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魏征的决断(三) 作者:未知 這一夜,魏征可說得上是彻夜未眠。 一方面他希望李言庆能够辅佐李建成,顺利登上皇位,解除李世民的威胁;另一方面却又有些犹豫,因为细想起来,手段强硬的李言庆,似乎比李建成更适合在這個时候登上皇位。 至于李世民? 魏征也不是沒有考虑過。 但由于身处不同的阵营之中,他对李世民的感官,自然算不得太好。 而且,因为李言庆的出现,使得李世民头上的光环随之削弱许多,魏征也生不出臣服之心。 论出身,李言庆也是关陇贵族。 论名气,李言庆少而成名,设麒麟馆,已成为士林之中的代表。 论人脉,李言庆和多家世胄关系密切……论战功……李无敌之名,更非李世民可以相提并论。 细算之下,似乎李世民除了一個皇子的身份之外,勿论是从各個方面,与李言庆都无法相提并论。 而当今的太子又不是李世民,這正统之說,自然也无从谈起……不管怎么說,還是应该把李言庆先請回长安再說。至少他在长安,可以压制住秦王的气焰。 ——————————————————————————初夏的长安,有些炎热。 武德八年的夏天来的似乎有些早,以至于才四月,天气热的如同酷暑时节一样。有道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伴随着早来的酷暑,关中迎来了罕见的旱灾。从四月初至五月,老天爷未降下半滴雨水。许多地方的土地,干裂的好像婴儿的嘴巴一样,田地间,也出现了大面积的枯死。 在這种酷热之中,长安的气氛陡然间变得非常古怪。 四月时,平阳公主突然患上重病,一病不起,就连宫中的太医也束手无策,眼见着一天天的虚弱下去。 随后,长安坊间流传童谣:桃李落,八百裡秦川定风波……這童谣乍听起来,似乎并沒有什么古怪之处。 但若联系到长安如今的局势,似乎又隐藏着许多深意。桃李落,說的恐怕就是李建成。 昔年桃李章,犹在耳边回响。 十八子当天下,于是就有了李渊起兵太原,定鼎关中。 如今,太子李建成当朝,总理一切国务。换句话說,李建成已隐隐代表着曰后的李唐江山。 八百裡秦川定风波? 似乎更容易解释:如今谁最有可能威胁到太子的地位? 毫无疑问:秦王李世民……昔年,战国群雄并起,暴秦已八百裡秦川为根基,横扫六国,统一天下,成就不世基业。 秦王,岂不就是当年的秦国? 难道說,這秦王将会取代太子,登基问鼎不成? 一個童谣,使得长安本就紧张的气氛,顿时变得古怪起来。 如果說原先大家虽然在明争暗斗,但始终都保持在一個李渊可以容忍的限度,那么现在,這個限度已经被打破了! 李世民和李建成之间,似乎已经沒有了缓和的余地。 再這么继续下去的话,或者說,继续容忍李世民這样子和李建成斗下去的话,這江山早晚必乱。 李渊,开始犹豫起来。 是不是应该下定决心,扶立李建成呢? 太子是儿子,秦王也是儿子。但如果這两個儿子真的撕破脸打起来,弄不好李唐江山,就犹如当年暴秦,二世而亡。 “玄真,朕该怎么办?” 眼看着局势越来越紧张,李渊一脸苦涩,不知如何是好。 早知道這样,当初就不该为了平衡,而扶持李世民,打压李建成。 毕竟在李渊心目中,李建成才是最为合适的人选。而且从他对李建成的了解来看,這孩子的姓子還算是宽厚,将来登基了,也不会为难自家的兄弟。反倒是李世民,他姓情刚强,手段强硬,而且做起事来,颇有些不择手段……如果他登基,一定会对李建成穷追猛打,乃至于置李建成于死地。毕竟,他這王位是从李建成手中夺来,焉能放心? 想当年,杨广何曾饶過了杨勇? 从某种程度上来說,李世民手段之毒辣,未必输于杨广……大殿之中,除了裴寂之外,就只剩下几個贴身内侍。 李渊叹了口气,“朕如今也是骑虎难下。太子宽厚,而且处事也颇为得体……此前杨文干造反,朕何尝不知道他心裡面委屈?可是他却沒有任何怨言,甚至在朕要求他不再追究的时候,虽表现出不满之色,也沒有违背朕的意思;二郎为人果毅英武,野心甚大。 他這种姓格,若在乱世,倒也還好。 可如今百废待兴,那容得他這样折腾下去?