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陈青
陈青也穿戴整齐,神色木然的斜挎着鞋具箱出了门。
身后屋内,這一世的父母也已在朦胧的晨色下,洗漱准备出工。
而不止是他们一家,同一层楼的左邻右舍也都早早的起来,在阳台准备着开始今天的活计。
這些人裡,有穿着粗布砍袖短裤,露出流线肌肉的搬运工;有穿着马褂,戴着渔夫帽的黄包车车夫;還有脖上挂箱,箱子裡装有香烟火柴,瓜子桂花糖的小贩等等。
住二楼的陈青从走廊穿過,向楼梯口走去,沿途遇到的人纷纷向他打着招呼。
“青仔這么早啊。”、“阿青早啊。”、“阿青出工啦?”
陈青脸上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逐一回应這些邻居的招呼后,来到楼梯,他的脸上便再次变回了之前的木然。
這倒并非他不爱笑,实在是作为一個现代人的他,暂时還难以适应這個世界的毒打。
欺软怕硬的市井底层;两副面孔的巡捕员;只束缚弱者的法律等等。
這些都不是最要命的。
最要命的,是那劳碌一天只够勉强温饱,根本沒有什么出路,更沒有多余時間精力去做其他事情的“工作”。
這一切都让陈青感到“暗无天日”,身心疲惫。
如果自己当时注意点,是不是就不会穿越到這裡了?
他不止一次的想過這個問題。
說来也是好笑,他前世是一位养生专家,给過很多行业大佬规划饮食及锻炼计划,结果自己却猝死在了家中。
他已经能够想象前世的那些无良媒体会怎么赚噱头的报道他,而评论区的網友又会怎么调侃他了。
但事实上是,他先天就有心脏方面的問題,這才会走上养生的道路。
同样,這也是他猝死的原因——洗手时突然发病,手抖得厉害,将特效药全洒进了水池裡。
如果是刚穿越那一段時間,他還会为此纠结许久。
但现在,已经来了三個多月的他,只剩下了一声叹息。
“唉……”
纠结已经无济于事,来都来了,日子還要继续。
在叹息過后,陈青迈步下楼。
也就在他再次迈步走动后,他的眼底有三串数字也随之慢慢跳动了起来:
【精:0.872346256】
【气:0.343257233】
【神:0.954860745】
這三串数字是随着陈青穿越一同“觉醒”的。
起初他以为這是什么三体人的把戏,后来发现這些数字会随着他的一举一动而跳动时,他又以为是他的外挂,为此還心潮澎湃,很是憧憬了一番穿越后的生活。
直到经過這三個来月的摸索研究,他才明白,這三串数字代表的其实是他的身心、精神状况。
【精】代表了他的身体各方面。
在健康和受伤或生病时,這串数值的起伏很大,另外,运动和不运动时,這串数值也会有着相应的跳动变化。
【气】代表他身体的供能状态。
饥饿状态和吃饱状态的数值完全就是两码事,而运动和不运动两种状态下,這一串数值的跳动快慢也不一样。
但总体的,還是在不断减少,因为人的身体每时每刻都在消耗着能量。
【神】则代表他的精神状态。
這一项又非常受前两者影响,健康和受伤、生病时,還有饥饿和吃饱這两种状态以及运动与否,都会影响到【神】的数值变化。
除此之外,便再沒其他特殊神异。
沒有加点,也沒有其他功能,只是单纯的具现了陈青的身心精神状况。
而在這三個来月的研究中,陈青也已经明白了“1”代表着一個健康成年人的正常数值。
穿越后的他,现在是一個十六周岁未满的少年,身体還在发育状态,還沒到一個健康成年人的正常数值——說起来,這一世也并不是完全沒好事,至少,他拥有了一副健康的身体。
但让他很不解的是,为什么眼底的数值会具现到小数点后面九位這么多。
位数再多,最前面的数字是0又有什么意义呢?
可惜,這個問題沒人为他解答,他也沒時間去纠结這個問題。
伴随着眼底三串数值最后两位或增或减的跳动,陈青也下完楼梯,来到了街上。
回身望了一眼身后,自己一家与众多邻居共同租住的三层破旧水泥楼房,陈青在朦胧的晨色中,向着乾阳市的中心地带而去——他所住的地方在乾阳市边缘区域,這裡住的都是穷苦打工人,可沒有人花钱擦鞋和修鞋。
……
“铛铛铛~”
“叮铃叮铃~”
“卖报啦卖报啦,今天的头條是……”
“這位先生,香烟要么?”
“坐车嘞~女士去哪裡啊?要坐车嗎?”
“先生女士,要擦鞋么?”
