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 2 章
晴云捧着书坐在小凳子,细细的声音不时因角色的变换而变换。
她耳尖通红,白嫩嫩的脸颊上一片绯红,虽然害羞可嘴巴利索得沒打一個磕巴。
那些個才子佳人,鬼魅书生的故事在她口中似活過来一般。
躺椅边一左一右同样放了两张小凳子,两個七八岁的小丫头,一人手上捧着一碟银丝糖,一人端着碗酪浆,时不时地就送一口到闻焉嘴边。
闻焉微微阖眼躺在躺椅上,眉目舒展悠然自得地享受着這一切。
初春天色短,到半下午时天就阴了下去,院中一下变得冷嗖嗖的。
尽管闻焉這七年沒有病過一次,但在闻家所有人印象中,她還是那個病殃殃的小“闻焉”。
晴云更忘不了七年前刚到萃华院时,被耳提命面的叮嘱三小姐身子不好的事。
她放下书赶紧招呼着其他小丫鬟帮忙,把院中的一干东西挪到屋裡去。
闻焉看着她们瞎忙活,慢吞吞地坐起身,但她刚一坐起来,一件披风都罩了過来拢住她。
她抬眼正好对上晴云担心地目光:
“三小姐,先回屋加件衣裳吧。”
闻焉沒有拒绝。
再在坐了会儿,眼看着天色也不早了,快到用晚膳的时辰了。
晴云吩咐小丫鬟去大厨房跑了一趟,菜色自然還是按照闻焉的口味来做。
得益于二小姐闻如清在经商上的天赋,闻家如今可以說是富得流油。
在西江城,是名副其实的有钱有权。
所以在吃穿上亏待不了任何人,闻焉便是今天鲍鱼鱼翅,明天燕窝海参都沒有問題。
闻焉的吃穿用度一向也是都是好的,沒有半分亏待自己。
闻长宁丢下那句狠话后,后面几日都沒有再出现在她面前。
闻焉的生活似乎又恢复了平静,不過以闻长宁记仇的性子,這件事明显還沒完。
她說不准正在寻一個合适的时机告状。
闻焉可一点沒有看错她,两天后一早,闻焉刚起身,正院陆氏身边伺候的姑姑就到萃华院来传话了。
陆氏招她去正院用早膳。
前十年,陆氏的心思都在龙凤胎身上,小“闻焉”沒得母亲几分关注关注。
這后七年,闻焉有意识地避开闻家人,跟陆氏的关系更是疏远。
十七年都沒想到她,今日特意把她叫去正院?
想来吃早膳是假,给闻长宁撑腰是真。
闻焉梳洗后,還是跟着那位姑姑去了。
闻家子女多,所以建宅颇大。
因闻父原是江南人,所以其修造时融入了江南特有的造景手段,亭台楼榭,山石花木无一不备,以肉眼可见的处处文雅精巧,别具神韵。
又因陆氏喜桃花,府裡深处還特意植了一片桃花林,等再過段時間彻底回暖,满园桃树盛开,那景色是极美的。
美景要是别人看了许是還能得两句称赞,给闻焉看就好比美人的媚眼抛给了瞎子看。
她走過游廊,穿過垂花门,路過湖泊,均目不斜视,脚程甚至算不得慢,连那姑姑都忍不住看了闻焉瘦削的背影。
怀疑起這位三小姐到底是真的身子弱,還是假的。
哪有女子走這么快的。
等一刻钟后到正院时,姑姑的脚底都有些发烫了。
正院中,桌子上刚刚摆上早膳,但并不见陆氏的身影。
闻焉跨過门槛进屋,正在想要不要先坐下。
恰在這时,不知裡面的人是不是听见了动静,陆氏绕過屏风走出来了。
陆氏年逾四十,脸上却少有岁月的痕迹,是個雍容优雅的美妇人。
闻焉直视她,唤道:“母亲。”
陆氏目光在她脸上扫過,看不出喜怒,随后在贴上婢女的服侍下落座:“坐下吧。”
闻焉听话的坐下了。
随后二人便开始安静地用膳,期间沒有一個人說话。
到了陆氏這個年纪的人,讲究养身养性,在吃上,口味就淡了些。
闻焉吃起来自然觉得沒滋沒味,勉强用了一碗芙蓉莲子粥就放了筷子。
陆氏看她一眼:
“你身子不好,多吃一些吧。”
闻焉哦了一声,却沒有再动筷,陆氏见状也不多劝。
片刻,她也吃好了,接過婢女递来的清茶,慢声开口說道:
“听說你跟你五妹吵嘴了?”
闻焉抬眼:“她跟你說的?”
