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古代做夫子 第18节 作者:未知 “是安静的静。”寇静解释道。 寇静今天来县学,为的是他那小外甥。前些天他从军营回到家,第一件事便是去祖坟拜祭父母和姐姐。 他姐姐红颜薄命,只留下了小外甥一脉骨血。根据姐姐的遗言,他小外甥得在袁山县待三年,才能重回京城。 這中间,学业必不能中断。 他家虽然能請一位西席单独教导,但寇静认为,他還是有同窗会比较好。所以這天一大早,他就上县学拜访以前的先生,希望县学能让他外甥入学。 他的先生,也就是现在的山长,因为突然有别的客人上门,便让寇静先等一等他。 寇静坐了一会,便到处走走看看,想当年他也在這裡待了许久。關於现在這事,其实他从一开始就在旁边听,只不過非礼勿听,他不好出来。而且那书生舌战群儒,看起来還游刃有余,根本不需要别人替他說什么。 现在见這伶牙俐齿的书生要吃亏了,他才贸然出手。 他们俩聊得不亦乐乎,被抓住手的书生朱杰却不干了。 “你是何人?为何要帮着他来对付我?我們县学的事不用你這個外人来管!滚!” “朱杰,勿要胡言乱语!這位是先嘉佑十六年进士寇老爷之子,原来也曾在县学读過书。”一個面容严肃的老人走了出来。 寇静曾经是個举人,可惜因为脸上有疤痕终究无缘会试。他原本可以回家做個清贵老爷,可少年一片抱负之心不允许他懒散度日,于是他弃笔从戎,投了军户。 大魏朝发展到现在,愈加重文轻武,寇静的選擇在他们看来就是自甘堕落。当年乡试的主考官见這门生一点文人风骨也沒,便大笔一挥,将他举人功名革除了。故而孔山长介绍时,沒有将這件事說出来。 寇静将那朱杰放开,转身向孔山长告罪:“静情急之下无礼了,還望先生恕罪。” “不关你的事,你及时出手也是为了不让事态更加严重。你们二人,和我进去說话。”孔山长沒好气地看着朱杰和楚辞,竟敢在县学门口就打起来了,真是有辱斯文呐! 孔山长走在前面,背着手一副很生气的样子。朱杰哼了一声走在前面,想来是要恶人先告状的。楚辞苦笑一声,看来這事错处大部分在他了,但他一点儿都不后悔自己动手的事。 寇静看了一眼楚辞,然后手似乎随意一指,指向石桥边的一個建筑物。 楚辞顺着他的手朝那裡看去,发现那是一座塔,塔身呈六角柱状,上有小孔,周围還有焚烧的痕迹。整座塔看上去造型古朴,似乎有了挺多的年头。 這是什么塔呢?楚辞先是皱眉,而后灵光一闪,看看自己手中的书,忽然笑了,他明白了。 “多谢了。”楚辞张着嘴巴,用口型和寇静道谢。 寇静笑了笑,朝楚辞微微点头。如他所见,這书生果然十分聪慧。 孔山长带着他们走进一间教室,然后掀袍在堂前坐下,“你们二人是因何事动手?” “山长,学生只是与這姓楚的辩驳几句,谁料到他辩驳不過,便出手伤人。您看我這脸,就是让他打的。不仅如此,他伤人之后還出言嘲讽,学生实在是气不過,這才想要還手。”朱杰一改之前的嚣张,在山长面前委屈成了一朵小白花。 “楚辞,可有此事?”孔山长沒有直接下结论,他转头看向站在一旁宠辱不惊的楚辞,想要听听他的回答。 “山长有礼了。”楚辞先拱手作揖,“今日之事确实是学生先动的手,先生曾经教過我們要以诚待人,学生自是不敢欺瞒山长的。不過,追其缘由,却不像朱兄刚才所說,为的是一时意气,而是另有隐情。”楚辞說完,就恭敬地看向孔山长,等候他的允许。 “你且慢慢道来。”孔山长脸色稍霁,语气也变得更加温和了一些。 “是,請山长先看看這几本书。”