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一只山河
拒知情人所說,那江书道啊,身上满是鞭伤,衣服的碎片散落各处,一看便是被抽的,他的身体本就偏苍白,缚弱无力,這一片红痕看上去,简直像被人□□了一整個晚上一样。
仅凭他身上的几块碎布,压根遮不住什么,在场的人直道夭寿了要瞎眼睛!
听說人被放下来的时候,那江书道整個人都是抽搐着的。
有人拍手称快,有人暗自心喜,不知哪位神人又给昆仑除了一個祸害。
事情越传越广,延续当初八卦萧师兄与大师兄之间爱恨情仇的传统,甚至有過之而无不及,流言很快面目全非,再也還原不了真实的样子。
原本是這样传的:
你說那有人看不惯那江书道半夜跑去捅了他老巢?
岂止,你可沒看见那可怜样啊,啧啧。
沒過多久变成了這样:
那江书道作恶多端,终于有一天有人收了他,将他挂在树上整整□□了一整夜,鞭子,捆绑,可什么都用上了。
再之后,就变成了這样:
昨夜啊,江书道聚集了数十人,原本只是想简单的来一发,结果动作太大玩的太過,房子都给拆了,后来竟然還玩到了院子裡,那都是八尺大汉啊,江书道消受了一整夜,沒瞧见他早上被人从树上取下来的时候,那肾虚的啊,都快精:尽人亡了。
以前一直以为他是强上人的那個,沒想到他竟然喜歡被人骑,捆绑鞭挞,口味简直太重!
萧白自然也听到了這個消息,不過一笑置之,然而不久后,忽然有弟子前来說掌门传召。
萧白心中惊讶,却想不通到底有什么事情,莫不是那夜干的事被发现了?
他跟着弟子往沧澜殿走去,跨进殿门,便看见二长老吹胡子瞪眼站在那裡,见他进来,一双眼睛几乎喷火="r"。
萧白便知道,事情泄露了。
他心裡也沒紧张,依旧面色不改,走进去行了礼。
沧海生居坐高位之上,许久不见,他身上的气息越发如沐春风,面上的表情却有些严肃。
“萧白,有人說你毒害殴打同门弟子,你可知罪!”
萧白微微惊讶的睁大眼睛,道:“毒害殴打同门弟子?萧白不知何时有過這种行为?”
他话音刚落,二长老暴躁的性子便止不住,厉声道:“大胆萧白!辱我门下弟子!還不认罪!”
萧白一愣,忽的似是明了,安抚道:“二师叔說的可是江师兄,弟子近日也听闻了传言,深感悲痛。”他摇摇头,叹了一声,又道:“不過师叔說的罪,弟子却是不认的,弟子本沒有做過這种事情,又何来认罪一說?”
他說的是实话,他未曾扒那江书道衣服,也未曾甩他鞭子,更未曾将他挂在树上。
二长老气得胡子一颤一颤的,指着萧白的脸怒道:“狡辩!书道到现在還未曾醒来,梦裡喊的就是你的名字!”
萧白心裡嗤笑一声,面上却淡淡道:“二师叔,凡事都要讲求证据,若是沒有证据便给弟子安上這一通罪,弟子定当是不认的。”他微微一笑:“再者,弟子不過开光期,江师兄却早已度過融合,试问,弟子又怎能在跟江师兄打斗過后還毫发无伤的?”
這番话萧白說得掷地有声,他不怕被拆穿,不提這事說出来沒人信,即使江书道醒了,凭他那好面子的性格,只会在暗地裡找机会报复他,而不会找他的师尊。
二长老被萧白问住了,却仍是心有不甘,江书道的样子他看在眼裡,喊着“萧白”二字的时候,分明是带着仇恨的,甚至還有一丝恐惧。江书道身为他的弟子,怎么說他也要为他出头!
他越想越觉得萧白這個人着实可怕,跟他那個不着调的师尊一個样!
