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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第 22 章

作者:纸鹿
林瑜从岁寒居下来,先去了角门一趟,路上见着认识的丫鬟,便问李妈妈在不在小厨房。

  “這就不知道了,你自己去看看才好。”

  林瑜道了句“也是”,等她们走远,她走小路绕到了前边园子裡。往角门的方向捎了几步,瞧见常常守门的小厮路過,一把将人拉至边上。

  两人打過几回照面,小厮记得她,捂着胳膊呲牙咧嘴:“雀儿?你手劲還真大?”

  林瑜不好意思笑笑,“弄痛小哥了,别生气。”

  “你表弟最近還在送菜么?過几日我想坐他的牛车出去一趟。”她拿出事先准备好的八钱碎银。

  這人有個住在城郊的表弟,每日大早都要赶着牛车给国公府送菜。有时园子裡的人出去,便找他租用他表弟的牛车,這事儿再寻常不過。

  小厮盯着银子看了看,沒接,“你想去哪儿?”

  林瑜飞快瞥他一眼,又羞又恼,低着声道:“我身上不舒服,得去看大夫。”說罢又将攥了许久的一两银子也递過去,“别给人說,這是定金,回来后還有钱给你。”

  女子身上有了什么病症,极易传成沒影的闲话。小厮瞬时明白了,连忙赔笑,接過银子揣进袖中。

  “是我多嘴,姐姐放心,府上這些日都要新鲜的菜,我表弟每日都得来送一趟,你挑個晌午過来就成,我叫他送你過去。”

  林瑜悄悄松了口气。

  若是拿银子告诉他自己要出角门,他定然疑心重重,直接让他表弟带自己出去,這人反倒不会细想自己出去的动机了。

  有了顾青川那晚的暗示明示,她已经不打算拿回身契,哪怕当上黑户也要尽早离开這裡。

  身处异乡,她能按照這裡的规矩给人当丫鬟,但绝不能给人当通房丫鬟。

  林瑜又去了小厨房一趟,恰巧李妈妈在,說了会子话,林瑜便以做了噩梦,要托她在外面买一枚戴在身上的玉佛为由,从荷包裡倒出了三锭雪白的银元宝。

  “要是不够,您替补個一两二两,回来我再還给您。”在小厨房一干人等惊诧的眼神裡,林瑜笑着把银子交给李妈妈。

  倘若這一干人等肯去细看,或许能够发现,林瑜那只递钱的手在轻轻颤抖。

  這是她穿越以来最大的一笔花费,心裡疼得简直像在割肉。可为了不被人知道自己這趟出来买通了守门的小厮,必须要借此掩人耳目。

  林瑜的目光强行从白花花的银两身上移开,“我先不在這吵您了。”

  她才出了小厨房,未来得及往回走,便遇上老太太房裡的丫鬟,对方带着人,客客气气行了一礼。

  “雀儿姑娘,老太太請你過去一趟。”

  *

  明净堂氛围静沉沉一片,林瑜到时,彩云正跪在地上抽噎,手裡還捧着碎裂的红翡玉手镯。

  李婆子跟着也被带来了,不解地看林瑜一眼,挨在彩云身侧跪下。

  办事的丫鬟福了福身,把刚刚小厨房裡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說了遍。听到花三十两买一枚玉佛,厅中所有人都惊了惊。

  月钱都沒有一两的丫鬟,哪裡能掏出三十两去信佛?

  彩云跪在地上沒說话,拭泪的动作却是更加频繁。

  林瑜面不改色站在她身后,只是随着周围投来的目光渐渐变多,后知后觉也跪了下来。

  “禀老太太,我最近常做噩梦,梦中有鬼怪作祟,故而花重金托李妈妈为我买一枚玉佛。”

  老太太并未应她,对身边道:“把那银子拿来瞧瞧。”

  李婆子翻开兜,三锭大小一样的银元宝拿出来,還未送到老太太手上,彩云立时說道:“這就是我的银子!”

