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清贫如洗 作者:未知 顾青有点尴尬。 他发现自己无意中制造了某些误会,昨**丁二郎叫爸爸纯粹是前世打架后的规矩。 所谓“成王败寇”,胜利者问一句“服不服”是必须走的流程,绝大部分失败者都很识时务,說一句“服”,然后双方偃旗息鼓,当然,也有脾气倔的說“不服”,沒关系,再战三百回合便是,战到其中一方說“服”为止。 前世孤儿院的游戏规则裡,暴力能解决绝大部分問題,因为沒有爹娘管教,孤儿们自己制定了暴力之后的一切流程,唱“征服”和叫“爸爸”是流程裡必走的两個项目。 后来长大了离开孤儿院出去读书工作,便再也沒有多少机会使用暴力手段了,顾青几乎已忘了自己的打架技能,直到昨日被丁儿郎追打,技能才再次被点亮。 胜者为爹,败者为儿,天经地义的事。所以打了丁二郎后,顾青下意识地把這個规矩带到了這一世。 只是顾青沒想到宋根生如此识时务,猝不及防的一声爸爸令顾青有些失措。 我拿你当兄弟,你却打算给我送终…… 顾青一愣之后,马上朝宋根生露出慈父般的微笑,点头表示已收到他的诚意。 不解释了,误会就误会吧,解释起来太累。 日暮时分,宋根生看了看天色,向顾青告辞回家。 看着宋根生单薄瘦弱的背影,顾青心中不由浮起几分暖意。 昨日揍過丁二郎后,全村的同龄少年皆畏他如虎,隔着老远用惊惧的目光看着他,只有宋根生毫不犹豫地主动上来将他扶回家,并且打水给他洗伤口。 顾青知道,自己的前身跟這個宋根生的关系一定很亲密,可能他是自己在村裡唯一的朋友吧。 以后尽量好好待他,那声爸爸不能白叫。 莫名其妙的,顾青忽然觉得自己的肩头担起了一种责任,說不清道不明,可能是父爱吧。 奇怪的是,丁家兄弟也叫過,顾青却完全不想对他们负责,宛如渣父。 胃部饿得隐隐作痛时,顾青才察觉自己应该做饭了。 无父无母,独居陋室,一切都得自己动手。 顾青揭开家中存米的小缸,然后开始忧虑了。 家中有粮,大约有一升黍米,可长久的忧患意识告诉顾青,這点粮食吃不了多久,如今才八月,离秋收還早,家裡的存粮恐怕不够一個月的量了,也就是說,粮食危机近在眼前。 更過分的是,家裡除了那点黍米,居然沒有任何菜。 所以,唐朝人吃饭就是货真价实的吃饭嗎?除了饭什么都沒有? 不太明白唐朝的规矩,顾青觉得很不适应。前世過得再落魄,至少有一小碟咸菜下饭,沒想到這一世竟被命运打落谷底。 站在家门前,顾青来回踱步,踌躇不已。 很想去邻居家串個门儿,一通废话寒暄后点明来意,我家今天吃米饭,谁家借点肉? 這么干可行性還是很高的,毕竟自己挟新任村霸之余威,只是有点不要脸。村霸的名头已经够LOW了,总不能真去抢乡亲们篮子裡的鸡蛋吧? 天色已黑,顾青觉得自己今日很难吃上肉了,只能明日再想想办法。 小心翼翼捧出一小把黍米,洗過之后用家裡唯一的破陶罐装上水,灶台的干柴倒是不少,山村裡最不缺的就是柴了。 米饭熟了之后,顾青看着面前一小碗冒着热气的米饭,幽幽叹了口气。 這顿饭怎么吃?沒菜也就罢了,连米饭也只有小小的一碗,难怪自己這副身体又瘦又干,前世若遇到丁二郎那样的恶霸,只需两拳便能让他跪在地上狂掐丁二郎的人中求他不要死,這一世揍人不但自己受了伤,居然還让丁二郎活蹦乱跳回去,而且胆敢第二天叫帮手来复仇。 這就是体质的差距啊。 顾青决定从明日开始,要为自己的身体素质做点什么,如今的他一无所有,唯一的资本就是他的身体。 断绝一切娱乐活动和夜生活甚至连生存都有危机的日子裡,還有什么动力能支撑他继续活下去? 当然是一颗想吃肉的心。 ………… 山村之所以叫山村,自然是有山又有村。 第二天一大早,顾青便爬上了村子旁边的一座无名矮山,在山腰一颗槐树下挖坑,不停的挖坑。 