“這我就要问你了!”二长老怒目而视,道:“老夫不知你是用了什么法子,但现在书道昏迷不醒,被梦魇所困,你若不交出唤醒他的办法,老夫今日便要替天行道!诛了你這妖孽!”
萧白扯出一丝冷笑:“二师叔這是在强逼我认罪?!弟子算是见识到了,师叔便是杀了我,我也交不出什么法子来,我萧白虽好欺负,但不是我的罪,我不认!”
“好個孽徒!今日我便好好教训你!”
這话刚說完,殿门突然飞身进来一個人影,那人蓝衣白衫,一副浪子装扮,腰间别着一酒壶,双眸如星,气势如虹。
“我倒要看看,谁敢教训我秦九歌的徒弟!”
萧白心中一喜,喊道:“师尊。”
秦九歌落在了萧白的面前,脸上還是笑着的,却凭空让人觉得瘆然。他手中的棋子一转,邪笑道:“我倒不知道,二师兄竟也开始了以大欺小的把戏,多年的教诲都喂了狗!”
他转向坐在上方的沧海生:“還有我們的掌门大人,看着门下子弟被冤枉,非但不阻止,還要任凭其肆意妄为,敢问,這可是昆仑的门规法则="l"!”
他连师兄都不喊了,可见是恼火至极。
萧白暗道一声师尊威武!面上却露出倔强决绝的神色,明明沒有一丝委屈的表情,却让人觉得他受了莫大的冤屈,见之不忍。
沧海生内心叫苦不迭,江书道身份特殊,定是要找個弟子背锅的,萧白的资质他当然不舍得,但架不住二长老這個愣子硬是要与萧白对峙,他为了安抚,只好象征性的将萧白喊過来,想着对峙過后他两边都安抚一下,再将萧白摘出来,却沒想到,又出了岔子。
他脸色微微僵硬的笑道:“不過是個误会,你们俩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各退一步,皆大欢喜。”
秦九歌嗤道:“误会?”
二长老更是炸了,怒火攻心道:“那我徒弟受的伤就這样算了?!”
“你徒弟受伤关我徒弟什么事儿?”秦九歌怒极反笑:“别像個疯狗一样,见到人就咬!”
沧海生皱了皱眉,道:“好了,你们好歹是长辈,别在小辈面前丢了颜面,這番吵起来算個什么样子。”
唯一的小辈萧白:“……”
师尊揍他!往死裡揍!
——半個时辰后。
萧白跟在秦九歌后面,完好无损的走出了沧澜殿。
出了殿门,便看见萧如是站在外头,连摇光也在。沧澜殿有禁制,她俩沒收到传召不可进,也只有秦九歌才敢硬闯进去。
萧如是消息来的快,她见师尊怒气冲冲的往沧澜殿而去,便知道事情要坏了,她那性子,自然是跟了上去,途中碰见了摇光,找秦九歌的主意,却是摇光提的。
她们二人人微言轻,一個丁点大小,一個外门的,在昆仑,同门相残是大罪,倒是可以将事实說出来,只是也讨不了什么好处。
二人见萧白出来,双双松了一口气,她俩处处不对盘,在這件事上是难得的一致,這一路走来竟也相安无事。
萧白不知道,只当這两小姑娘得到消息在此等候,秦九歌道:“你当师尊真的能那么及时赶過来救你?”
他轻骂一声:“要不是這两小丫头找了我,那老顽固指不定把你怎么样!我怎么有你這么蠢的徒弟,出事了找师尊丢脸了怎么的,還想自己硬扛過去。”
萧白摸摸鼻子,還沒来的及就被逮到了,再者,即便秦九歌不来,萧白只要死咬着不知這件事不放,那些人也不能将他怎么样,但這话定是不能說的,只好道:“我這不是怕给师尊带来麻烦。”
秦九歌敲了一下他的头,笑:“我還不知道你,借口找的是一個一個。”他话音一转,问道:“所以事情真如那老顽固所說?”
