乎沒什么变化的韩渝,有些紧张地說:“我只会做不会裁,是师傅帮我裁的。”
“昨天下了场雨,今天就降温了,早上又凉,你冷不冷?”
“刚出来时有点,现在不冷。”
林小慧抬头看了看远处的二层楼,再看看他身上的制服,又禁不住笑道:“你穿公安的衣裳,我刚才也差点沒认出来。”
韩渝今天五点二十就起床了,头发太硬,一觉醒来有好多头发是翘着的,怎么梳都沒用,不好看。
以前粮食紧张,有钱沒粮票在外面连饭都买不到。
现在粮食不紧张,很多地方都只收钱不用粮票。
姐姐用剩下的粮票换了几瓶洗发水,上次从姐姐家带来一瓶。
平时舍不得用,今天早上洗头时用了,不但把总是翘着的头发洗得服服贴贴,而且香喷喷的。
至于穿什么,更是纠结了近二十分钟。
要是穿警服,昨晚值班的老章和昨晚沒回去的徐所肯定会笑话。可要是不穿警服,林小慧就看不到自己穿警服的样子。
想来想去,最终還是把警服穿上了!今天穿的是春秋常服,领子跟徐所老章他们的不一样。
韩渝下意识摸了摸领口,笑道:“我平时不怎么穿,主要是早上有点凉。”
航运公司的那么多同龄人,上学时数他成绩最好,现在数他最有本事,竟做上了公安。
林小慧忍不住多看了几眼,羡慕地說:“穿上公安的衣裳就是威风。”
“威风什么呀,工资又不高。”
“多少钱一個月?”
“见习期五十三,要到明年這时候才能拿到九十七块五。”
這工资是不多,陵海的乡镇企业多,私人开厂的也多,随便去哪儿上班一個月都不止一百,但林小慧依然觉得他有本事,低声道:“你才上班,你们干部是算工龄的,上几年班工资就会涨。”
“不說這些了,走,我带你去吃早饭。”
“我吃過来的。”
“骑了二十多裡路,就算吃過也消化差不多了,再吃点。”
“我真不饿。”林小慧现在关心的是另一件事,停住脚步,转了個身:“咸鱼,帮我看看,后面有沒有溅上泥水。”
韩渝扶着车把回头一看,发现昨天下過雨,路上有积水,這辆自行车的后轮上虽然有挡泥板,但挡不住被车轮卷起的泥水,她背后斑斑点点的溅上了好多。
“有。”
“多不多?”
“不少。”
早知道就不穿新衣裳骑车,脏兮兮的怎么去东海,林小慧追悔莫及。
韩渝知道女孩子喜歡好看,连忙问:“有沒有带换洗衣裳。”
林小慧扶着绑在自行车后座上的包,苦着脸道:“带了,在包裡。”
“去十六铺的船八点十分才检票,现在早着呢,我带你去宿舍换。”
“你有宿舍?”
“沒宿舍我住哪儿啊。”
“你宿舍几個人?”
“就我一個。”韩渝把车推到挂有“陵海县公安局水上警察队”牌子的派出所门口,抬起胳膊指指院子裡的办公楼:“我住二楼北边的第二间。”
当干部就是好,有楼房住,還是单人宿舍!
林小慧抬头看了看,紧张地问:“我能进去嗎?”
“能啊,为什么不能。”
“這是派出所,你们领导会不会說什么。”
“别害怕,我們领导可好了。”
本来打算拿上船票就去码头的,可咸鱼就是不提船票的事,而且不换身干净衣裳沒法儿见人……
林小慧犹豫了一下,低声道:“好吧。”
徐所昨天把床从楼上搬到了办公室,這会儿也起床了,正在所长办公室跟刚起床的老章說话。
一看见他推着自行车,带着林小慧进了院子,二人就微笑着走了出来。
虚荣了一次,穿制服去接女同学,被他们抓了個现行,韩渝尴尬的恨不得找條地缝钻进去。
“咸鱼,這位就是你同学?”
“也是邻居,小慧,這是我們徐所长,這是章叔。”
他们都是公安啊,林小慧吓一跳,连忙道:“所长好,章叔叔好。”
這小娘是蛮好看的,她比小咸鱼高半头,白净的瓜子脸,弯弯的眉毛下一双水灵灵的眼睛,皮肤很白,扎着马尾辫,穿着一件碎花连衣裙,真是亭亭玉立。
徐三野本以为小咸鱼的同学是個在船上被晒得黝黑的姑娘,沒想到小咸鱼的眼光這么好,不禁笑道:“小慧是吧,你好你好。”
老章则微笑着說:“小韩,老钱刚才倒笼網倒了几條鱼,正在烧鱼汤。你先带小慧上楼,等会儿一起吃鱼汤面。”“好的,谢谢徐所,谢谢章叔。”
“章叔叔,我不饿……”
“不饿可以喝点鱼汤。”
所长和老章很给面子,韩渝打心眼裡感激,急忙停好自行车,解开绑在车上的行李,带林小慧上楼。
打开宿舍门,請林小慧进来。
林小慧大吃一惊,喃喃地說:“還有电视!”
“所裡的,不是我买的。”韩渝放下行李,打开抽屉,取出船票:“我先出去,你赶紧换衣服,等会儿一起吃面。”
“我真不饿。”
“多少吃点,不吃我們所长不高兴。”
“好吧。”
“我先出去了。”
人家换衣服,不能偷看。
韩渝帮着拉上窗帘,走出来带上门。
等了五六分钟,门开了,林小慧换上了一件白色的确良衬衫,穿上一條黑色裤子,凉鞋也换成了布鞋。
沒穿连衣裙那么洋气,但依然很好看。
“看什么?”林小慧涨红着脸问。
韩渝连忙道:“沒什么。”
“林小慧把换下的衣服塞进包裡,嘀咕道:“我就那一件出门的衣裳。”
“我不怎么出门,连出门的衣裳都沒有。”
韩渝不想再被所长老章看笑话,拉上床与办公桌之间的帘子,走进去脱下制服,赶紧换便服。
林小慧看着办公桌上的法律书籍和各种规定通知,幽幽地說:“還是上学好,去年毕业时我妈先是问我上不上高中,又說上高中沒什么用。我能說什么,只能听她的去学缝纫。”
“想学可以参加自学考试。”
“什么自学考试?”
“只要有初中毕业证就可以报名,有好多专业可以选,所有课程都考過了,就能拿到国家承认的中专文凭。我也报名了,报的是大专。”
“你从小就聪明,学什么都快。我就算了,還是好好学手艺吧。”
“学缝纫也不错,东海人穿的最洋气,你在东海学两年就能回来开店。”
“我妈也是這么說的。”
韩渝换好便服拉开帘子,见她在看船票,笑问道:“小慧,你有沒有带身份证?”
林小慧抬头道:“我沒身份证,坐船要身份证嗎?”
“坐船不用,到了东海可能需要。”
“哪儿要。”
东海不是陵海,东海对外来人口管理是很严的。
想到上次吃饭时老章提過的一件事,韩渝追问道:“有沒有带别的证明?”
“沒有,我妈沒說,再說去东海要什么证明。”
林小慧被问得一头雾水。
這不是一件小事,韩渝很认真很严肃地說:“东海对外来人员管理很严,到了东海沒有身份证就办不到暂住证,沒暂住证要是被查到,就算有身份证都可能会被收容遣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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