楚辞将手中的几本书拿上去,摆在孔山长旁边的书案上。 “《论语》、《孟子》、《诗经》,你如今在家进学還能手不释卷,不错。”孔山长捋着长须,面露满意之色,待翻到后面,忽然脸色一沉:“咦,這书页为何這般污秽?你怎能如此不爱惜呢?” 這些书被读书之人奉为圣典,孔山长自然也不例外。他发现书被弄脏了,心情一下子就不好了。 “山长這话,恕学生不敢苟同。”楚辞一脸委屈,“学生一向爱惜书页,从来不敢损毁或使其污秽。学生谨记先生入学时的教诲,从来'敬惜字纸',不敢忘怀。纵使家境窘迫,每日练字后的废纸,学生亦不敢挪为他用,每過一段時間便会去字库塔焚烧殆尽。试问学生又怎敢有辱圣人之书呢?” 字库塔又称“惜字亭”,“焚字炉”,每個镇上都建有一座。甚至有些有钱人的家中,也会供奉上那么一座。县学自然也有,就在进门不远处的石桥旁,以供县学学子焚烧纸稿之用。 “那,這些书是怎么一回事?” “学生本在门前与齐兄何兄說话,他们二人对学生有些误解。学生对他们剖白心思方才让他们消除对我的误解。正当他二人要向学生道歉时,這朱兄突然冲将上来想要动手。他不顾学生怀抱圣人之书,出手便将书本一齐打落在地,使之陷于污秽之地。学生惊怒之下,方才对朱兄动了手。现在想来,学生实在是太過冲动了,我本应该将這不敬圣人之人交给山长处理才是,請山长惩罚。”楚辞一脸羞愧地說道。 朱杰脸上瞬间就不好看了,這楚辞果然能言善辩! 但脸色最不好看的却是孔山长,他定定地看着朱杰,沉声道:“可有此事?” “学生…学生之前不知道他手裡捧着的是這些书,我…我還以为是他自己的功课。” “啪——” 孔山长一拍桌子:“荒谬,就算是他自己的功课,你也不能将它打落在地啊!你们初进学时,启蒙的先生就应该教過你们要敬惜字纸,时刻不忘先人造字之功德!入县学后,你们的先生也会在每年带你们去字库塔焚稿一次,你的书都读到哪裡去了?” 朱杰面色腊白,忙拱手作揖:“先生所训,学生不敢忘怀!今日之事是我错了,還請山长不要生气,我這就向他道歉。” 他本以为今日引楚辞先动手,必能使他受罚,谁知楚辞竟然扯到了那上面,现在反而是他自己偷鸡不成蚀把米了。 “楚兄,是在下一时鬼迷心窍,污了圣人之书,請你大人有大量,原谅我一次吧。” 他的态度放的很低,心想:若楚辞還是咄咄逼人,孔山长一定会认定他是個心胸狭窄的小人。 楚辞又怎会上当呢? 他淡淡一笑,說道:“朱兄不必向我道歉,只要你能谨记山长今日训诫就足以。当然,我也要为打你一事道歉,是楚辞冲动了。” 楚辞良好的风度衬得朱杰更加粗鄙,孔山长对楚辞的好感又不可避免的上升了许多,只可惜此子未曾拜入他门下,不然就凭他的心胸气魄,将来也必能成就一番事业。 孔山长做了总结,最后让朱杰将今日所污之书全部抄一遍,然后去字库塔焚烧請罪。至于楚辞虽然冲动,但却是为了维护圣人,故而不予惩罚。 朱杰蔫蔫地受了罚,内裡却对今日之耻怀恨在心。他暗中瞪了楚辞一眼,眼裡满是威胁。 楚辞表示根本就不怕他,有什么招数尽管使出来,坑不死他楚字倒過来写! 事情告一段落,山长和寇静去了书房,楚辞则去找他的先生询问诗赋一事。 第27章 夫子真好啊 楚辞送上给先生带的一块好墨之后, 坐在堂厅中乖乖挨训。 “阿辞, 你也太冲动了, 怎能大庭广众之下与那朱杰动手呢?這样未免落人口实,于你名声有碍。不過, 你能想到字库塔, 也算是有些小聪明了。” 楚辞在县学的先生就是那位将他从启山书院挖掘過来的秦夫子。