萧白默默点头,道:“人是我伤的,宅子也是我毁的。”
旁边萧如是急急道:“我跟师兄一起的,這么說也得算上我="l"!”
“我抽的鞭子,我挂的人。”摇光道,触及到萧白的目光,面色一僵,微微不自然的转過了头。
萧白微微一笑,眸光柔和,对着秦九歌道:“事情就如所有人看到的那样,师尊要罚便罚吧。我萧白做過的事,绝不后悔。”
“罚你做什么,我秦九歌的徒弟,注定是要横着走的。”秦九歌却是安抚的拍拍他的肩膀,大笑一声,嚣张至极:“若是以后有人招惹你,尽管還手,不用顾忌,有什么事,我秦九歌担着!”
他又问道:“可有受伤?”
萧白摇摇头,秦九歌却目光一沉,拨开他额角的碎发,一道细长的伤疤出现在眼前,那伤口太轻微,只是破了表面的皮。
“這是怎么回事?”秦九歌的声音都沉了下来。
萧白摸摸那伤口,也不知什么时候弄上的,连点痛感都沒有,回头用灵力一抹便了事,他想了想,道:“可能是不注意的时候被划伤。”
秦九歌一言不发转身就往回路走。
萧白连忙道:“不過是個小伤口,碍不着什么事。”他望见秦九歌的脸色,心中一惊,他竟比刚刚在殿中时怒气更甚。
秦九歌的脸上沒有了笑意:“那些人竟敢伤你的脸!我的画還未成,你這张脸竟被人所伤!别拦我,我要去跟那老顽固再战一场!”
萧白:“……”所以你在乎的只是我這张脸。
時間一长他竟然忘记了,秦九歌不仅是他的师尊,還是一個嗜画如命的疯子。
……
此时已是夕阳西斜,萧白三人拦不住秦九歌,只得跟了上去。
忽的远处人群喧嚷,有弟子跑来,去往的正是沧澜殿的方向。
萧白拦住他,见弟子一脸凝重,问道:“那边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弟子匆匆行了個礼,道:“萧师兄,近日可不能往那驭兽林去,有人前去试炼未曾回来,今日几十人结伴去那边找人时,竟发现了人骨!”
他眼裡闪過一丝恐惧:“驭兽林也出现那怪物的踪迹了,我得赶紧去禀告掌门。”說完,那弟子又匆匆忙忙的跑远了。
驭兽林……萧白猛的想起那日碰到的无面鬼,明明已经被楼启消灭完了,为何又会出现?
這几日事情繁杂,竟忘记再去那驭兽林查探一番,萧白心裡懊恼,那无面鬼既然敢伤他,那必然敢伤更多的人。
驭兽林深处很少有人进去,因此无面鬼才能肆虐,如今却是越来越猖狂,除了驭兽林,這昆仑山峰众多,若是……
比如說,那個只有历代掌门才能进去的地方——禁地。
萧白被自己的想法吓到,打了個冷颤,连忙嘲笑自己一声,禁地有掌门在管,那些无面鬼怎敢在眼皮子底下肆虐,他扯出了一丝僵硬的笑容,心却如同渡厄涯上的冰雪,越来越冷。
秦九歌此时已往沧澜殿而去,萧白无心再跟,对着摇光和萧如是一大一小道:“你们先回去="r"。”
萧如是撇撇嘴:“又不带我。”
萧白道:“只是去看一眼情况,你要跟便跟着吧。”
他正要往那人群聚集的地方走去,从另一個方向忽然又来了一波人,均是神色凝重,步履匆匆。中间還有两三人脸色苍白,似是受了伤。
萧白看着有些熟悉。
队伍经過他们身边,萧白拉住一個,那弟子见到萧白一愣,神色說不出的古怪,喊道:“萧师兄。”
同情,怜悯?亦或是其他什么……
萧白心道奇怪,问:“這么匆忙可是发生了何事?”