载满客人的有轨电车缓缓行驶,前端不断发出着“铛铛”的敲铃声;
街道边缘,穿着西装或洋装裙的男女,或骑着或推着自行车前进,不时按响车铃,提醒着前方的人让路;
穿着打了多個补丁的粗麻短衣的小孩们,斜挎着装了报纸的帆布包,一手按在帆布包上,一手举着一份报纸边跑边大声叫卖;
還有脖挂箱子,到处兜售香烟火柴的孩子;来来往往拉着人到处跑的黄包车;蹲守在剧院或电影院,亦或者歌舞厅门前不远的路边或墙根下,不断招揽着生意的擦鞋匠们。
再加上周围的一栋栋最多四五层高的水泥大楼,以及大楼第一层的各种商铺门店,偶尔行驶而過的老爷车等等……
這所有的一切便交织成了乾阳市中心地带的大十字街。
清晨时分,和煦的阳光不過初洒大地,大十字街這一带便已人声鼎沸起来。
陈青一身粗麻短衣、长裤、布鞋,默默的坐在“星辉煌”歌舞厅门口不远,一边啃着自带的烙饼,一边有一搭沒一搭的向来往的上班族们招揽生意。
他走了一個多小时才到市中心的大十字街,来到這裡时,太阳已经升起一会儿。
這個時間点,正是各行各业开工,上班族通勤的时候,沒什么人擦鞋修鞋,所以他才趁着這個空档吃点自带的烙饼,当做早餐,同时也算补充经過一夜消耗,加上早上走路過来消耗的【气】数值。
随着烙饼吃进肚中,他仅有0.3几的【气】数值末几位也随之快速跳动增长起来。
而对此已经习以为常的陈青,脸上毫无波澜,边吃边目光无意识的张望着四周。
忽然,大十字街,北街街尾处有一幕吸引了陈青的注意力。
那是一名走在路上,穿着碎花旗袍,盘着头发,拎着竹制编织行李箱,边走边看手中纸條,似乎在寻找某個地方的女人。
从陈青的视角,只能看到這名旗袍女人的背影,但光是背影便已尽显婀娜。
不過,真正将陈青注意力吸引的,是這個女人背后的两道人影。
這两道人影都是男的,年龄都在二十多岁,一高一矮,高的一七五,矮的一米七不到,体型均偏瘦,皆穿着粗麻短衣、长裤、布鞋。
此时,两人正双手揣在上衣兜裡,似乎手中拿着什么,紧跟在旗袍女人身后,并脚步加快,迅速的拉近着与旗袍女人的距离。
陈青认识這两人。
這两人高的叫孙兵,矮的叫罗刚,是這一带的地痞,专门喜歡勒索像他這种外地来的,年龄小的鞋匠、卖报郎。
也是因为這两人,陈青才来到了這個世界——原身多次被两人勒索殴打,最终在一次殴打中试图反抗,结果被对方拿鞋具箱裡的锤子敲击头部去世。
而穿越過来后的陈青,也透過這两人见识到了這個世界的“黑暗”。
刚穿越来的陈青,還是现代人思维,遇到這种事首先想的是找巡捕房。
然而,当他真去时,巡捕房的人根本鸟都不鸟他,甚至将他轰了出来。
最可笑的是,轰他时,恰好有一名穿绸缎长衫马褂的中年富商走进巡捕房,那名轰他的巡捕立刻变得点头哈腰,谄媚的称呼对方为爷。
后面陈青想去律所寻求帮助,结果被律所楼下的门卫拦了下来,连门都沒能进去。
好不容易在门口等律所裡的律师出来,那些穿得西装笔挺,人模狗样的律师直接来句,一個問題十块钱让他哑口无言。
要知道,他给人擦一次鞋才两毛钱,一天下来都不一定能挣两块钱。
就這样,一番毒打下,陈青逐渐麻木了,摆摊擦鞋的地方都尽量选靠近剧院、影院、歌舞厅大门的位置,虽然有被驱赶的风险,但這些地方那两個地痞不敢過来找事。
另外,他還会经常观察周围,趁孙兵和罗刚這两個地痞不注意时拎箱跑路。
总之就是能躲就躲。
而這一带跟他相仿的少年很多,那两地痞的勒索目标很多,目前为止倒也沒被堵到過。
但现在,看着北街街尾,孙兵和罗刚這两地痞似乎在打那個外地旗袍女人的主意,陈青不禁眉头皱了起来。
不過,他并沒有任何动作。
“大概率是准备抢钱。”
陈青心中猜测。
孙兵和罗刚這两個地痞混混,虽然是附近周围卖报郎和小鞋匠的噩梦,但放眼整個乾阳市却是什么也不是。
两人撞见附近的帮派成员都得避到一旁,更何况给巡捕房找麻烦這种事。
陈青估摸這两人八成是看旗袍女人是外地来的,這才动了歪心思,想趁对方人生地不熟时干一票,抢点钱花花。
一念及此,陈青慢慢将目光收了回来。
他并不准备做什么。
