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诸侯同心
這种违抗天意的感觉让他心中的不安已经上升到烦躁的地步。
然后就得知洛侯府邸已经人去楼空,再联想到姬服的尸体也沒有见到。
他立刻就知道洛侯带走了姬服。
這让他有些得意的神色,彻底收了起来,浓浓的不安感悄然之间爬上了他的心头。
一個册封還不到一個月的太子,应该沒有什么大問題吧?
姬涅的死讯虽然震惊,但是并沒有多少人为他哭泣,不论是在贵族之间,還是在普通的国人之间,他的威望实在是太低了。
“父王!”
只有太子姬宜,直接铺在装着姬涅尸身的马车前痛哭着,做足了一副孝子的模样,甚至因为悲伤過度直接晕厥了過去。
申侯感动的說道:“太子真是至诚至孝啊!
這样的人成为天子,上天难道会不眷顾邦周嗎?”
随着申侯回到镐京,城中的混乱也渐渐平息下来,申侯将早就想好的一套编造出的“事实”在城中广为宣传。
用来安抚那些在城中生活两百多年的老周人。
因为他回来的足够快,镐京城最精华的部分還沒有遭到戎人的破坏。
這让申侯松了一口气,只要這些贵族和最富有的国人能够支持姬宜,想必事情就不会有太大的問題。
在申侯出示了姬涅的尸体之后,又谎称姬服已经薨逝,对公卿贵族說道:
“素王曾经說,人间不能缺少天子,就像天上不能缺少太阳一样。
孤請求各位,和孤一起推举先王的嫡子太子宜为天子,這是上天降下的主人啊。”
沒想到在這裡居然出了差错。
“大宗正不在,我們应该怎么样祭祀上天呢?”
“是啊,谁来为天子戴上冠冕呢?谁来彰显天子大宗的地位呢?”
“洛氏不在,素王的祭祀谁来主持呢?沒有素王的庇佑,邦周的天命要怎么维持呢?”
一道道的议论声瞬间淹沒了申侯,這是他万万沒想到的,這些公卿贵族居然会用這些理由来搪塞他。
当初武王登基的时候谁为他戴上冠冕了?
虽然从素王還政康王时,历代天子都从大宗正手中接過冠冕,但這不代表天子之位是由大宗正赐予的,這群人分明就是见到洛侯不在,不想上他的這條船。
做梦!
既然文的不行,那就直接来武的,他必须将這些人绑上自己的战车。
最终在明晃晃的刀剑之下,他们還是捏着鼻子认了姬宜這個天子。
一场沒有大宗正出席的登基仪式,一场拙劣的政治笑话。
在镐京之中一幕幕的闹剧轮番上演时,洛成带着姬服走到蓝田,终于和勤王军碰面了。
這支勤王军是以西周侯与郑伯为首,這也是目前镐京之东最大的两個诸侯国。
两人一见洛侯竟然出现在這裡,瞬间就是一惊,又见他带着一個身着太子服饰的孩子。
太子姬宜他们是见過的,那這個孩子的身份就呼之欲出了。
两人瞬间就是心中一沉,看来镐京城已经失守了,局势已经彻底糜烂。
两人将洛成和姬服迎进一间宽阔的屋中,這裡暂时被用作勤王大军的议事场所。
“洛侯,這就是太子姬服吧?真是天家贵胄,辉光耀灿,贵不可言啊。”
刚刚做下,西周侯和郑伯两人就对着太子姬服称赞着,而且两人都是真心实意的。
褒姒的美,根本就不是人间能有。
姬服虽然只是继承他母亲一部分的容颜,但真能称得上一句美姿容。
太子姬服有些害羞的跪坐在洛成身边,他的性格有些柔弱,但是柔弱之中又带着一丝刚强,和他的母亲很像。
“洛侯,你怎么会带着太子姬服出现在這裡,现在镐京城情况怎么样了?王上会不会有危险?”
洛成垂泪道:“申侯和西戎的联军攻破了镐京城,孤与王上分头突围。
王上将太子托付给孤,现在不知道王上情况怎么样了。
那申贼定然是追着王上去了。”
但他立刻就抹去泪水,正声道:“若是王上崩殂,申侯是一定会扶持姬宜登基的。
申侯弑君,姬宜弑父,這样逆乱人伦、霍乱宗法的乱臣贼子难道有资格登上王位嗎?
所有处于邦周境内的诸侯如果不能为君主复仇,史书上就会记载弑君,這是上天所不能容忍的。
申侯率领着戎人攻破了诸夏共主的都邑,孤与他已经是不死不休,否则孤不知道死后如何去见素王啊!