  她今年年前拿自己攒的碎银在官中换成了一锭锭十两重的银元宝,此事早就告诉過老太太。

  丫鬟把银子捧到老太太跟前,老太太招手,“三丫头,你来瞧瞧。”

  三姑娘暗道自己来得不是时候,遇上這事儿,雀儿倘若真如彩云所說有大哥偏袒,自己怎么能出头呢?

  她拿起银子看了看,道:“我身上沒有今年官中的大钱,却在二哥那儿见過一回,前几日他身上有伤,问大夫买参药时,拿的就是這样的银两。瞧着的确一模一样。”也沒說多余的话。

  老太太瞥向底下的林瑜,“彩云放在房裡的银子都不见了,你原是姚家来的,今日這事儿可有解释?”

  這么一会儿,林瑜已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這事实在很巧,她想。

  桌上的银子是顾云平上次扔在她身上的,林瑜嫌晦气,便想着這次拿出来用了,又因为强迫症,从妙华给的荷包裡拿出了一锭一样的元宝凑上。

  林瑜道:“我沒有偷,银子是姑娘离府之前赏我的。”

  彩云听完泪也不擦了,愕然看着她,两滴残泪挂在眼角,无声胜有声。厅中站了好些丫鬟,有几個实在看不下去,喁喁私语起来。

  “她之前背弃主子,姚小姐還会给她赏钱?当别人是傻子么?”

  “就是,姚小姐走了,事情如何,還不是由她编排。”

  她们這样想也沒错,林瑜却可以拿出人证,正要开口,彩云忽地挪膝向前,泣道:

  “婢子和满春的钱都被偷了,此前亦是一起去了雀儿房间,在她床下找到的這块碎玉。老太太,满春绝对不会骗您,她可为此事作证。如今雀儿說她的银子是姚姑娘赏的,婢子无话可說,即便不拿回来也沒什么。

  可镯子是您送给奴婢的,就這样被人打碎了,莫名出现在雀儿房裡,婢子想要雀儿给個說法。”

  彩云說罢,磕了两個头。

  面前是打磨光滑的细墁铺地,彩云磕起头来咚咚作响,声音听得林瑜有些心烦意乱。

  彩云不可能提前知道自己今日会带着钱出来一趟,所以此事并非有意预谋。她丢钱是真,镯子碎了在自己房间找到也是真。

  林瑜偏头看向彩云,“你翻窗进的我房间?”

  她防备心重,平日出门都会给房门上锁,窗也从裡面合上。今日晌午出门,却是忘了关。

  即便到了此刻,她也不像一個被抓了现形的窃贼,說起话来反倒像個问案的官差。

  彩云被這股气势吓了吓,随即瞪她一眼。

  “我今日上晌发现自己钱丢了,一直等在房中,晌午瞧见你鬼鬼祟祟带着一荷包银子出去了。如何能不怀疑你?再說了,這两日只有你一直待在后罩房,不看你還能看谁?”

  林瑜又问,“這几日你可往岁寒居外走动過么?可有在何处花销過?”

  彩云听不得這话,以为她要借此指责自己服侍大爷不尽心,再把失钱一事推给旁人,立时反驳回去。

  “园子裡有吃有穿,我要去哪裡花销?匣子裡都是整银,存得好好的,還沒动用就被贼给全偷走了。”

  她又在地上磕了两個头,哽咽着对上首道:“求老太太明鉴,婢子只今日受了吩咐才下来一趟。自打去了岁寒居,并沒花销過什么,连存银的匣子都不曾打开過。雀儿——”

  “既然沒打开過,你如何能断定钱是這两日丢的?”林瑜出声打断,“彩云,或许前些天你的钱就沒了,只是這时才发现。虽然我這两日在后罩房,可前些天若有人趁着我們都不在的时候過来呢?”

