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姬完与熊顿
就在洛苏三人召集诸侯会盟准备勤王时,洛邑中的周天子也开始了南征的准备,他从幼时就听着武王与素王东征的故事长大,对两位先王的事迹心生向往,充盈的府库和强大的军队给了他信心。
洛邑王宫之中,自从将阻止南征的重臣斥走后,天子姬完就一直兴致勃勃的在战图旁指指点点。
“纪侯、由侯,你们說寡人抓到那楚蛮要如何责罚他,才能彰显天子威严?”
纪侯摇头晃脑捻须笑道:“不如将其囚于车中,上露其首,传往各国,各国诸侯定然畏惧,对天子更加恭谨。”
由侯同样建言道:“楚蛮僭越称王,這是大逆不道的,素王东征时曾在奄国大施宫刑,攻破楚蛮都城时,不如依照旧制,将男子全部施加宫刑,女子贬为奴隶。”
姬完面上一喜,就听邯侯怒声道:“天子千万不要听从由、纪的谄媚之言,熊顿虽然僭越称王,罪不可恕,但只诛杀他和亲族就可以了。
丹阳城中虽然不是周人,却也是通晓周礼的夏民,夏君夷民、变夷为夏是我邦周的国策,绝对不能有丝毫损坏。
况且数万的夏民日后可以分封给宗亲贵族。
一杀了之会损伤天子的仁德,从先武王起历代先王的夏君夷民之道甚至都可能毁于一旦。”
邯侯在王庭之中是与洛苏一致,反对姬完南征,但天子执意如此,他只能跟着。
他虽然不会统兵,但是做個军师,军阵之上献计還是在行,只希望能够查缺补漏,不要败的太惨。
实在沒想到第一次商量对策就听到由、侯二人进献谗言,而且天子竟然還意动,气的他胡子都要翘起来。
姬完觉得邯侯說的有道理,便踌躇起来,对由、纪二人迟疑道:“由侯、纪侯,寡人觉得邯侯說的有理,昔年先祖武王与素王的东征功臣都在新土上受命封建,寡人征讨楚蛮之后,定要大赏功臣,楚国虽然是蛮夷之地,但毕竟做得一国之主,也是恩赐,而且封国之后,便不需要多赏财货。”
如果洛苏在场恐怕心中又要腹诽,甚至给他一個“守财天子”的诨号,苛待功臣,吝啬财货,王庭重臣要么是你的宗亲,要么是你的外戚,這些人离开自己的国度,放弃华美的衣物、曼妙的美人、国中至高的地位,来到王庭辅佐你,结果你连些许财货都舍不得。
沒有震慑群臣的本事,又不懂的向群臣施恩,這哪裡是圣王的做派呢?
邯侯也算是比较了解姬完的性格,面上一丝表情也无,他是先王时期受封的妫姓诸侯,与陈侯是同宗,因为先王对他有恩,又是姬完担任太子时的老师之一,便派遣自己嫡长子去邯地建国,自己则留在王庭辅佐姬完。
由、纪二人见到自己建议被否决,眼底不禁对邯侯生出一股怒火,当初洛苏仗着自己乃是素王之后,便对两人时常呵斥,但洛氏在诸多姬姓诸侯国中称得上实力雄厚,姻亲故旧更是强大,洛氏声望也高,两人自然不敢還嘴。
但沒想到邯侯一個外姓诸侯,建国不過二十年,嫡女不過九嫔之一,国小力弱、血统卑微,竟然敢落姬姓宗侯的脸面,若是齐侯那样的外姓贵戚他们就忍了,但邯侯也敢来撩虎须,两人对视一眼,瞬间就达成了某种共识。
邯侯并不知道只是一段话就让由侯、纪侯对他升起了杀心,见到天子采纳了自己的意见,心中稍稍放下心,便提出了自己的建议,他上前指着战图道:“王上,楚国位居南蛮之地,比昔年徽侯的国土還要向南许多,当年先王将熊顿之祖封在那裡只是随意一划,并不知晓山川地理、河流湖泊。
但近年来其他诸侯开拓南方也算有一点成果,根据他们的反饋,南蛮之地与我中国大不相同,其境内多河流、雨水充沛,丘陵纵横,因为人口少,所以森林极多,我军短時間内恐怕是不适应在那种地方作战。”
听到邯侯所言,由侯、纪侯竟然浮现出一丝笑意,纪侯立刻打断了邯侯接下来要說的话,不满道:“邯侯,王上承天受命,何等聪慧,這些老生常谈的事情难道会不知道嗎?孤看你就是死性不改,想要阻止王上南征,還請王上治邯侯罪!”