经過三個多月的毒打,他已经认清了這個世界——当然,主要原因也是因为他自身难保,過去阻止不說時間上来不及,就算来得及怕也是肉包打狗,不仅阻止不了那外地女人被抢,自己身上的钱估计也得搭进去,說不定還得挨一顿打。
所以,权衡利弊下,陈青選擇了漠视。
也就在陈青慢慢将目光收回时,北街街尾的旗袍女人也同时转进了附近一條巷子裡。
紧跟在身后的孙兵和罗刚见状,顿时加快了脚步,一同转进了巷子裡。
陈青收回的余光瞥见這一幕,脑海中已经能够想象出,接下来孙兵和罗刚抢完钱迅速跑出来,巷子裡传来女人惊恐呼救的一幕。
然而,事态并沒有如他想象的那般发展。
三道身形先后转进巷子后,過了十来秒,孙兵和罗刚两人的身影仍然沒有跑出来,巷子中也沒有传出女人惊恐呼救的声音。
這让本打算漠视的陈青,眉头再次皱起。
“难道……”
孙兵和罗刚這两人是十足的人渣,因此,陈青自然会联想到两人跟着那旗袍女人转进巷子后,临时起了邪念的方向。
而這個世界的治安并不算好,只要不是死了人,或者涉及权贵人士,巡捕房对于平民中的治安事件并不是那么的上心。
想到這裡,陈青脸色不由一沉。
如果只是抢点钱就跑,不会坑害到她人一生的话,他還会权衡利弊后選擇漠视。
但這种将要坑害到她人一生的情况,接受過现代教育的他,仍然是做不到坐视不理。
当即,陈青霍然起身离开鞋摊,径直迈步朝着三人转进的巷子快速跑去。
不過,他也沒有盲目的冲過去阻止,因为他十六岁的身体素质根本打不過孙兵和罗刚這两個地痞,他也并不想挨揍。
只见他一边跑,一边伸手进衣服内袋裡,掏出了一個哨子。
乾阳市的巡捕房,每位巡捕都配备有一個哨子,在遇到有人违法犯罪时便会吹响哨子,以此来昭示巡捕的到来,吓跑罪犯。
有人說這是巡捕的玩忽职守,吹哨提前通知罪犯逃跑就不用抓人,又省力又避免了自身涉险;也有人說這是为了打断罪犯的犯罪行为,让罪犯听到哨声后停下犯罪,本意是为了保护受害人。
而不管是什么原因,陈青在得知這一点后,便悄悄搞了一個哨子放身上。
人在干坏事时,多少都会心虚,這时候乍然听到巡哨,胆小者必然被吓破胆,而胆大者则会怕被巡捕抓到,選擇逃跑。
两者很大概率都会停下正在实施的犯罪行为。
陈青原本是准备在自身遇到危险时,用来出其不意吓唬人,给自己争取生机或時間用的。
毕竟,這东西始终只是一個哨子,只有让对方以为是巡捕来了才有用,若是被看到是他在吹哨子,那就完全沒用了。
而且,被吓唬過一次后,這东西基本就沒用了,因为被吓唬的人沒有见到巡捕的身影,便会逐渐警觉回過味来。
但现在,在沒有其他有效办法下,陈青也只能将這個压箱底的奇招用了。
只见掏出哨子跑了一段路,在接近那條巷子后,陈青便将掏出的哨子放在嘴裡,用力的吹响起来:
“哔——”
一声强力悠长的哨声乍然响彻清晨的街道。
附近的人们走动的身形不由一滞,然后目光下意识的望向了哨声传来的方向。
陈青见状,吹得越发起劲用力,并一边吹一边继续朝巷子跑去,想通過哨声的逐渐拉近,营造出巡捕快速奔向巷子的假象。
一時間,只听街上“哔哔哔”的哨声不断。
然而,事情却又一次出乎了陈青的意料!
当陈青吹着哨子快步奔向巷子时,巷子中忽然拐出了一道人影。
不過,這道人影却不是孙兵和罗刚,而是那個一开始拐进去的旗袍女人!
仍是那一身碎花旗袍,手拎竹制编织行李箱,身材婀娜且曼妙,但不同的是,之前陈青只远远看到背影,而這一次则与对方面对面仅有三四米远,看清了对方的模样。
柳叶眉,丹凤眼,高挺的鼻梁与一张红唇,组合成了一张精美的脸庞。
不過,最让陈青印象深刻的,却是对方双眼中那种漠视一切的神色!
与這样一双眼睛对视,陈青不禁短暂的呆愣在了原地。
而旗袍女人漠视的眼神则是快速的打量陈青全身上下,最终停在了陈青手中的哨子上。
略微的思量過后,這個旗袍女人似乎便想明白了事情的经過,轻呵笑道:“我說乾阳的巡捕什么时候变得這么富有正义感了,原来還是我想多了。”
說完,她看向陈青的眼神从漠视变得淡然,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