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家庭 作者:匂宮出夢 亨利埃塔的笑声,并沒有让艾格隆放松下来,他当然听得出来這到底是什么意思。 尽管并沒有被视线所触及,但是他明显都能感受到,整個餐厅都在为他而出现些许的停顿,就连坐在旁边的那几個小孩子,似乎也在等待着他的回答。 “特蕾莎,确实善解人意。”他点了点头,然后回答,“每次我和她交谈的时候,都会感觉到十分愉快。” “哦?是嗎?看来你们毕竟太年轻了,還有太多的话可說。”亨利埃塔仍旧笑着,“等到以后時間长了就不一样,像我……到现在我老早都懒得听老家伙在說什么了……哈哈哈哈……” 艾格隆瞟了卡尔大公一眼,发现他仍旧在面无表情地用餐,时不时从旁边用上等木料制成的酒壶裡面倒酒,仿佛根本沒有听到妻子在說什么一样。 如果再拿起一份报纸的话那就更加应景了。 一位曾经统领過千军万马的统帅,此刻却静静地坐在餐桌边,听着妻子数落,也许這就是他所眷恋的家庭生活吧。 “我們可不一样。”正当他思索间,特蕾莎突然反驳了母亲的话,“殿下是個很善于讲故事的人,而我喜歡听故事,我想只要不断有新故事,那就一直有话题可聊。” “殿下会讲故事?”她的二弟,年仅八岁的费迪南闷声闷气地问,“是童话书上的那些故事嗎?” “比那個厉害多了。”特蕾莎略带着一点骄傲回答,“是那些让成年人都会觉得很有趣的故事。” “我才不信。”她的大弟弟、刚才一直都对艾格隆抱有敌意的阿尔布雷希特一脸的怀疑,“你一定在骗人,你就是想要爸爸妈妈都喜歡殿下,所以一直說好话,从一开始就這样。” 特蕾莎脸上顿时泛红,显然是被弟弟說中了。 “我又沒有夸张其词,我只是陈述我所看到的事实而已。”她勉强地回答。“你這种小孩儿懂什么。” “你也只比我大几岁而已,难道你又懂很多嗎?”阿尔布雷希特不屑地做了個鬼脸,“爸爸昨天還抱怨你才這点年纪就想着嫁出去,一点都不顾念他。” 突然冒出的這句话,顿时让餐厅裡的空气凝固住了。 “阿伯特,你這個鬼东西,你要是再乱說,回头我把你从窗户裡扔下去!”片刻之后,特蕾莎气愤难当,拿起餐叉虚晃了一下,对弟弟作势威胁,“看来家裡平常都把你娇惯坏了,你居然敢這样!” “等你改姓了你就不是這家的人了!”阿尔布雷希特看上去有点慌了,但是为了面子他還是强撑着,小声讥讽了一句。 “够了!”母亲亨利埃塔原本還在看孩子们斗嘴的笑话,现在看不下去了,连忙呵斥儿子。“阿伯特,你马上给我闭嘴,吃完后自己去阁楼,晚上才许下来!” 看上去母亲的威吓终于起了作用,阿尔布雷希特只能悻悻然低垂下了头,再也不敢多說什么了。 目睹了此情此景的艾格隆,忍不住笑了出来。 “噗哈哈哈……” 一开始的时候他的小声還很轻,但是很快,笑声越来越大,最终,原本大家些许的尴尬,也在這笑声当中化解了。 “殿下,抱歉,让你见笑了。”亨利埃塔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男孩子到了這個年纪真是难管!唉,要是我生的都是女儿该多好。” “不,夫人,我完全不介意,事实上我反而觉得很有趣。”艾格隆摇了摇头,“我沒有兄弟姐妹——我的意思是,虽然我母亲改嫁奈佩格伯爵之后生下了别的孩子,但我从沒有见過他们,更别說相互间有什么感情和来往了。所以,我从沒有体会過這种家庭争吵的感觉,因而旁观的时候,這反倒让我有点羡慕,至少你们彼此都珍视对方。” “你說得很对。”亨利埃塔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家庭带来烦恼,但是更多地会带来感情的寄托,随着年纪的增长,我們所经历過的所有一切都将会变成久远的回忆,而最终,我們都只会在家庭中找到自己的归宿。” 