邯侯一怔,就见天子同样脸色阴沉下来,心中不禁一凉,愤声道:“王上,臣只是建言献策,绝对沒有阻止您南征的打算,還請王上明鉴。”
听到邯侯解释,姬完這才脸色稍霁,但也已经沒有心思再谈论下去,便挥挥手让几人都退下去。
“臣告退!”
三人退出殿外,互相怒视,邯侯冷哼道:“你们一味恭维天子,致祖宗宗庙于何地?你们都是姬姓诸侯,一宗之主,为什么要做這种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情?”
由侯脸上带着冷笑,不屑道:“孤听不懂你在說什么,等到孤辅佐天子平定南蛮凯旋之日,孤定要洛侯看看,這姬姓宗族不只有素王一人能定天下,看他日后還如何自恃身份,瞧不起孤!”
纪侯也是同样神情,洋洋得意道:“熊顿名不副实,不過是蛮荒之地的一個子爵罢了,等到天子大军一到,定然如土鸡瓦狗,不堪一击,到时候顺势扫平那些不服王化的遗民,這等大功,自素王之后,再沒有過了。”
邯侯实在是沒想到這两人竟然是存着這种想法,他们竟然不是故意蛊惑天子,而是真的觉得大兵一到就能获胜,想要以此建立功勋,不让素王专美于前。
邯侯一時間不知道该說什么,他有些难以置信两位身居高位的诸侯,居然会如此愚蠢和傲慢。熊顿吞并十数個诸侯国,一战将南方强藩徽国打的不敢南下,這些战绩居然如此被瞧不起。
邯侯摇摇头,不再多言,转身出了王宫,准备将這些信息递给洛苏。
此时天子决议南征,太傅洛苏弃官回国的消息终于向着整個天下的诸侯国传去。
各方反应都不相同,边境诸侯普遍沒想到天子会使用亲征這么激进的手段,他们非常清楚战争中最多的就是意外,尤其是率领大军到一個陌生的地方。
但大部分的诸侯心中都是一喜,他们的喜悦之心是有原因的。
在過去面对這种情况,通常都是派遣一位四镇诸侯为将,从王畿中率领禁军的一军出征,同时天子下诏命令各诸侯国出兵自带甲胄、战马、粮草随军出征,战后還要根据各国战争中的表现赏赐或者惩罚。
這种制度既能保证天子禁军有实战,又能防止突然六军全部覆灭,导致天子彻底失去压制诸侯的武力,還能定时消耗诸侯的人力物力,缴获的物品還能有一部分进入王畿府库,保证王畿的财政良好。
所以诸侯一向将随军出征看作一件苦差,拿到的好处极其有限,通常只有少数人能捞回本钱。
這次天子要率领六军亲征,還发动了整個王畿的人力物力,還不需要他们出兵出钱,谁能不高兴呢?
所有人都沒有想過姬完会输,开什么玩笑呢?
那可是诸侯们无数钱粮养出来的禁军,会盟的时候就能看出来是强军。
了解了一切的姬昭有些无语,他殚精竭力想出来的政策是给正常人准备的,只要循规蹈矩的做就沒問題,但是碰到姬完這种坑货,再精妙的制度也救不了他。
王畿众臣之中,只有洛苏或许能够约束他一下,但洛苏苦劝无果之后,直接放弃了他,在洛苏心中邦周的宗庙社稷大于天子。
既然姬完不能王天下,那便换一個合格的天子,姬完有两個嫡子,好好培养,或许能再出现一個康王那样的圣君呢?