  她才說完,厅中又有丫鬟小声說起了话,都在替彩云忿忿不平。

  “原先還以为她是個老实人……姚家的人一個两個,不仅主子名声不好,底下奴才德行也难看。”

  “小点声,你看她那样……”

  即便沒有张望,林瑜亦能感受到现在落在身上的目光满是厌憎与气愤。

  “老太太。”林瑜提高声音,压下周围的议论,抬起头直视端坐在红檀木嵌大理石太师椅的老妇人。

  她两鬓已是灰白,着深青佛莲绣纹褙子,戴一條素缎嵌祖母绿宝石抹额,端坐在那儿,便有股不怒自威的架势。

  迎着对方目中厉色,林瑜不卑不亢,未有退却之意。

  从方才开始,這位老太太便放任厅中丫鬟喁喁私语。想想也是,毕竟后罩房住的丫鬟,除自己以外,其余都是她院裡的人。出了事,自然倾向于怀疑一個外人。

  林瑜理解,却不能无缘无故背下這口黑锅。

  “我并沒有撒谎。小姐赏我银子时,大爷亦在场,如若不信,亦可派人去问大爷。倘若只因我今日拿了银子买玉佛,就要定我的罪,我不认。”

  话音落地,满厅都静了瞬,老太太面色也沉了沉。

  “大胆奴才!”老太太身旁的丫鬟怒斥,“谁教你的规矩?敢在老太太面前不敬!”

  林瑜垂首不语,心想连质疑一句,也能算不敬?

  “那碎了的镯子你如何解释?”彩云举起一瓣碎玉,怒视着她,“我的镯子和银子放在一起,银子不是你拿的,为何你床底下会有碎玉?满春也亲眼见到了,這事你還想如何耍赖?”

  林瑜盯着她的手腕,想起前几日早上见到,那时彩云就沒戴镯子了。

  “怎么,說不出来?”彩云刚才着实被气得不轻,舌头都咬疼了才忍住沒骂出口,這会儿脾气火气一股脑冲上来。

  她指着林瑜,“老太太,雀儿她促狭狡诈,手脚還不干净,平日在岁寒居排喧婢子也就罢了,可她竟狂妄到连主子都敢编排。在大爷身边不知要添多少祸害。府中向来不留手脚不干净的下人,求您处置了她。”

  林瑜原本撑着一身硬气,听到最后一句,所有辩解的话倏地消失在喉头,神色呆滞了一会儿。

  彩云還要继续說下去,被老太太瞥了眼,立时噤了声。

  那双半浊的眼珠缓缓转了转,落在林瑜身上,“你方才說的那些暂且算是真的,镯子這條,還有何解释?”

  林瑜低下头,“我也不知道。”

  “好個狡言善辩的奴才!”老太太一掌拍在桌面,厉声道:“起初以为你是個老实忠厚的,却做出此等沒行止之事,還要拖主子下水。倒是我老婆子看错,把你這蠢货送去了岁寒居伺候!”

  林瑜身子一颤,“婢子错了,婢子不该狡辩。”

  她学着彩云早先的模样俯首,额头贴在手背,急促道:“彩云姐姐丢了多少银子,我都愿意给她。求老太太留我继续伺候大爷,求您成全。婢子再也不敢了。”

  這些天都是她在大哥儿房裡伺候,老太太想起彩云早先所說,一时神色复杂。

  此女相貌平平,心思却深,這样的祸患绝计不能再留到岁寒居。只不過她现在是大哥儿身边的人,自己不好随便处置,伤了祖孙情分。

  她沉吟片刻,招来丫鬟,私语几句后叫其去了岁寒居。

  *

  杨瀚墨进书房禀告林瑜偷银一事时,顾青川正在案前绘丹青。

  笔墨宣纸上铺就出一枕山河,石崖间有瀑布三叠而下,上级如飘云拖练,中级如碎石摧冰,下级如玉龙走潭,隐有吞川纳海之势。*

  杨瀚墨瞄了一眼,很快便想起,這是三年前随着大爷登临庐山所见之景。

  他手中笔墨未停,只在杨瀚墨回完话时,微微侧首。

  “雀儿认了?”

  杨瀚墨想了想,谨慎道:“說是认了。”

  “属下问了具体情形,那丫鬟說,雀儿姑娘原本三番五次顶撞老太太,一听要被赶出去便慌了神,說愿意拿钱出来,求着要留在您身边。老太太似乎被此事气伤了身,請了大夫来看。”

  顾青川啧了声,玳瑁管紫毫笔落入笔洗。

  “她现在何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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