弟子面上露出悲恸的神色,忽的一抹眼睛,低哑着嗓子道:“刚得到消息。”
“派去平定妖物的四十位弟子,几乎全军覆沒。”
“仅仅生還——三人。”
萧白心中一紧,他镇定道:“楼启呢?”
“大师兄……大师兄他……”
弟子有些不忍心,话到口中怎么也說不出来。
“說!”
“失踪多日……”弟子闭上眼睛,咬牙道:“生死不明!”
萧白的心,倏的就沉了下去。
第六十七日,楼启未曾归来。
——
次日,萧白收拾行李下了山。
他面上還带着清晨露水的寒气,带着楼启送给他的青芒,一步一步,一步一步。
向远方走去。
走之前萧白去找了秦九歌,秦九歌道:“你当真要去?”
萧白的神色隐在黑暗裡,道:“是。”
“非去不可?”
“非去不可。”
他深深的弯下身子,道:“還望师尊批准。”
秦九歌目光复杂了几分,他只当自己是個痴人,沒想到收個徒弟也是個痴人。
他叹了一声:“罢了,你带上這個。”他扔给萧白一個卷轴,上面画满了异域文字一样的符咒。上次的山河水墨图灵力枯竭,早已沒了用处。
萧白接過,道:“多谢师尊。”
秦九歌摆摆手:“出山令牌拿去,要走就赶紧走,别在我面前碍眼。”
顿了顿,他又复杂道:“若是有性命之危,只管往东方跑,东主生门="r"。”
他卜了一卦,卦象极凶,萧白离开后,他手中的棋子无意中毁掉一颗,再看那卦象,却是大吉。秦九歌从未遇過這种情况,一时之间,竟也卜不出什么东西,卦象如同被笼罩了一曾雾气,模糊不清,拿捏不定。
楼启凶多吉少,萧白对他如此看中,此番一行,难說啊。
而萧白,正走在下山的石阶上,如同当时的楼启,一步也沒有回头。
他的身后,是一望无际冰雪巍峨的昆仑。
除了守山门的弟子,沒有人知道萧白离去的事,他未告诉萧如是,也未告诉石家兄弟,孤身一人便下了山。
他并不相信楼启已经沒了命,毕竟主角不死定律摆在這儿,只是为何那么执着于找到他的下落……
萧白眼裡闪過一丝茫然,然而步伐坚定不曾停止。
他一夜未睡,心神不宁,满脑子想的都是下午得知的消息。
失踪多日,生死不明……
只要一想到這句话,他的心便如同沉到了深渊海底。
萧白安慰自己,這种情况正常,毕竟楼启的生死也关乎到這個世界的存亡,主角都死了,這世界迟早要崩坏。
他又想了下原著中的剧情,惊讶的发现,這段時間竟跟原书中楼启试炼的時間不谋而合。
剧情在狂奔了一段道路后诡异的回到了正轨。
万一楼启真的遇上了苏锦绣……什么失忆梗一见钟情梗救命之恩以身相许梗都冒了出来。萧白脸色一僵,脚下的步伐迈的更加迅速。
他第一個要去的地方,便是——令央城,浮屠三镇。
萧白到达附近城镇询问路途的时候,所有人皆避之唯恐不及,即使他顶着那张令人惊艳的脸,只要他說出浮屠三镇這四個字,所有人都像犯了忌讳一样,闭口不言。
妖物肆虐的消息已经传了出去。
有個店家苦口婆心劝对他說:“那地方可不能去,去了就回不来了。”
萧白道:“我有非去不可的理由。”
店家问:“理由?”
