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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一颗红心两种打算

作者:高压锅炖排骨
回办公室洗了洗,休息了一会儿,去小船厂找老板。

  船厂老板很给面子,同意借地方和修理工具,甚至愿意帮着把船拖上岸。

  再回到所裡熟悉工作环境,一楼四间办公室,一间是接待室,三個民警一人一间,韩渝现在是修船的,将来是开船的,不需要办公室。

  二楼四间宿舍,但只有三张床。

  指导员說四厂派出所有多余的床,徐三野当即用对讲机呼叫四厂派出所,請四厂派出所安排两個联防队员送一张床過来。

  他只是個派出所长,人家一样是派出所长,而且人家是大所。

  沒想到四厂派出所的钱所长在对讲机裡对他很客气,不但答应安排人送床来,還說所裡有闲置的办公桌、椅子和柜子,问要不要。

  徐三野怎么可能不要,让人家赶紧安排人送。

  所裡之前总共三個人,不存在食堂,吃饭是個問題。

  刚才去的小船厂是露天的,只有几间用石棉瓦搭的办公室和库房,根本沒食堂,想跟人家搭伙都搭不成。

  韩渝不想再给他们添麻烦,连忙道:“徐所,指导员,我六岁就自己烧饭,我姐家有煤油炉,我明天把煤油炉带来,再带上锅碗瓢勺和米,我自己做。”

  “煤油炉是方便,但做出来的饭有一股煤油味。”

  “用煤球炉吧,煤球又不贵,白龙港就有得卖,只是生火麻烦点。”

  “麻烦就麻烦点吧,我家正好有個煤球炉,明天带過来。”

  生怕咸鱼嫌麻烦,徐三野又笑道:“不但可以烧饭,還可以烧水,省得我們总喝自来水。”

  李卫国更是强调道:“买煤球的钱算所裡的,不用你個人掏。”

  韩渝不敢也沒资格反对,聊着聊着,不知不觉已经四点了。

  徐三野一直看着時間,四点一到就让韩渝把自行车推到路边,一起等了七八分钟,一辆从白龙港开往滨江的公共汽车路過派出所门口。

  徐三野远远地招手拦了下来,跟司机和售票员打了個招呼,先把韩渝送上车,再跟售票员一起把自行车绑上汽车。

  车票是不用花钱买的,只是旅客太多沒位置,被安排坐在驾驶室边的引擎盖上。

  韩渝很不好意思,正不知道怎么感谢,一個搂着皮包的群众发起牢骚。

  “有关系就是不一样,一喊就停车,票都不用买直接上车。”

  “是啊,从东海回来买不到船票,只能找黄牛买黑市票。到了白龙港又买不到汽车票,从早上等到這会儿才买到,這是什么世道。”

  一個戴着眼镜的知识分子问:“你买的也是黑市票?”

  搂着皮包的中年人恨恨地說:“在十六铺码头排了三天队都沒买到票,只能找黄牛。”

  “我买的也是黑市票,我花了十五,你花多少钱?”

  “也是十五。”

  “你是几等舱。”

  “五等舱,你呢。”

  “一样。”

  一個妇女接過话茬:“回来的票不好买,回去的票一样买不到。我去售票处问過,明后天的船票都卖光了,连大后天的都沒有。”

  知识分子问:“你刚回来就要回去?”

  妇女解释道:“我是先去问问的,不管几号回去都要买票。”

  “白龙港這边的票也被黄牛买走了,我上次去东海也沒买到,只能跟黄牛买。”

  “白龙港到十六铺码头的五等舱多少钱?”

  “跟十六铺那边一样,都是十五。”普通职工一個月的工资才多少钱,农民面朝黄土背朝天干一年才能攒下多少钱,一块多钱的船票转手卖十几块,想想就气人。

  一石激起千层浪,车裡旅客提到买票难,聊到黑心的黄牛,义愤填膺,七嘴八舌地声讨起来。

  白龙港汽车站的车票虽然难买,但一天开好几班,当天基本上都能买到,并且沒黄牛加价。

  韩渝走后门坐汽车不掏钱的事,相比那些倒卖船票的黑心黄牛实在算不上有多恶劣。

  况且司机师傅正时不时抬头看后视镜,售票员更是瞪着大眼睛,沒人敢再敢发韩渝坐车不买票的牢骚。

  旅客们从买船票难,聊到不断上涨的物价,各种不满。

  他们的矛头不再对准自己,几次想掏钱补票的韩渝终于松下口气。

  坐汽车就是快,不到一小时就抵达了滨江市长途汽车站。

  韩渝感谢了一番,骑上车直奔港务局宿舍。

  姐夫张江昆已经下班了,正在厨房做晚饭。

  姐姐韩宁在海员俱乐部做客房服务员,今天不用值夜班,下班的也早,正怏怏不乐地坐在电风扇带孩子。

  “姐,怎么了。”

  “中午休息时去百货大楼排了两個小时队,什么都沒买到。”

  “你想买什么?”韩渝抱起小外甥,坐下问。

  韩宁嘀咕道:“盐、酱油、肥皂、白糖、火柴啊,沒想到那么多人排队,根本挤不到柜台前面。”

  “這些东西家裡又不是沒有,应付個把月应该沒事吧。”

  “要涨价,不是要涨价,是已经涨了!”