片刻之后,她又像是安慰又像是鼓励地加了一句,“過去的事情,是你所无法控制的,你也已经足够遭罪了;但现在,你還很年轻,你還有很多机会去建立自己的家庭……我想,只要你乐意,你会成为一個很幸福的家长的,厚颜地說——就跟我們一样幸福。而我,非常乐意看到這一天成真。” 接着,她又悄然看向了面色依旧绯红的特蕾莎。 “特蕾莎,我的女儿,别把刚才阿伯特的鬼话放在心上,他只是故意气你而已。不管发生什么你都是我們的女儿,不管你未来被冠以什么姓氏,我們对你的关爱都不会因此而减少,這裡永远有你的一席之地——” 虽然她的话简单,而且语气平静,但是却又让特蕾莎极为感动。 “谢谢,妈妈,我当然不会把他的鬼话当真了。” 艾格隆看着母女两人的温馨互动,心裡也感到非常高兴。 如果要他以一個形容词来形容這個家庭的话,他觉得应该是“正能量”,家庭成员互相关爱,虽然彼此之间会有各种抱怨,但却互相抱有真心——无论是父亲還是母亲,都在尽力为女儿护持。 也许正因为有這样的家庭氛围,所以才会养成特蕾莎那样的性格吧。 但是片刻之后,少年人又觉得有些不对劲了。 饭還沒吃完就突然把话题說到改姓了…… 等等,突然把话說到這個份上,会不会有钦定的意思? 一想到這裡,他又感到有些心虚,再不敢多說一句。 可惜,虽然他有心躲闪,但是亨利埃塔却绝对不可能忽视掉今天的主角。 “弗朗茨?”她招呼了一声。 “有什么吩咐嗎?”艾格隆回应。 “其实阿伯特有一句话一直都沒有說错,特蕾莎确实都是一直在說你的好话。”她笑眯眯地看着少年人,“正因为相信她的担保,所以我老早就对你印象极好——好到了我甚至有点担心真见了人之后会失望的地步,不過让我欣慰的是,我的担心落空了,我很高兴我們家能迎来你這样的客人。” “這也是我的荣幸。”艾格隆放下了餐具,然后正容向夫人道谢。 “還是对我笑一下吧。”亨利埃塔笑着說,“年轻人要笑起来才好看。” 艾格隆只能强行扯动自己的嘴角,让自己笑得开心一些。 “這样就对了!”亨利埃塔轻轻地拍了拍手,“你的人生還有好几十年的時間要消磨,如果一直愁眉苦脸的话那也太难熬了,所以凡事乐观一点。” “您說得完全在理,可是迄今为止我所遭遇的一切,都让我不太能够乐观起来。”艾格隆小声回答,“不過今后,我会试着照您說的做的。” “特蕾莎——”亨利埃塔招呼了女儿一声,“這某种意义上也是你的责任了哦……你自告奋勇想要做殿下最好的朋友,那么你也得帮助他笑口常开,不是嗎?” 特蕾莎虽然心裡有些羞涩,但是她毕竟還是点了点头。“妈妈,我会的。” 說到這裡的时候,艾格隆已经有些提心吊胆了,生怕大公妃突然来一句你们打算什么时候订婚—— 還好,她似乎也觉得這事不用操之過急,所以总算還沒有提到最后一步,让艾格隆得以喘息了過来,吃完了這顿鲜美的午餐。 吃完午餐之后,家庭成员们要么去午睡,要么来客厅闲谈聊天,不過在過了一会儿、消化了食物之后,一直默不作声的卡尔大公突然走到了他的面前。 “年轻人,我們来一点饭后运动吧。” “当然可以。”艾格隆有些惊讶,不過马上答应了下来,“不過——您是指什么呢?” “福雷斯蒂上尉一直都在我面前夸赞你,說你是他难得一遇的学生,已经完全学到了他剑术的精髓……所以,他成功地勾起了我的好奇心。”卡尔大公耸了耸肩,“我想知道他說得到底是真的,還是夸大其词。” “……您……”艾格隆有些犹豫地摇了摇头,“要不换個别的运动吧?” 倒不是他害怕露怯,而是他真的害怕自己沒收住手有個什么闪失——卡尔大公的身手,他之前沒领教過并不知道,不過对方五十五岁的年纪摆在這裡,身体机能的退化是不可避免的。 所以,万一他一個不小心,弄伤了這位大公,那事情就麻烦大了,搞不好提前就成为了通缉犯…… “你好像忘了我才是這裡的主人,我有权利来决定怎么招待客人。”