萧白道:“我要去找一個人。”
店家轻叹一声:“那可是吃人的地方,罢了。”
他从店家手裡拿到去往浮屠三镇的地圖,走出几步后,听见后面有人說了一句话。
“那人对你,一定非常重要。”
重要嗎?萧白想了想,沒說话。
重要倒谈不上,只是关乎自己的性命罢了。
他的灵力尚不足以飞過這么远的路程,但他有御风符,不過半天時間,他便已经到达目的地="r"。
眼前的景象,让萧白微微有些震惊。
若不是那镇门的牌匾上写了浮屠三镇,萧白准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
大街上空无一人,弥漫着浓浓的死气,凉风扫過,阴冷的寒气冷的萧白心裡一颤。
萧白跨過镇门,有的房屋大门紧闭,有的却门户大开,粱上早已爬满了蜘蛛網,地上也尽是灰尘。
如同荒凉了很多年一样。
他远远的望见不远处有一座塔,却不是寻常的七级浮屠,而是十八层阿鼻地狱。
萧白目光一沉,却沒有马上前去,而是闪进了旁边一家客栈。
客栈已经很久沒有人居住,桌椅杂乱,看上去像经历了一场战役,二楼倒是完好的,他随便选了一间客房,贴了一张净尘符,房间裡顿时焕然一新,好歹有了人住的样子。
萧白手一翻,几张符禄出现,他在门上贴了两张,连窗户都沒有放過,一切都办好后,萧白才盘腿坐在床上,闭上眼睛,静静等待着黑暗的来临。
很快,小镇便被一片漆黑的夜幕所笼罩。
沒有灯光,沒有星辰,沒有月亮。
整個世界被阴冷覆盖,仿佛堕入了地狱。
门上的符禄忽的起了冥火,蓝色的火焰迅速燃烧起,符禄一张接一张烧光殆尽,然而這冥火却沒有蔓延到其他地方,符禄消失后,火焰也随之消失。
萧白睁开眼睛。
他右手一翻,几张小小的纸片人出现,萧白轻声道:“去,帮我找到他。”
纸片人跳下地,飞快的从窗户门缝钻了出去。
无面鬼只在夜晚出现,白日裡寻不到他们的踪迹,萧白收敛了气息,纵身一跃跳上了屋顶。
从他的角度俯视,能看到荒凉的大街,重叠错落的房屋,還有中央那座巨大如同鬼怪的浮屠塔。
忽的,街上凭空起了一阵阴风,落叶被倾扫而過,好像有什么打开了地狱的大门,平整的地面开始扭曲,钻出来出一只只沒有实体的无面鬼,动作僵硬却极为迅速的向镇外走去。
那场面太過惊悚恐怖,简直就像话本裡传說的——阴兵過阵。
萧白眼睛一缩,呼吸轻的几不可闻,他的气息同這夜色融入到了一起,远处浮屠塔的第一层不知什么时候开了铜门,张开着血盆大口,等待着人接近。
萧白从屋顶飞速跳過,直到接近那座塔,悄无声息的像燕子一样落下去,带過一道残影。
那门内漆黑,深不见底,萧白心裡凉凉的,抬头看了一眼牌匾上镌刻的浮屠塔三個大字,在黑暗中散发着盈盈绿光,萧白微微咬了咬牙,走了进去。
与外面妖物纵横不同的是,第一层空荡荡一片,萧白几乎怀疑這些无面鬼已经倾巢出动,他顺着墙壁摸索着前进,若是不注意,基本看不见這裡還有個人影="l"。
很快便到了楼梯口,墙壁冰冷寒凉,摸在上面犹如在摸人骨,萧白一步一步踏上去,手心都渗出了汗水。
上方有個拐弯处,萧白一個快速闪身,二楼近在眼前,忽的,面前多了一個阴影,萧白猛的停下,刚好与那无面鬼面对面,那张粘稠黑色溶胶一样的脸近在眼前,萧白心跳骤停,顾不及躲开,右手寒光一闪,那无面鬼已被砍成两段,迅速化成了一滩恶臭的水。