周侯、郑伯,我們都是姬姓的诸侯,等到与晋侯、张侯会面,我們一定要歃血为盟,共同扶保太子服啊。”
其实几人心中都有数,天子姬涅大概率是崩了。
那么现在太子服就是未来的王,只有十几岁,這与昭王是多么相像啊。
摄政!
两人的脑海之中瞬间蹦出了這個字眼。
西周侯躬身道:“洛侯,您是大宗正,执掌邦周天命,還受到王上的托孤,我們都是姬姓的宗亲,难道会不听从您嗎?”
郑伯更是直接撕下衣袍的袖子,动情道:“太子,洛侯,诸夏是多么不易啊。
从三王五帝时起,诸夏艰难求存,直到武王克商,素王出世,上天眷顾,才有了如今的富贵。
我們的祖先聚集在镐京之中,在素王的面前起誓,共同维护天子大宗的威严,世世代代的作为天子的屏障。
其他人臣不清楚,但两百年来,郑国一日也不敢忘却。
只希望能够为诸夏献力啊。
若不是郑国大部分已经东迁,臣定要举全国之兵,救天子于戎人之手。”
這一番声情并茂,郑伯甚至說着哽咽起来,另外三人也都被感动,眼中垂泪。
洛成望向太子姬服,语重心长道:“太子啊,看看這两位臣子吧。
他们都是您的伯父,愿意为您效死。
這就是姬姓诸侯的忠诚啊。
邦周两百年,凡是得到姬姓诸侯拥护的王就成功,凡是被诸侯厌弃的王就失败。
您要汲取這些教训。
等您登上王位,一定要善待姬姓的诸侯,這些宗亲贵戚是您将来的依靠。”
洛氏一向顺势而为,申戎之乱不论最后怎么处理,天子权威一落千丈,王室力量彻底清空都已经是必须要面对的现实。
现在王室甚至连做裁判的能力都沒有了,想要安稳的存活下去,必须要依仗這些诸侯的力量。
有洛国作为居中协调,天子作为天下共主的位置還是沒有問題的。
太子姬服已经被感动的留下泪来,他抹抹眼角的眼泪,向着周侯和郑伯下拜,洛成对這個不合礼制的行为直接忽视。
姬服满脸肃然,郑重道:“母后曾经說,只有到了危难的时候,才能看到谁是对你好的人。
孤现在见到了,危难的时候,只有自己的亲族是值得信任的。
孤如果能够登上王位,一定要重重的赏赐姬姓的亲族。
周侯,孤允诺,夺回王畿,孤会赏赐给您大片肥沃的土地。
郑伯,您是尊贵的姬姓诸侯,一個伯位不能匹配您的身份。
孤会赏赐给您侯爵的高位,不论您的国家迁徙到哪裡,孤都会赏赐您十座城池。”
這一番允诺的言语,周侯和郑伯很是满意,觉得這位天子会是一個仁慈的王。
洛成正要說话,突然咳了一下,嘴角一丝鲜血流下。
几人先是一惊,连忙问道:“洛侯,這是怎么了?你的身体沒有問題吧?”
洛成挥挥手道:“先前在镐京城中,祭祀昊天上帝与素王,老祖引下天威,让镐京城六月飘雪。
孤不過是個凡人罢了,纵然是天威的万分之一压在身上,也要折寿的。
太子不用担心,十数年之内不会有事的,臣一定会看着您登上王位,天下安定。”
西周侯与郑伯心中都是一凛,路上的时候就听說了這件事,這可是真正的天威,洛氏果然深不可测,要更加慎重的对待。
望着眼前的洛成,太子姬服又想起了自己的母亲,“服儿,你要重用洛侯,他是有能力的忠臣。”
“洛侯……孤……孤实在不知道该……”太子服哽咽道:“卿不负孤,孤不负卿,有违此誓,上天践之。”
一個重感情的天子是所有人都希望见到的,西周侯与郑伯脸上的笑意更是灿烂。
经過這一番,四人的陌生感已经完全消失了,勤王军的四位高层已经有了共同的目标。
谈起镐京城,深受素王影响的西周侯恨声道:“申侯实在可恶!即使对天子不满,怎么能够引西戎之兵来攻呢?
