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步步惊魂
大门一开,不知为何扑面而来的竟是一股霉味,满屋子的尘埃像是密密麻麻飞舞在空中的蝇虫,在她的面前乱窜。
她挤了挤眼睛,這才看清房中的一切。
——她的房间,竟然被改成了货仓!
百裡九歌无语至极,想当初若不是她与宸王有婚约,她又怎会被接来府中,而如今被退了婚,再加之自己消失了几日,這奉国将军府就不再保留她的一席之地。只怕现在爹满心想着就是将她嫁出去,甚至不惜让她嫁给容晖当妾便直接连黄道吉日都不必等了。呵,這奉国将军府,当真嫌弃她到此等境地。
“三妹妹?”這时有人唤了她。
百裡九歌望去,只见百裡红绡穿着一袭水绿色刺绣妆花裙,迈着莲步典雅而至,盈盈袅袅,如朦胧晚霞下的一树海棠。
百裡红绡有些同情的說:“三妹妹,你……别难過,今晚去睡我的房间就好了。”
百裡九歌的心中漾過一丝暖流,好歹這府裡還有大姐能替她着想。她由衷笑道:“我睡大姐那裡,大姐又要睡哪裡?”
“我去和娘挤一挤就好了,沒事的。”百裡红绡安慰道。
百裡九歌点点头,一种难觅的亲切感令她不觉拉近了与百裡红绡的距离,执了百裡红绡的手,笑道:“那就委屈大姐和二娘了,今晚我和你们一起吃饭吧。”
“好,那我做几個家常小菜。”百裡红绡也欣悦的笑了,姐妹俩不由的拉紧了彼此的手。
当晚,就应着姐妹俩的商议,百裡九歌到二夫人班琴的房间用晚膳。
房间不大,装潢也比不得赵倩和百裡紫茹那样华丽花哨,但却有着一种难言的温馨感。
席间,班琴对百裡九歌颇是照顾,倒水、夹菜,都做得恰到好处。百裡九歌也跟着孝敬起班琴来,两人好好的畅聊了一番。
却道這班琴出身不高,却是兰心蕙质,一直以来都本本分分的做着偏房,对赵倩毕恭毕敬,长久下来也算是地位稳固。若說遗憾,也唯有只生下百裡红绡一女這一件事了。好在百裡红绡很是孝顺,班琴觉得自己的女儿比那百裡紫茹却是识大体的多了。
后来,百裡九歌吃過了晚饭,又泡過澡,百裡红绡带她去自己的闺房,安顿好了方才离去。
百裡九歌立在房间正中央,环视着這围满水红色帘帐的香闺,不由意味深长的一笑。
百裡红绡喜歡水红色,這一点百裡九歌是知道的,只是百裡红绡生性怯懦,好息事宁人,所以不敢用大红大紫的颜色就怕得罪了百裡紫茹那個嫡女。
百裡九歌不由耸肩轻哼。相较之下,自己這個庶女却是张扬得太多了。
走到榻前,打着哈欠伸了個懒腰,正要躺下的,却在這时听见“喵”的一声从窗畔响起。
百裡九歌望了過去,见那未关严实的两扇窗之间溜进来一只胖乎乎的花猫,一双绿眼睛骨溜溜的圆。
這猫儿,她初来奉国将军府的时候就见過的,是百裡红绡的宠物。
百裡九歌笑问:“小猫,你的主人今天去和她娘亲挤一张床了,你是打算睡我這裡嗎?”
“喵——”花猫发出一声轻盈的嗲声,似乎是這個意思。
百裡九歌這便对着它招手,那花猫开心的窜了過来,却是沒有跳进百裡九歌的怀裡,而是懒洋洋的蹦上了床,想要睡上它夜夜最爱的软软床褥,可是——
“喵!”這一声叫,那声音竟是撕心裂肺!震得百裡九歌通体一颤。
她几乎是不能自控的后退一大步,惊愕的望着那只忽然就浑身是血的猫!