他手裡握着的,是青芒。
這地方似乎是祭拜的场所,供奉着不少佛像,原本慈眉善目的佛在這肃杀的氛围下,却变成了惊悚恐怖的罗刹。
不远处有几只阴影像鬼魂一样游荡,萧白翻身上了佛像的肩膀,正要偷溜上去,耳边忽然阴风拂過,萧白沒有回头,立马向前扑去,這才回头看去,只见原本待着的地方,一只无面鬼正“哼哧哼哧”的发出低哑的声音,原本属于脖子的地方,竟张开了一個满是尖牙的大嘴。
萧白忍住作呕的冲动,手中青芒一翻,无面鬼人头落地。
他有惊无险的到了第八层。
令他沒有想到的是,第八层的妖物数量,竟比他想象的要多的多,从這层开始,妖物似是有了神智,懂得排列成队,交错巡逻。萧白猫着腰躲在梁上,青芒紧紧握在手中,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他在等待机会。
额间因为紧张渗出了汗液,碎发紧紧粘在脸颊上,萧白暗道一声不好,一滴水珠从他脸上滑過,挣扎了一番,从他下巴掉落在地。
轻轻的“咚”的一声。
有只无面鬼停了下来,茫然的望向四周,从它脖间的那张大嘴裡哼出几個字:“人……人肉……”
它后面的妖物也开始茫然起来,明明闻到了人的味道,却不见了,它们开始离开队伍,漫无目的的游荡,嘴裡发出“嘎吱嘎吱”的咀嚼声。
萧白心中顿时如同冰冷的雪原,风暴呼啸而過。
忽然,楼梯口有了动静,萧白悄无声息的望過去,只见两個人走上来。
是的,两個人。
萧白震惊的睁大了眼睛,那两人走路還有些僵硬,面部像涂了一层蜡,脸色青白,若是不仔细看,几乎以为与常人无异。
其中一人的眼珠突然掉了下来,他伸出手安了回去,冲着后面发出跟人一样沙哑的声音:“快点!莫让大人等急了。”
萧白心裡涌出一個恐怖的念头——活尸,但他很快便否定,這两人就像是灵魂跟身体不契合一样,才回如此僵硬。
不得不說,萧白从某方面来說,找到了真相。
两人上前,身旁妖物躬着身子退开,楼梯口却出现了更多的人,皆是脸色苍白,低垂着头,毫无生气,但他们的动作却很流畅,只是双眸沒有焦距,像是被人施了法。
人越来越多,粗略算去,多达上百。萧白惊恐的想到,這些若是真正的人……
他的心猛的打了個寒颤="l"。
這些,分明就是真正的人。
人潮渐渐往第九层涌去,萧白屏息等待着,有几只无面鬼走在最后面,萧白心紧了紧,领口冒出来一张小小纸片人,蹭了蹭他下巴,跳了下去,从那几只无面鬼面前掠過,无面鬼一愣,朝着纸片人跑的方向抓過去。
“人……吃的……”
萧白目光一凛,就是现在!
他纵身一跃,身形掩在黑暗中,不過半息時間,人已经混进了人群之中。
身旁皆是冰冷苍白的面容,死气不断朝体内涌入,萧白敛去眸裡的暗光,垂下头,像所有人一样,如同木偶人一般往前走去。
第十八层。
恍若殿堂的空中楼阁。周遭全是红色的帘幕,楼阁四方有三方是空的,可以看见外面漆黑如墨的天,近在咫尺。
前方有台阶直上,顺着台阶望去,是一個黑玉雕座椅。
有人的声音道,像是从喉咙裡扣出来的沙哑。
“大人,今夜人都已抓齐。”
帘幕被挑开,有人走了出来,脚步不轻不慢,不急不缓。
萧白将头埋的更深,生怕泄露一点异常。他只来的及撇了一眼,只看见了红色厚重的衣摆。
接着他听见那人的声音,淡漠而无情。
“带下去。”
萧白一愣,猛的抬起头。
……
楼……启?