宋根生站在他身后,表情复杂,欲言又止。 顾青埋头干活,在一块地势相对平坦的杂草丛中,徒手挖出一個半径一尺的坑,坑底一如既往地布置上削尖的木枝,再小心翼翼做好伪装。 看着面前那個完美的大坑,宋根生小心翼翼地道:“你……似乎很擅长挖坑?” 顾青头也不抬道:“我還擅长抬棺,擅长埋人,擅长布置灵堂,总之我多才多艺,你那声爸爸沒白叫。” “是。”宋根生立马毕恭毕敬,瞬间入戏到那個神秘而高端的仪式裡。 顾青好奇地看了他一眼:“你以前也這么怕我嗎?” 宋根生犹豫了一下,道:“以前不怕,现在怕。” “怕我揍你?像揍丁家鼠辈一样?” 少年郎终归有点血性的,宋根生顿时想否认,再露出一個“我不怕你”或者“我很扛揍”之类不怂的表情,然而看到顾青那张看不出情绪的脸以后,宋根生還是很不争气地道:“是。……我不会惹怒你的。” 乖巧得让人心疼。 顾青笑了:“我也不会揍你的。” 宋根生松了口气,這两天面对顾青时惴惴不安的心理终于稍有舒缓,胆子大了一点的同时,话也多了些。 “我能问问……你又挖坑做什么嗎?” 顾青叹道:“做陷阱,我在等某只倒霉的小动物一脚踩空,小兔兔,小鹿鹿,小熊熊,小鸡……咳,总之任何动物都行。” 宋根生恍然:“原来你想打猎。” 犹豫了一下,宋根生又道:“可你挖的這個坑……太浅,洞壁也不光滑,就算有猎物掉进去,它也会很快逃出去的。” 顾青脸色一僵,挖坑他擅长,但打猎……真的不擅长,两辈子都沒干過。 “這裡的猎物如此聪明嗎?我昨日在家门前挖的坑,连人都上了当,难道還困不住猎物?” 宋根生解释道:“那是丁家兄弟不察,他们根本沒想到你居然如此……” “如此卑鄙?” “不,如此机智。”宋根生显然是個很会聊天的人。 顾青看着眼前這個不成功的坑,心裡充满了挫败感,然后……不知为何又发起了呆。 宋根生也不說话,二人就這样保持着诡异的安静。 良久,顾青喃喃自语:“猎物不上当,人却上当了,也就是說,丁家兄弟连畜生都不如?” 宋根生呆滞,然后苦笑道:“你……太犀利了,真的跟以前不一样了。” 顾青一惊:“我刚才說话了么?” 宋根生给了他一记肯定的眼神。顾青顿时有些迷惑,为什么发呆的时候会不自觉地把心裡话說出口?记得自己前世沒這毛病,难道自己的灵魂還沒适应现在的身体? 顾青叹了口气,埋头将坑裡倒插的木枝拔了出来,继续往深挖坑。 “想吃口肉为何這么难?”顾青黯然叹息。 宋根生道:“村子后面有個山谷,那裡有個石潭,如今正是鱼肥虾壮的季节,为何不去那裡试试?” 顾青欣赏地看了他一眼,越来越发觉宋根生是個很不错的朋友,如果“朋友”二字像游戏一样能升级的话,在他心裡已悄悄将宋根生从陌生人升级为狐朋狗友,离真正的朋友尚有差距,努力攒攒经验值,年底以前大约還能再升一级。 “稍停便去,這個坑還是要挖的,做事不能半途而废。”顾青埋头挖坑,挖得很认真。 宋根生也上前帮忙,二人合力挖了很久,约莫挖了三尺左右的深度才停下。 他们不得不停下,因为挖到了不一样的东西。 顾青抬起双手,手上一片漆黑,惊讶地道:“這是什么?” 宋根生看了一眼,神情颇为淡然:“石墨,也叫石炭,早年间听村裡的老人說,青城山附近有石墨,不過无甚大用。” 顾青神情古怪地盯着漆黑的手,缓缓道:“你读過书嗎?” 宋根生露出傲然之色:“我祖父在世时教過我一些,他是村裡唯一读過书的人。” “我读過书嗎?” “你当然沒读過,村裡读過书的只有我祖父和我,我爹都沒读過,他說他不是读书的料。” 顾青语气愈发缓慢,指着大坑中间那块黑漆漆的物事,一字一字地道:“我读书少,你不要骗我。這东西你们管它叫‘石墨’?它难道不叫‘煤’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