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天意
今日是殿试,燕君早早地就在主街的一家客栈选了间上等雅间,而今年科举的前三甲将在這條主街游街庆贺。
所以只等殿试结束,他们便能先一睹三甲的风采。
“你们猜猜,今年的状元郎会是谁?”燕君品着茶,问对面的二人。
荣鸣答:“我赌绍元。”
周衡跟着答:“我也赌绍元。”
“那我們三人想法难得一致,可喜可贺。”燕君笑着道。
他话刚落,窗外传来欢呼和锣鼓喧嚣声,燕君放下茶盏:“来了,走,我們去睹一睹這状元郎的风姿。”
三人一同走到窗边,大街上早已人满为患,远处驶来的三匹马上,分别是状元,榜眼与探花。
随着人群的靠近,骑马人的身姿逐渐清晰,而那为首之人正是钱缙。
钱缙穿着专属于状元的大红长袍,這一身长袍大概是提前赶制的缘故,有些不太合身,不過也丝毫不减钱缙的风采。
他高坐马上,面露和煦的笑容,四周全是为他欢呼的人,其中女子居多。
女孩们投掷香囊和手帕表达着自己的喜爱,更有甚者让人从二楼窗户撒下花瓣,娇艳欲滴的花瓣在半空中飞舞,裡面還夹杂少女们的娇嗔,真是应了那句——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建安花。
钱缙在路過他们所在的客栈时,特意抬头看了一眼,他的目光与三人相对,然后露出一個笑容,围观的少女们连连惊呼。
“這排面真不错,”燕君羡慕道:“早知道我也去考状元了,就冲這么多姑娘为我欢呼。”
“思远你竟這般肤浅。”周衡一脸嫌弃地吐槽。
燕君白了他一眼,荣鸣提议道:“思远若想這般风光,等下次科举,思远慢慢考便是了,以思远才华,必能一次高中。”
回想起送钱缙去科考和接钱缙科考完的模样,燕君立即摇摇头:“不了不了,我吃不了那种苦,就不委屈自己了。”
他還记得,送钱缙去科考那天,钱缙生龙活虎,意气风发。然而等科考结束,他去接钱缙时,钱缙不仅這個人都瘦了一圈,還奄奄一息,像是从牢裡出来一般。
短短九天,就让一個人变成這样,可想而知科举的可怕程度。
“对了。”燕君看着逐渐远去的人群,像是想起什么,突然出声问:“今日之后,绍元便是不少高官世族心中理想的乘龙快婿了吧,就是不知,绍元有沒有心仪的姑娘?”
他问的语气十分随意,实则打探的目的很强。钱缙为人正直,性子和善,若能将挽心许给他,他无比放心。
“沒有吧!”周衡答:“从未听绍元提起過姑娘,应该是沒有。”
“那你說,我若是凑合他与挽心……”
“不妥。”荣鸣抢话答:“绍元刚中状元,不日便会进入朝堂,根本无心处理這些男女之事,燕兄還是别乱点鸳鸯了,以免委屈了挽心姑娘。”
不知为何,這番话被荣鸣說得识时达务,可燕君入耳后,总觉得有些奇怪,至于哪裡奇怪,他又說不出来。
“罢了罢了,”燕君是個不喜歡庸人自扰之人,他重新回到桌前品起茶,“来,我們继续喝茶。”
周衡到燕君对面坐下:“我們吃酒吧,喝茶太无趣了。”
“那我去唤小二来煮酒。”
荣鸣推门唤来小二,很快小二端着酒過来,三人将茶换成酒,继续畅聊。
傍晚,燕君带着酒意回到府中,刚好遇到正准备出门的梁琛。
“王爷,”燕君大喊一声,然后朝他走去:“你去哪儿啊?”
梁琛待人走近,闻见他身上的酒味后,忍不住皱眉问:“又去吃酒了?”
“吃了一点点。”燕君用伸出食指,傻兮兮地看着梁琛,模样十分可爱。
他這样太像向主人撒娇的小猫,梁琛被他看得毫无脾气,忍住想摸他脑袋的手,解释道:“今日有人击响登闻鼓,要状告陇西州府在其位却不谋其事,置数万百姓的安危于不顾,陛下宣我們一众皇子进宫商讨。”
“哦!”燕君乖巧答:“那王爷快去吧!”