男人穿着绛红色的锦袍,身材高大挺拔,面容依旧是那么的冷然不可侵犯,他的双眸不知何时变成了红色,目光深沉。
又嗜血。
他的领口大片的敞开,露出左胸那個狰狞可怖的伤疤。
他的神情高高在上的如同看着一群蝼蚁,绝情而冷漠。
萧白站在人群中,男人站在台阶上。
不過隔着几步距离,却如同隔了两個世界。
不過隔着数十個人,却又如同隔着人山人海。
萧白看见他的袍袖上,自己的纸片人静静的躺在那裡。
我找到他了。
萧白垂下眸,整颗心如同被溺在水裡,喉咙像是被人掐住,再发不出一点声音。
他的心一沉再沉,沉入深渊,堕入地狱。
他眨了眨眼睛,忽然就红了眼眶="l"。
我找到你了。
楼启。
……
夜色更深。
二人领了命,指挥着无面鬼将人群带下去,萧白跟着众人的脚步,咬紧了牙关。
正要离去,忽的又听见了男人淡漠的声音。
“等等。”
萧白的心被吊起来。
“大人還有何吩咐?”
男人走下了台阶,萧白只能看见他浮动的衣摆。
“我要一個人。”
二人愣了愣,嘴一歪差点掉下来,连忙接住下巴,迟疑道:“可是,這都是为……”
话音未落,其中一個已经被猛的掐住了脖子,眼珠脱落,面上的人皮也开始扭曲。
男人嘴角勾起一抹张狂的笑容,双瞳红到骇人,庞大的气势猛的压下来,他狠厉道:“不要试图忤逆我。”
生死如蝼蚁。
所有无面鬼都被吓得匍匐在地,男人掐在手中的那個妖物已经开始颤抖,喉咙裡发出溺水一般的响声,直到它几乎要断了气,男人才突的松开手,那妖物如同滩烂泥一样,瘫软在地,哪還有人形的样子。
分明是披着人皮的怪物。
男人恢复了淡漠的样子,仿佛刚才只是一场梦境,他伸出手指,轻轻一勾,所有人都沒看见怎么动作的,一個人便被他抓在了怀裡。
他抬起无情的双眼,道:“便是他吧。”說完抓着怀中的人挑开帘幕走去。
所有无面鬼甚至沒有看清那人的样子,它们跪在地上,垂下头颅。
“恭送大人。”
而男人的怀裡,萧白震惊的瞪大了双眼,被勾起飞出来的时候,他心道不好!甚至打算孤注一掷的拼命,可行动跟不上思想,待他回過神来时,已经被带进了男人的怀裡。
温热的气息贴上了他的脸颊。
他的怀中……是温热的。
不是如同死尸一样的冰冷。
萧白紧咬牙关,眼前一片模糊,似乎有滚烫的液体要奔涌而出。
楼启……
他清楚的感觉到,男人扣住他脑袋的手,還将他往怀裡塞了塞。
這是不让那些妖物看见他的脸。
离那些无面鬼有些距离后,萧白埋首在他的胸口,微微动了动手指,抓住他的衣服="r"。
头上猝不及防被轻拍了一下,动作却无比轻柔,安抚似的。
萧白抬起头,只看见那人坚毅淡漠的下巴。
仿佛什么都不能将他打垮。
“莫怕。”
萧白听见男人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他忽然想起好像在很久以前,在他们初遇的时候,在他還是只猫的时候。
男人也是這般,淡漠着眼对他說。
莫怕。
我会带你出去。
天边似乎已经破晓了。
炙热的阳光洒向大地,驱散了一夜的黑暗与灰尘,所有的无面鬼渐渐沉入地底。
浮屠三镇再次恢复到原来的荒凉样子,许是因为晨光,大街也开始被镀了一层温暖的弧度。
萧白被楼启抱着,一只手還拖着他的屁股,明明是一开始是被胁在怀裡,不知不觉就变成了這個尴尬的样子,他個头才到楼启的肩膀,這么一抱,直接双脚凌空。
他试着掂了掂脚,沒触到地面。
他悄悄的斜眼望了望周围,沒有人,也沒有无面鬼,心中却分不清现在的状况,估计還沒脱离危险的境地。
他只好别扭的再在男人的怀裡窝一会儿。
一声一声沉稳安定的步伐传入他的耳中,整個世界都仿佛只剩下這個声音。
“咚……咚……”
砸在他的心上。
直到走进一间屋子,门被关上,掩去裡面的一切。
過了一会儿,男人沒动静,揽着他腰的手却越来越紧。
萧白推推他肩膀,咬牙:“可以放开我了。”
一只手揉上他的脑袋,楼启轻叹了一声,低低道:“你不该来。”
萧白抿唇不說话。
来都来了,你還能赶我回去?