這是诸夏之间的家事,居然引得外人掺和。
他的罪行真是车裂也远远不足以偿還万分之一啊。”
郑伯喟然叹道:“现在应该怎么办?是直接到镐京驱逐戎人,還是先等着其他路的勤王大军。”
镐京城四面都有诸侯作为屏障,现在北面的诸侯反叛,甚至已经攻破镐京城了。
南面和东面的诸侯就是郑国和西周国为首的,還有东北方的晋国、张国等等,這两路诸侯是能够会和的。
最后就是西边的嬴姓氏族建立的诸侯国。
至于洛邑东部的那些国家也就只有卫国的距离還算近,其他的宋国、洛国、齐国都距离镐京太远。
而且他们還要防备东南方向的夷人以及那些与邦周迥异的方国,比如徐国。
這個徐国与封在镐京以西的徐国在两百多年之前還是同宗,但是现在已经完全不同。
洛成立刻否决了进军镐京城的想法,“打仗第一要诀是稳,单单依靠现在的大军,恐怕還不是申戎联军的对手,西边的诸侯等不到,但還是要等晋侯他们。”
不单单是为了确保战争的胜利,還要确保姬涅必死。
而且申国這一次进攻镐京可以說是倾国而动,而且還纠集了他在整個西北的盟友,诸如曾国之类全部跟着他一起来。
再加上西戎的势力,這股力量真不是沒有全力出动的一路勤王军能够媲美的。
尤其是郑国虽强,但是基本上一半已经搬到洛邑往东去了,现在郑伯带来的只有一半力量。
定下了先于晋国会和的决定之后,就派出斥候去向镐京的东北方向联络晋国的勤王大军。
另外再派出斥候探查镐京城现在的局势。
最终勤王大军在彤邑会和。
以洛侯、晋侯、西周侯、张侯、郑伯這五個姬姓大国的国君为首,其余陈伯、许伯等小国为辅。
足足二十多位诸侯汇聚在這裡歃血为盟,甲兵有十万,战车三千乘,如此雄壮的军威,让所有人都信心满满。
太子姬服身份高贵,众人便团团围着他,洛成一一为他介绍在场的众人。
“這是张侯,姬姓宗亲,是昭王时期受封的,這次前来勤王,太子要记着。”
“這是晋侯,也是姬姓宗亲,素王摄政时期就受封,两百年来为邦周立下无数功劳,是姬姓宗亲之中最强的诸侯国,太子日后要多加倚重。”
那些异姓的诸侯,洛成也一一为姬服介绍,甚至将他们哪一代与王室通婚、或者与太子姬服母族的褒国有通婚都能一一說出。
這让众人不禁佩服,怪不得每一代洛侯在协调诸侯国关系之间都是一把好手。
這些诸侯已经知晓了先前太子姬服、洛侯、西周侯、郑伯四人互相允诺的事情。
太子姬服的态度让他们很满意,所以对待太子姬服的态度很是亲切。
通過一番介绍,太子姬服对這些温言善语的诸侯们好感大增,诸侯们在未来的天子面前露了脸,也都非常满意。
先前派去镐京城打探消息的斥候也回到了勤王大军驻扎的营地,带来了意料之中的消息。
天子姬涅崩于乱军之中,王后褒姒同样薨逝,而且申侯已经立姬宜为王。
“洛侯身为大宗正,他不在场就举行登基仪式?他们祭祀的哪個天?拜的是哪個素王?”
张侯忍不住嘲讽,诸侯们就嗤笑起来,洛氏一脉站在他们這边,从心底裡面就给了他们一种天命所归的暗示。
“王上崩于乱军之中?
這不過是申贼掩饰的言语罢了,明明就是他弑君,還說出這种矫饰的话。”
到了這個时候,其他的话也不用多說了,直接拔营前往镐京与申人以及戎人决战即可。
申国還是离开中原太久了,這导致申侯低估了洛氏這個名号在中原的威望。
他认为太子服才被册封不過一個月,太子宜被册封多年,与众多的姬姓诸侯、异姓诸侯都书信来往,即使勤王大军来到镐京,也应该认可太子宜才对。
正常来說的确是這样的。
但他永远也想不到,洛成只凭借一個洛字就能镇住各方诸侯,让他们认可太子姬服的正统地位。
更不要說先前那一场突然落下的大雪,已经传到了诸侯联军的营中。
這场神迹让一直笼罩着神秘光环的洛氏,更是神秘莫测起来。
這让洛氏的威望更是卓著,况且太子姬服孤身一人,对待诸侯们的态度也很让他们很是满意,种种因素加持之下,勤王的诸侯们選擇了太子姬服。
在诸侯齐心一致之下,诸侯联军绕過骊山,走過蓝田,来到了镐京。
這個时候镐京往西以费侯为首的嬴姓、姒姓诸侯们沿着渭水一路疾驰,终于走到了终南山北部的犬丘,与镐京城隔河相望。
三支兵马屯驻在三河平原,情势瞬间紧张起来。
……
懿王温柔贤善,执政有五:敬天、奉宗庙、重亲、听谏、爱民,所以有天下,先王所不能及也。——《史记·周本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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