梁琛還是沒忍住,摸了摸他的头:“嗯,回院了让下人给你备点解酒茶,免得明日头疼。”
“知道了,知道了,别摸我头。”
燕君掀开梁琛的手,梁琛轻笑一声,错身从他身边离去。
看着梁琛远去的身影,燕君在原地思索了一会与梁琛刚才的对话,想到击鼓告御状一事时,燕君脑子如闪過一道闪电。
這一事件实在太過熟悉了,因为在原书裡,告御状一事的起因就是永安大雨引发的水患,而永安水患正是夺嫡的开端。
只是,這件事明明是发生在两年以后,为何会提前這么久?如果說之前的事情提前是人为,那這件事完全是天意,這一切的发生真的仅仅是蝴蝶效应能导致的嗎?
如果不是,那是不是代表他其实并不是穿书,而是在一個他未知的世界?
想到這些,燕君的心一沉。
金銮殿内。
明德帝威严地高坐明堂上,秦琮身着布衣,不卑不亢地站在大殿之中,他的身边则是一众皇子。
“臣,拜见陛下。”秦琮跪下,现在大礼。
“起身吧!”明德帝抬抬手:“你击鼓鸣冤,所冤何事?”
大概是久居高位多年,明德帝的声音总有股不怒自威的感觉,若是换作他人,恐怕早已颤颤巍巍,但秦琮不是他人。
从永安到建安,从一贫如洗的边陲小城到繁华的都城,他终于明白了什么叫命运的不公。尤其是路過陇西五城的主城——陀州城时,裡面的热闹刺痛了他的眼。
同样隶属于陇西五城,陀州城歌舞升平,永安城却民不聊生,這让原本只想求朝廷帮忙的他,擅自改了决定,一纸将陇西州府告上了朝堂。
秦琮站起身,挺直脊背道:“臣要告陇西州府伊康在其位却不谋其政,从二月中旬,永安便大雨不断,百姓们民不聊生,永安知县多次上书寻求帮助,州府大人都不予理会,甚至還以陈年糙米敷衍,寒了百姓的心。”
在秦琮說前半段时,明德帝還面色如此,知道他說最后一句话,明德帝才面色大变。
上位者最怕的就是自己非民心所向,而明德帝一心想做百姓心中的明君,好让自己名垂千古,所以秦琮话刚落,他怒不可遏。
不過,朝堂之上都是人精,秦琮能抓住明德帝的心理使其大怒,自然就有人能揣摩圣意,以此安抚。
“陛下,”梁粟往前走一步道:“儿臣倒觉得,此事事关重大,方不能只听一人之言,况且陇西州府每年的政绩大家有目共睹,永安大雨又是天灾,一时有所疏忽实属正常。”
“儿臣不认同三哥的话。”六皇子站出来道:“据這位秦主薄所言,永安县令多次上书州府,州府都不以理会,還以敷衍待之,這也属正常嗎?”
朝堂上的关系如同一棵盘根错节的老树,人人都为利益互相牵制,人人又都为自己所在的阵营敌对他人。
就比如此时的梁粟与六皇子,陇西州府是梁粟麾下的人,而六皇子向来与太子交好,好不容易有這种可以踩一踩梁粟的机会,他自然不会放過。
追随梁宣和追随梁粟的皇子争执了许久,明德帝被吵得有些头疼,他抬眼想看一眼殿外,沒曾想看见了游离在人群外的梁琛。
对于這個儿子,明德帝也說不上来是什么感情,這明明是他挚爱之人所出,可他的存在,每时每刻都在提醒自己犯下的错,他只好将人送走,以此来掩饰自己的心虚。
“景衍呢,你有什么想法?”
明德帝从未在公开场合唤過梁琛,這一声直接让所有人都噤了声,不少人還流露出几分异样的目光,就连梁琛都有些愕然。
只是這一声唤出后,明德帝就开始后悔,大概是因为久病未愈的缘故,他觉得自己是不是脑子都有些糊涂了。
他看向梁宣,正准备让梁宣說时,梁琛往前走一步道:“回禀父皇,儿臣认为此事事关重大,应等明日早朝,与众臣商议。”
梁粟讥笑一声:“四弟這看法,還不如不說。”
“孤倒觉得,四弟說得十分有理。此事牵连甚广,也许還有动摇国之根本的可能性。父皇,”梁琛拱手面朝明德帝:“儿臣认为,此事应等明日早朝群臣共商议。”
明德帝正有此意,大手一挥:“那此事明日再议吧!”