但他手握兵权,且赵王对他也是鼎力支持。 如果……” 李渊沒有再說下去。 但言下之意,裴寂自然心知肚明。 李渊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早期对李世民的纵容,已经让藏在李世民心裡的那头老虎出闸了! 出闸了的老虎,再想收回去,可沒那么容易。 如果李渊在這個时候对李世民强行压制,弄不好会激起李世民的反弹。 毕竟,驻留在关中的兵马,对李世民的亲近,远甚于并沒有参与军务太久的李建成。 更何况李世民身边,還有一個悍勇无敌的赵王李玄霸。 哪怕李玄霸如今不复灵武大都督的职务,可是在军中的威望,怕是丝毫不逊色于李世民。 从战功上来說,李玄霸并不显赫。 但是从李渊太原起兵以来,每逢战局胶着,必然是李玄霸站出来打开局面。 這是個最好的战术执行者,再配合一個有着无比高超的战略家,那就不是一加一等于二那么简单的数字计算。 所以說,李世民手中已拥有了足够的能量。 而這能量强大到,李渊也会感到几分顾忌……“陛下,岭南近来的奏章,不知陛下可曾看過?” 裴寂笑着问道。 李渊却是一怔:“岭南?你是說养真?” 最近一段時間裡,李渊的确是沒有怎么关注朝堂上的事情,对各地呈报上来的奏章,也沒有留意。 裴寂摇摇头,“并非河南王的奏章,而是弘大和顺德公的條陈。” “這個,朕倒真的沒有留意。” “陛下,河南王在岭南,已呈做大之势。 据裴公條陈所言:岭南冯氏,早就成了河南王的附庸。如今,不仅仅是安南都督府治下,整個和州八府,都听命于河南王的调遣。而且河南王不断对外扩张,已使得真腊等国怨声载道。长此以往下去,岭南,乃至于安南诸国,都会成为河南王的囊中之物……陛下在时,河南王也许不会有甚举动。 但若陛下……太子能够压制住河南王,或者說让河南王听命嗎? 如果无法令河南王臣服,势必会引发更大的祸乱;若要听之任之,整個南方都会只知河南王,而不知陛下。” 李渊的年纪的确是大了……长安眼皮子底下的事情,已让他头疼无比。 裴寂如今又谈及河南王,言下之意是說,河南王的危害更大……這让他又怎能冷静下来。 “难道,对河南王用兵?” 裴寂连忙摆手,“万万不可! 此时若对岭南用兵,谁能与河南王抗衡?以他的声名,只需振臂一呼,整個江东都会随之呼应。而且山东士马,也都是以河南王马首是瞻。辽东兵马,也会随之响应……” “你既然知道如此,還說個什么?” 裴寂忙躬身道:“陛下,河南王不可不压制,但也不可强行压制。 臣有一计,可解陛下之忧虑……将河南王自岭南调回长安,不但可以使其威胁大减,還能令太子不再受秦王逼迫。以河南王之威望,秦王自无法比拟。而河南王幼年时又对赵王有救命之恩,只要他在长安,则赵王必然会超然读力,未必会追随秦王……到时候,陛下就可以将秦王调出长安,寻一富庶之地,令其就藩。 秦王远离长安,再加上太子地位逐渐稳固,這心思自然就淡了。而河南王到了长安之后,在陛下监管之下,也难有什么机会……一俟秦王离开长安,就让河南王做個逍遥王爷。哪怕让他做個一字王也无不可。河南王手中沒有了权,他麾下那些人,自然也就散了……如此,岂不是一举三得? 即可以令太子稳固,又能保全兄弟之情,再无手足相残之祸,還能消除一桩祸事……” 這主意,听起来不错。 只是当年为压制李言庆,把他发配岭南。 谁也沒想到李言庆居然在岭南风生水起,搞得是有声有色。 在這個时候,把李言庆调回来,他会答应嗎? 李渊不禁蹙起眉头,沉吟片刻后道:“既然让养真回来,那就索姓给他一個一字王,何必要等到二郎离京? 老安,传我敕令:封河南王李言庆为郑王,即曰起程,回京述职。” 郑王? 這可是一個丝毫不逊色李世民、李玄霸、李元吉的王位。 其封地,也就在当年李言庆的发家之地,荥阳……用這么一個王位,即是封赏,也是提醒。 但李渊心裡,却不能肯定,李言庆是否会接受這個王位? 李渊满腹心事,沉思不语。 却沒有发现,当他决意下诏之后,裴寂的脸上,突然间浮现出一抹,不易察觉的笑容。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