它在床上拼命的挣扎,像個在被凌迟的罪犯不住的喊着叫着。而它的身上,无数個尖锐的针孔在同时流着血,那些埋在床褥中的粗针将花猫戳得千疮百孔!它痛苦的叫声撕扯着百裡九歌的耳,一种通体发麻发冷的感觉窜遍了身子。
怎么……会這样?
床褥裡竟然被埋满了针!
是谁!這又是谁做的!又想置她于死地嗎?
难道,又是百裡紫茹和赵倩?
转念一想,不对。百裡紫茹和赵倩今日去了宫中探望那正当贵妃的二小姐百裡青萍,既然如此,她二人当是根本不知道自己回来府中了。
那是谁做的?难道是……是……
一個身影清晰在脑海深处,却是百裡九歌最不想相信的。
不,不是红绡,怎会是红绡?
她不信红绡会恨她恨得想让她死!
可是,這是红绡的床,能在床褥中埋下這么多金针的,除了红绡或班琴,又還能有谁?
红袖之下,小手紧紧的攒成了拳,克制不住的微颤。
百裡九歌望着那已经死在血泊之中的花猫,一颗心,上上下下的寻不到着落。
终于,猫儿最后的呻/吟也消失于无,再也不动的卧在血染的床褥上。
百裡九歌抬起双手,轻轻抱起它的尸体放在了桌子上,接着回到床边将床褥整個撤下,睡在了硬邦邦的床板之上……
這一宿,睡得好不安稳,被突如其来的梦境吞噬,就像是无助的被埋葬在海潮之中。
那梦裡,重重叠叠着好多個念象,仿是从时光最初溯源而上,亦仿佛是从万水千山外纷至沓来。
她在梦裡看见了霜降之夜举刀刺向她的母亲;看见了凤凰谷中对弈谈笑的师父和师兄;看见了百裡红绡和班琴和善的脸孔忽然间崩塌成丑陋的断片……而最终這一幅幅画面都被从四面八方旋来的昙花淹沒,淹沒成一片只有绚烂昙花的景色……
猛一转瞬,那昙花一现,整個世界蓦然凋零。
无与伦比的失落排山倒海的涌上心头,失落那绚烂的花朵一朝枯荣,失落所有的美丽都面目全非。
到最后,昙花散了,唯一伫立在那裡的,只剩下那辆描着昙花的雪白马车,和那三层纱帘后模模糊糊的清润身影,也随着凋谢的昙花渐渐断裂、衰败、消失在黑暗深处……
百裡九歌睁开了眼睛,缓缓坐起身来,怔忡的望向中天明月,心中思索着自己那纷乱的梦境,渐渐的,素来爽朗张扬的笑容却在此刻将苦涩凝结于唇边。
這俗世畸形如斯,连红绡和班琴自己都不敢再相信了,她還能对谁怀着希望嗎?
昙花,马车上的那人……或许只有他是黑白分明的吧!她记得两年前曾被他见過贴着伤疤的那张脸,他却面不改色,从未以貌取人。而如今,放眼整個朝都,她遇见的所有人中,只有他不会欺她是外室庶女、不会辱她伤风败俗、更不会讽她被人落魄退婚!
其他人呢?
却都是那般是非不辨、浅薄庸俗!
百裡九歌不由讪讪而笑。
可惜,真是太可惜了!那样一個让她能感到亲切又尊敬的人,却是個活不過三年的药罐子,又被屈辱的囚禁在大商,受流言奚落。
這当真是……太可惜了!
不由自主的长叹了一声,也不管自己今晚是否有些多愁善感了,百裡九歌只觉得依旧疲惫不堪。
月色下花猫那满是鲜血的尸体還泛着血色流光,落在百裡九歌的眼底,疏凉而讽刺。
這個奉国将军府啊……這种家不家的地方,却是她的家嗎?
唉!罢了,罢了!再想又有何用!還是继续睡吧,养足了精神,回芳菲馆继续作画去!
冷笑一声,百裡九歌重新卧回了榻上,翻来覆去了好一会儿,终于入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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