一行人三五成群地走出宫殿时,天色已晚。
梁琛刚下台阶,身后传来梁粟的声音:“太子殿下为了得到安北的支持,可真用心良苦啊!”
梁宣轻笑一声答:“至少孤還有机会去争取,不像三弟,连争取的机会都沒有。”
“谁稀罕。”梁粟冷哼一声,甩袖欲离去:“用這种机会得到的位置,還不是为他人做嫁衣。”
這话說得让梁琛忍不住蹙起眉头,安北从未有過造反之心,他们对着大梁的江山也毫无兴趣,为何這些人偏偏要生出這些防备之心?
看着梁粟离去的背影,梁琛喃喃道:“安北向来沒有這种心思。”
“我知道。”
耳边传来梁宣的声音,梁琛侧目看向他。自从得知這人与萧霖的关系后,他很长時間对梁宣都是敬而远之。
前世的萧霖死于新帝梁宣的猜忌,沒想到這一世的他们会是這种关系,這种感觉简直让人无法言喻。
回到王府,梁琛推开书房门,就看见一人歪着他的椅子裡酣睡。
微弱的灯光如被子似的将人包裹住,他一手握着书籍,手腕向外搭在扶手上,另一只手搁在肚上,随着他均匀的呼吸起起伏伏。
這模样看上去十分娇憨,梁琛心头涌现些许瘙痒难耐,很想上去将人抱在怀裡揉搓。
不過,也只能想想,這人不喜男子,他注定无法得到。
梁琛走到他身边,打算将他手中的书拿出,然后将人抱入裡屋安睡时,他刚刚动手抽书,那人就惊醒了。
燕君睁着惺忪的眼睛,语气裡還带着睡腔道:“王爷,你终于回来了,我等你好久了。”
梁琛被他說得喉咙发痒,他清清嗓子后问:“为何要等我?”
“因为我想见你。”
朝堂上所生的烦恼,在燕君的這句话裡全然消失,他此刻就像一個历尽千辛万苦的旅人,终于寻到了安定,只是這份安定短暂且飘渺。
“王爷,”燕君恢复清醒,坐直身体看着梁琛问:“王爷怎回来得這般晚?”
“击鼓之人状告陇西州府不作为,肃王爷有意维护,太子党自然不肯,便争执到现在。”
梁琛走到烛火边上,拿起一旁的剪刀,准备剪下一截灯芯,使其更亮些。
“争执的结果呢?”燕君继续追问。
梁琛答:“明日早朝再议。”
“哦!”燕君若有所思点点头。他思索了片刻,就在梁琛准备剪时,他突然开口道:“王爷,這是一個契机,一個能让王爷巩固自己在朝中地位的契机。”
“王爷,我們去陇西永安城吧!”
梁琛手一顿,将整個灯芯剪断,屋内瞬间陷入黑暗。
永安大雨一事,前世也发生過,只不過前世的他对這种纷争无感,沒有過多去关注,只知道最后是梁粟前往治水,归来后在朝中彻底能与太子一争高下。
至于過程,他不清楚,而且到目前为止,永安具体是什么情况,谁也不知,那這人,是如何這么肯定這是契机?
“王爷,你干嘛,好黑啊!”燕君的声音将梁琛从黑暗中拉回神。
他拿起火折子,重新将烛火点燃,明光映在对面人的脸上,他发现自己好像不曾真正了解過這人。
燕君见梁琛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发呆,抬手在他眼前挥了挥问:“王爷,你在想什么呀?”
“沒,”梁琛淡淡地挪开视线,“本王只是很好奇,你为何觉得能去永安就是契机?”
燕君不假思索答:“因为去永安了,王爷就能立功,立功了,就有奖赏,大家也就对王爷刮目相看。”
他把這话說得太過轻巧,就好像不谙世事一般,尽显他的真诚与假聪慧。
然而,梁琛不信。
:https://www.zibq.cc。:https://m.zibq.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