  韩宁掏出早准备好的钱和各种票,一边数着一边唉声叹气起来。

  “我們俱乐部茅台酒的零售价,从二十几块钱一瓶,一下子涨到两百九一瓶。中华烟从两块钱一包涨到十二块钱一包!”

  他们两口子的工资是不低,但這几年攒下的钱不是借给哥哥韩申结婚,就是接济姐夫的那两個弟弟。

  日子其实過得紧巴巴的,沒存款,也沒多少现钱。

  就算能排上队,能买到东西,也买不了多少。

  韩渝劝慰道:“姐,茅台酒中华烟就算不涨价,我們也不会去买。”

  张江昆乐了,回头笑道:“韩宁,三儿說得对,就算物价涨到天上去对我們影响也不大。我老家又不是沒田,米不用花钱买,油也不用花钱买,连菜都不怎么要买。”

  韩渝打趣道:“這就叫一工一农,胜過富农。”

  家裡有一個工人和一個农民,這是最沾光的。

  但事实上谁也不想做农民,只要有机会就会转户口。

  具体到這個家,只是婆婆有一亩二分地和几分自留地,公公是船民,城镇户口,沒有地。

  一亩二分地能收多少粮,還要交公粮,剩下的根本不够這么多人吃。

  好在亲戚多,两個舅舅隔三差五送点米過来,基本上不用去粮站买,可以把每個月的计划粮换成粮票,去跟人家换别的东西。

  反正排队也买不到副食品,韩宁干脆不想了,问道:“三儿,工作的事到底怎么样,都快九月份了,今年分到港务局的两個大学生都已经上了一個多月班。”

  “有沒有见着领导?”

  這是大事,张江昆盖上锅走出来问。

  韩渝连忙說起工作的事,但沒提差点被徐三野“退货”,不然姐姐姐夫会担心。

  “去派出所也行,只是白龙港太远,如果在县城就好了。”

  “谁不想在县城工作,但基层不能沒人。”“第一年一個月才拿五十三块,工资也太低了。”

  “县裡就這样,就是在市裡又有几個单位能跟你们港务局比。”

  “好吧,我去帮你收拾东西。”

  长姐如母。

  韩宁得知弟弟明天要去正式上班,赶紧去帮着收拾被褥、凉席、换洗衣服和蚊帐。

  张江昆则追问道:“去派出所具体做什么工作。”

  韩渝笑道:“我們是维护水上治安的派出所,所裡有一條拖轮,就是国营砖瓦二厂抵给我們航运公司的那條。我是唯一会开船的民警,不過在开之前要先修。”

  “砖瓦厂的那條拖轮变成公安局的了!”

  “嗯,现在是我們所裡的执法艇。”

  “你一個人修?”

  “别人不懂,只有我会开我会修。正好练练手,等修好了开一段時間,請所裡帮我开個在船上服务了多长時間的证明,到时候就能参加升等考试。”

  班上那么多同学,谁一毕业就能拥有自己的船?

  只要是航运学校的毕业生,谁沒一個船长梦?

  韩渝不觉得修船开船有什么不好,反而很高兴很激动。

  张江昆在港口工作,很清楚升等考试有多么重要,也很希望小舅子能有一技之长,不禁笑道:“你先试着修,星期天我沒什么事,去帮你看看。”

  “姐夫,有你這個坚强的后盾,我就不用担心修不好了。”

  “012的主机是6135,修6135对你来說不难。”

  “船上的电气我不太懂。”

  “你先修主机,电气交给我。”

  韩宁在房裡听得清清楚楚,不解地问:“三儿,你都做公安了,還要开什么船,考什么试?”

  這事姐夫知道,姐姐不知道。

  之前不告诉她,是怕她担心。

  现在工作确定了,不需要再瞒她。

  韩渝抬头解释道:“前段時間我担心工作落实不了,去学校找過吴老师。吴老师朋友多、人脉广,送好几個去我們学校培训的船员上了大轮船。工资很高,一個月一千多,干一年就是万元户。”

  韩宁大吃一惊,走出来问:“什么单位,工资待遇這么好!”

  不等韩渝开口,张江昆就笑道:“东海的船务公司,去海船上做船员。”

  韩宁走過来问:“跑船就跑船,干一個月抵在岸上干一年,为什么不去?”

  “人家嫌我年纪小,只招十八周岁以上的。”韩渝一脸无奈。

  做公安沒什么前途,工资那么低,离“家”又远。

  张江昆觉得小舅子应该一颗红心两种打算,笑道:“先在公安局干几年,虽然内河的适任证书在海轮上用不上,但内河一样有大轮船。

  等积累到在船上的服务年限,就可以参加升等考试。将来要是有机会就能换個单位,去大船上做三副甚至二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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