他今年四十多岁, 身形略瘦, 一袭儒衫穿在他的身上,显得有些仙风道骨。 “先生谬赞, 学生其实一时之间也沒有想到,多亏那位寇兄暗中指点, 方才脱了困。”楚辞一副汗颜的样子。 “是他倒也不足为奇, 只可惜啊……”秦夫子叹了口气, 有些唏嘘。 楚辞想到他脸上的疤痕,心裡很明白秦夫子在唏嘘什么。自古以来文人想要做官, 必须是样貌周正, 沒有缺陷之人。那寇静脸上的疤在楚辞看来自然不是什么大事,可于他的仕途而言, 却是大大的劫难。 “你今日前来,应该不是只为了看我這么简单吧?”秦夫子转了话题, 不欲在背后道人是非。 “嘿嘿, 先生真乃神人也。学生近日有一事不明,還望先生赐教。”楚辞讨好一笑,這位秦夫子态度和蔼, 总能让楚辞想起那位教過他的老教授,故而对他隐隐有种亲切之感,言谈间不免露出几分亲昵。 秦夫子看着嬉皮笑脸的楚辞,忽然說道:“我原本以为经历之前一事,你会一蹶不振,自暴自弃。平日裡为师就经常觉得你思虑太多了,许是年少成名让你压力倍增吧,难得能见你开怀一笑。现在你能够放开心胸,为师心裡欣慰不已。” 楚辞眼角一阵酸涩,原主可不就是被那件事打击之后就一蹶不振了嗎?家境学业這些大山压的他喘不過气来,最后只能放弃生命以求逃离了。 這位夫子,比他想象的還要了解原主一些啊。怪道古人将天地尊亲师摆在首位,古代的先生,真就是如师如父一般的存在啊! “多谢先生爱重,辞感激涕零,无以言表。”楚辞深深地行了一礼,替過去的楚辞,也替现在的自己。“若非先生替学生四处奔波搬来救兵,学生說不定已经被发配流亡,再无出头之日了。学生在家有母亲兄嫂爱护,在外有恩师看顾,又怎能不放开心胸呢?” “你能這样想自然是极好的。功名什么的暂且就先放在一边吧。昔日你上考场之前,我曾說你火候已到,但实则只是为了让你不要看轻自己。就算你当时中了,名次也应该是靠后的。但是只要你這三年潜心苦读,哪怕三元及第,也是指日可待。”秦夫子朗声笑道。 “学生谨记先生教诲,在家必定潜心向学,不敢松懈。学生今日前来,为的就是学问一事。” 楚辞呈上书页,将自己想要出一本题集的想法告知了秦夫子,秦夫子却有些不赞同。 “你将心思放在這上面,哪裡還有心思读书呢?”秦夫子觉得楚辞一心钻研這事于学业是有碍的,他生怕自己的得意门生也变成那些蝇营狗苟的商户,掉进钱眼裡不可自拔。 “先生,圣人言,温故而知新,可以为师矣。我在出题的過程中能将昔日所学全部温习一遍,使记忆更加深刻,這不是一举两得的事情嗎?” 楚辞又接着說:“而且,先生您也是知道的,学生自幼家境贫寒,为了让我上学,家裡已经倾其所有。這次我遭了难,家裡的田地也卖光了。学生实在不忍看见家中亲人因为在下忍饥挨饿,所以想要用自身的学问回馈家人。但先生您請放心,一旦家中得以温饱,脱离窘境,学生便会全身心投入学业,再不敢有其他杂念。” “赤子之心,其心可嘉。”秦夫子听罢,点了点头。他未出人头地之前,家境也十分窘迫,所以他能理解楚辞的想法。“罢了,为师今天就助你一臂之力。只是日后需谨记,万不可沉溺于此道中。” “学生谨记。” 楚辞将他出的關於贴经墨义和九章的题拿给秦夫子看了后,秦夫子面上虽不显,但心裡却是有几分惊讶的。 這些题出的都不错,特别是九章题。题目类型多变,但有例题在上,纵使变化也是万变不离其宗,很多题目的解法都比他们原来用的要简单明了的多。 再翻到诗赋题时,秦夫子忍不住笑了。韵脚抓得倒是牢,但是整首诗读起来平淡无味,其中道理也是牵强,比之前面的题目,倒让人一眼区分出珍珠和鱼目了。 