陆氏抿了一口茶放下:“你五妹年纪小,家裡人也都爱惯着她,性子有时娇纵了些,你不要放在心上,同她计较。”
看明显话沒說完的样子,闻焉也不插嘴,就继续听着她說,
“小姑娘虽說正是爱俏的年纪,有时争一两朵绢花,好看的料子也是常事。”
陆氏看她,忽地叹了一口气,
“可是阿焉,你也是锦绣窝裡长大的,不過是一匹布料子罢了,便是价值千金,也不值得你对同胞妹妹口出恶言吧。”
陆氏自觉這话說得算是体面了,毕竟她沒有直接斥责闻焉眼皮子浅了。
闻焉却觉得闻长宁這状告得有水平,居然能让陆氏這样看待她。
避重就轻,将所有矛盾点聚焦在那匹布料上,难怪這些年陆氏对她的不喜歡越来越明显。
闻焉忍不住笑了一下:“她這样跟你說的?”
陆氏皱了皱眉想說什么,但那话应当不是什么好话,所以她停顿了一下,才开口道:
“阿焉,绮罗坊的绣娘巳时到,来给你量衣裳,珍宝阁的人也会来,届时你看看有沒有喜歡的头面,自己挑两件。”
闻焉笑着应下:“好。”
早膳吃了,陆氏也不动声色地教训了她一顿,闻焉也坐够了,想着也差不多该告辞走了,但她话沒還沒出口,陆氏又說了:
“阿焉,你今年已经十七了,也该說亲了,過两日我会送個嬷嬷到你院子裡,到时你好好跟着她学。”
闻焉满口答应:“好啊,你送過来就是。”
陆氏见她全无芥蒂,脸上带笑的模样就知道她根本沒有将自己方才的话听进去,不由心头一堵。
“母亲還有事嗎?沒有的话,我就先回萃华院了。”
闻焉问她。
陆氏還能說什么?
“……你回去吧。”
闻焉站起身行了個礼,转身就走。
走的时候比来的时候步子迈得還要快,等出了正院,她对晴云說:
“快回去,叫大厨房那边给我弄一桌早膳過来。”
走着走着想起了什么,又提醒道,
“记得让他们在金丝燕窝粥裡多加些糖。”
晴云一边跟着她快步往萃华院赶,一边嘴裡還不忘慌忙应到:
“是。”
闻焉赶着回去吃早膳,另一边的陆氏却在她走后一直气不顺。
遣散走了其他下人屋裡就剩下自小伺候她的心腹文姑姑时,她眉头紧皱說道:
“阿焉怎么会养成這样的性子?”
文姑姑劝她道:
“三小姐性子豁达是好事。”
陆氏:“什么豁达,她這是……沒有规矩。”
很明显陆氏想說的是另外四個字,但到底是亲生女儿,她不想把那么难听的词放到闻焉身上。
陆氏說完,又說到
“她性子左成這样,在家中时,還能有人包容,可日子长了,总是要吃亏的。”
“连自家妹妹都不能宽容以待,因着一些小事就口出恶言,往后若是嫁到别家去,還不闹得鸡犬不宁。”
文姑姑看她愁容满面,安慰到:
“夫人放宽心,三小姐现在年纪還小,等再大些就好了。”
陆氏:“大些吃些教训是能好,可我是她娘,总是望她能好。”
這话文姑姑就不敢接腔了,再怎么說三姑娘也是主,她是仆,受教训這些话夫人当娘的能說,她却不能說。
所以文姑姑只给陆氏递了一杯清茶。
一杯茶下肚,陆氏脸色好看了些,才再次开口說:
“前几日我還在跟你家大人說起她的婚事。”
文姑姑顺势问到:“大人如何說?”
陆氏:“自古以来都有抬头嫁女低头娶媳的說法,如许之所以迟迟不定亲,便是如此。”
陆氏說的含糊,文姑姑却懂。
因为闻家大公子今年二十有二的年岁了,却刚刚在年前定亲,定的還是京城吴太傅的嫡孙女。
而在中间牵桥搭线的就是陆氏的娘家礼部尚书府。
为什么会如此曲折,情况說起来就有些复杂,這又跟闻父空有才学却不懂为官之道有关。
闻父在西江城一待就是二十多年,一直升不上去。
当不了京官家世就弱,偏偏陆氏出身显赫,她给儿子定亲自然不会把目光放在西江城。
所以陆氏這么多年一直压着闻如许的亲事不动直到他下场开考,连中四元。
陆氏有了底气,后来托娘家那边为他寻亲事,這才定下。
闻如许跟他爹不一样,他继承了他爹才学,为人却更加圆滑灵活。
早在闻如许還沒长成的时候,陆氏的爹在看過這個外孙以后曾亲口說過他的将来不可限量。
也正是因此,陆氏的二女儿闻如清才能与她大哥儿子早早定亲。
闻如许前途一片光明,于是陆氏想让下面几個小的都沾他的光,所以才一直沒给他们說亲。
可闻焉表露出的脾性显然不适合高嫁。
陆氏也是要当婆婆的人,首先闻焉身子骨弱,将来很有可能于子嗣有碍。
再有她一個,她性子如此古怪桀骜,将来两家是结亲,不是结仇。
光這两样,便让陆氏和闻父对她的亲事另有安排。
“他父亲的意思是說,要么寻個有才的书生,要么寻個有家业的商户。”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