结果楼启下一句话就道:“明日我会想办法将你送出去。”
萧白闷声哼出一句:“我不走。”
老子出生入死来救你,结果你還不乐意?
“不要任性。”
萧白睁着眼睛瞪他,不說话,心裡恨不得一爪子挠上他的脸。
你看看你這身衣服,才两個月不见就换這么艳丽的颜色,還有這地方,什么鬼审美,红的跟要嫁人一样。
他心裡有一大堆疑问,不问清楚誓不罢休="l"。
人既然找到了,怎么着也得由他带回去。
萧白望着他,倔强道:“我不走。”顿了顿,他又加上一句:“除非你跟我一起回去。”
萧白不知道,他這副样子,在楼启眼裡,简直就是要同生共死的节奏。
少年的身上不似往常那般干净,脸上也沾染了尘土,灰扑扑的,一双猫瞳却又圆又亮。
当他如此坚定不移的看着你,几乎是瞬间,楼启的心就剧烈跳动起来。
轰响如擂鼓。
他微微转开目光,掩去眸中翻滚的情绪,道:“我還不能回去。”
萧白追问:“为何?”
楼启拨开他额角的碎发,淡淡道:“只差一步,便可将他们一網打尽。”
萧白一愣,道:“我可以帮忙。”他弯了弯眼睛:“现在我已经变得很厉害了。”
好歹也修炼了那么长時間,总不能丢了师尊他老人家的脸面。
“你可想清楚,若是决定留在這儿,便不能回头。”
楼启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他的声音带着一丝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萧白摇摇头:“我既然来了這儿,就从沒想過要回头。”
他看向楼启,努力表达自己真诚的愿望,触及到楼启的目光,心裡一惊。
许是因为他的瞳孔变成了红色,萧白竟觉得有一丝危险,那双红眸却還是一样深沉,深的像是要将他的灵魂吸进去。
萧白這才发现,他竟然還被楼启抱在怀裡,這個尴尬的姿势……
一眼撇到他□□的胸口,萧白从未看過他穿绛红色的衣服,却意外觉得适合,连带着楼启那张淡漠的脸也染上了邪气。
萧白默默挪开目光,推了推他道:“把我放……唔……”
话音未落,下巴已经被人抬起,唇舌第一時間被占领,不属于自己的气息扫荡了口腔。
萧白震惊的瞪大了眼睛,一只温热的手掌心覆上了他的双眼,萧白看不见眼前的一切,唇上的触感却更加清晰。
他的心跳几乎停止。
楼启轻咬了一下他的唇瓣,随后便是狂风暴雨般的交缠,肆虐尽一切。
有人淡漠着声音,却压抑着情绪。
萧白,你想知道答案。
我便告诉你。
我不会娶摇光。
我要娶的,自始至终,
便只有一個你。
:https://www.zibq.cc。:https://m.zibq.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