楚辞有些不好意思,果然是先生,一眼就看出他的不足了。 接下来就是秦先生给楚辞单独补课的時間了。先从二萧韵,十三元韵,一先韵之类的韵脚转到填格律诗的规律再转到平仄去声的运用,中途楚辞基本上都沒敢移开视线,他生怕走了神,漏听了什么重要的部分。 秦夫子讲解时也不是生搬硬套的,他每讲解一种就会现场题诗一首,让楚辞能够更好的融会贯通。 “……好了,该讲的我也讲過了,你只需将我今日所讲的和以前学過的全部铭记于心,那么這份题用来应对县试,应该是沒什么問題的。”当然,学子自身的努力也是很重要的,不是說任何人做了這套题后都能過县试,只是对于那些只差临门一脚的学子来說,有如虎添翼之功。 “是,多谢先生不吝赐教!”楚辞很高兴,他自己原来也学過,只是不精通,今天秦夫子一席话,将那些关节全部打开了,他发现,自己再面对那些诗的时候,不会像過去一样处于一知半解的状态了。 “看你的样子,应该是有所得了,那么,你就以——”秦夫子环视了一圈,然后說道,“就以梅为题,题一首七言诗吧,限十三元韵。” 楚辞放眼望去,在秦夫子的院子裡,有一株梅花,這棵梅树枝干蜿蜒曲折,上头点缀着朵朵白梅,看上去颇有意趣。树下散落着几片花瓣,想是一夜北风将它们从枝头拂落。 他冥思苦想良久之后,吟道:“寒风未改旧时痕,落花缱绻掩香魂。一夜飘零无觅迹,残花败去梦黄昏。” 說完之后,他期待地看着秦夫子,想让他点评一下。 十三元韵裡包含了“恩”和“温”韵,楚辞凑了好一会,才提了“痕”、“魂”、“昏”這三個字出来。 “……意境终究悲苦了些许,颇有'为赋新词强說愁'之嫌。”秦夫子无奈地看着楚辞,显然他不怎么喜歡生搬硬套,不述說自己心境的诗。 古人经常以诗明志,哪有像楚辞這样为了韵脚而投机取巧之人。 楚辞尴尬地笑了笑,沒办法啊,他是真的不擅长這個。 “罢了,写诗一事還是要多靠平时感悟。为师给你布置一道功课,你回家去后,必须日日赋诗一首,韵脚格律不限,但要有真情实感,不许再敷衍了事。下次你再来时,需将這些诗全部带来,明白了嗎?” “学生明白了。”楚辞苦着脸,做惯了老师之后又被布置作业的感觉真的挺一言难尽的,他有些理解那些熊孩子被布置写日记的感受了。 “看你似有几分不情愿,想必是嫌功课不够。這样吧,那就再添一道——”秦夫子眼裡闪過一丝笑意。 “相公,阿辞,吃饭了。”秦师母端着一盘菜从厨房裡出来了。 “师母,我們来了!”楚辞朗声回应,得到了秦夫子一個厉眼,他讨好地冲着秦夫子一笑,连忙過去帮着摆碗筷,感谢师母帮他打断了先生又要布置作业的话。 桌上一共四菜一汤,普普通通的菜色,這還是因为来了客人所以加了两道菜。不然平时他们二人一般是两菜一汤的。从這点可见秦夫子生活十分简朴,不喜奢华。 秦夫子和师母生了两個孩子,女儿已经外嫁,儿子如今正在甘州府他外祖家中求学。 两人平时也挺寂寞的,今日桌上多了一個插科打诨的楚辞,倒哄得夫妻二人一人多用了一碗饭。饭后,秦夫子给了楚辞一道杂文题,說是让他回去做一做。 楚辞从秦夫子那裡出来后,县学裡已经沒几個人了,想来应该都去食堂用餐了。 零星几個学子见到楚辞,都远远地拱手打招呼,楚辞也一一回礼。 走到县学门口时,楚辞又看见了寇静。他大跨步地独自走在前面,一种杀伐果断之气于他的气势中显露。楚辞紧走几步,唤了一声:“寇兄,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