楚国,郢都。
姬完要亲征楚国的消息同样传到了熊顿耳中,他正在校场之中练武时,有大臣匆匆跑进来告诉他這個消息,熊顿一愣然后直接笑了起来,“寡人還沒有去找姬完的麻烦,他竟然敢来楚地找寡人。”
楚国重臣们的心中其实還是很担心的,毕竟天子六军人马众多,而且粮草充足,甲胄的穿戴率也是很高。
毫不夸张的說,天子六军是如今整個邦周最精锐的集团军,而且人数也是最多。
但熊顿不担心,他笑得很是大声,甚至浑身的肉都颤动起来,他的长相和俊美文雅沒有一点关系,身高超過了一米九,身躯只能用庞大来形容,表面是一层厚厚的脂肪,但他绝对不是一個行动迟缓的胖子。
正相反,他每一次挥舞长戈都充满了力量感,那层厚厚的脂肪下面是一條條宛如虬龙的肌肉。
他的力量极强,辗转腾挪之间的速度也很快,而且那些厚厚的脂肪不但能够让他抗住重重的打击,還能让他连续穿戴重甲作战而不虚脱,他曾经从早上一直作战到傍晚,就是依靠着强大的身体机能。
如果姬昭能够查看他的属性,就会发现這是一個统率和武力都达到了99点的天生战神,真实歷史上能达到這個数值的,叫西楚霸王,擅长以少胜多,打垮敌军意志。
再细细将北方传来的情报读下去,更是忍不住开怀笑道:“這姬完如此愚蠢,竟然让洛侯苏弃官而去,真不知道天命为什么会降临在他的身上,這一次寡人便试试這位上天之子的成色。”
虽然心中還是有些担心,但既然主君這么有自信,他们对主君打仗的本事有着无條件的信任,這些追随熊顿多年的大臣還是纷纷让自己笑起来。
熊顿对洛侯苏還算是熟悉,当初他還沒有僭越称王的时候,洛苏曾经试图将楚国纳入上层诸侯圈子中,当时他准备为熊顿以征讨南蛮有功,請封侯爵,然后为他寻找姬姓的贵女联姻。
后来熊顿僭越称王,這自然触动了洛苏的底线,他虽然不通军事,但邦周之中却不缺少擅长军事之人,他凭借三公高位,联络诸国,打造了一條防御线,供给钱粮,一直和熊顿打消耗战。
這一招還真的让熊顿很难受,从防线形成就不再试图北上洛邑,而是开始向西南两個方向征讨。
沒想到现在姬完不仅主动放弃国力强大的优势,還主动到自己熟悉的环境中作战,甚至還将重臣逼走。
這让熊顿都忍不住感概道:“有洛侯苏這样的贤臣却不能使用,有正确的方法却不去执行,姬完真是像桀纣一样的君主,這样的君主上天又怎么会眷顾他呢?想必他来到南方就是上天让他死在苍茫的山林之中吧。”
熊顿的国相熊临笑道:“天时地利人和,二王会猎,只留其一,也许上天注定要让王上您君临天下呢?”
熊临這话說到了熊顿心裡,姬完与他的父王都曾经对楚国恶言侮辱,熊顿自认有功,心中对两父子实在是恨极,听得众臣奉承便道:“洛邑城中的祭天之地,有先王大禹铸造的九鼎,传說中承载了周的天命,若是能打败姬完,說不得你我君臣能到洛邑去试一试那九鼎,寡人倒是想知道周天子之鼎与我楚国之鼎,孰轻孰重?”
熊顿此言一出,熊临便眼中有光闪過,惊喜道:“王上,若是姬完率军前来,臣便派遣使者,在阵上,将王上此言向那姬完转述,激他一激,到时候他定然无法容忍,若是急切之下率军来攻,定然破绽百出。”
熊顿一怔,伸出蒲团大的手拍了拍熊临,笑道:“国相奇思妙想,若是有功,寡人绝对不吝啬封赏。”
楚国這边君臣一心,群策群力已经开始给姬完准备一個個的陷阱,就等着姬完跳进来,王畿之中各官署的战争机器也开始运转。
姬昭准备将积攒了几十年的气运点全部抽掉,丰富一下自己的库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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