卡尔大公略带着倨傲地昂起头来,“另外,与其担心弄伤了我,你倒是应该担心下自己输了的话该怎么办,那可是直接关系到我对你的评价……” 顿了顿之后,他又补充了一句,“另外不用担心,這裡的人都是见证人,真要出了什么事,也沒人会来追究你的责任。” “爸爸!你要干什么呀!”特蕾莎有些惊了,连忙出声制止。 “特蕾莎,不要多事,我想要和他进行一次男人的对话,让我确定一下,你和我所做的一切到底是不是值得的。”卡尔大公挥了挥手,示意女儿不要再說话,然后继续盯着艾格隆,“怎么样?弗朗茨,敢于接受挑战嗎?你是打算正面迎击,還是打算永远把自己躲在口灿莲花的虚辞之下?” 特蕾莎心裡着急,但是不敢再多說话了,她知道父亲平时很好說话,但认真起来的时候绝不容许敷衍。所以她只能以焦急的眼神看着两個人。 而大公挑衅的眼神和话语,勾起了少年人心裡的怒气。 既然如此,那就来吧! “好的,殿下。”他站了起来,然后向大公躬了躬身,“我十分荣幸。” “那好,跟我来。”卡尔大公点了点头。 接着,两個人一起走出了宅邸,然后来到了户外的一片空地,這片空地十分平整,還有绵软的草丛铺在地上,确实是非常理想的地点。 特蕾莎一直跟在后面,生怕两個人闹出了事。 “让我来做裁判吧,爸爸!”她强硬地提出了要求,“不然我就不许你们胡闹了。” “可以,只要你不偏心就好。”卡尔大公耸了耸肩,略带讥讽地回答。 接着,仆人拿過来了两把训练用的剑,這剑沒有开刃,顶端也被磨平。就像两根铁棒一样。 艾格隆随手拿過了一把,然后轻轻地挥动了一下,找了一下手感,让自己适应了這剑的重心。 “看来你确实学得不错。”看了他下意识的动作,卡尔大公点了点头。“不過,具体有多少真才实学,那就得实际驗證一下了。” 接着,两個人拿着剑,然后隔着几步距离,互相对视着。 艾格隆微微沉肩,然后调整了自己的呼吸。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应该控制到哪個地步,现在也只好随机应变了。 “特蕾莎,可以喊开始了。”卡尔大公招呼自己的女儿。 “爸爸!”特蕾莎又抗议了一句。 但是她的抗议沒有得到任何回应,无奈之下,她只好看着面前的两個人。 希望他们早点结束吧。 “开始!”眼见父亲一意孤行,她只好把心一横,喊了出来。 就在這一瞬间,卡尔大公猛然迈动了脚步,然后手中的剑往上挑动,向着艾格隆的身体刺了過去。 他的身手很快,考虑到他的年纪,這确实不容易,可见一直都保持着身体锻炼。 不過……比起少年的老师来說,這還不够快。 早已经适应了老师节奏的艾格隆,轻巧地往旁边闪避,躲开了這一击。 然而卡尔大公在刺击失效的瞬间立刻又往右下方重重地斜劈了下来,艾格隆只好继续退了一步,同时用剑挡开了這一击。 两剑相交的时候,发出了金属的脆响,少年感觉手腕稍微有点酥麻,沒想到他的力量也保持得不错。 但是……也只是到這种程度罢了。 艾格隆确定,哪怕年轻的时候他也不是自己的对手,更别說现在了。 可是,到底应该怎样让大家不失体面地收场呢? “怎么了?還在犹豫嗎?”卡尔大公暂时收住了脚步,然后对着他大喊,“你還以为你拥有一切嗎?還是不敢拼嗎!你错得离谱,傻瓜!” “您說什么?”艾格隆有些莫名其妙。 “你沉得住气這很好,但你也要动得了手!”卡尔大公继续看着他,“血统给你门票,让你进入那個角斗场,但是血统不能保证你胜利,沒有哪個对手会因为你是谁的儿子、更不会因为你是谁的女婿就自动跪地投降,想要让他们跪下,要用拳头!” 接着他抬起手臂,握紧了自己的拳头,做出示意,“只有毫不犹豫地打倒他们,然后无情地继续打击,让他们再也站不起来,你才能够得到胜利——而只有胜利才会补偿你所付出的辛劳、所承受的痛苦,所以你告诉我——年轻人,你想不想赢?不想赢的话,你就什么都不配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