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刘氏的烦心事
张菊垫着一块石头使劲朝围墙外喊了好几声,结果也不见回应,
這怕是跑远了吧,她悻悻地下了墙头,骂骂咧咧地道:“這两個兔崽子也不知野哪裡去了。”
“脚黏在地上拔不起来了還是咋地,你就不会出去找找啊,”
刘氏轻声喝道:“大早上的就听你在這裡咋咋呼呼,你爹和族爷他们還在屋裡商议着事呢,吵了他们看骂不死你!”
就這么好吃懒做的一個人,也不知道大儿当初是咋看上的,還不顾爹娘的反对死活要娶回家,怕是被屎给糊了眼吧。
张菊撇了撇嘴,這么冷的天,自己才懒得出去吹风呢。
再說有啥好找的,肚子饿了自然就晓得回来了。
她往指尖上哈了口热气,走进灶间往锅裡瞧了瞧,而后笑嘻嘻地对刘氏說道:“娘,要不我還是先把鸡蛋拿回房裡吧,待会儿等狗娃他们回来了,我再给他们吃。”
說着,她也沒等婆婆答应,快速拿起笊篱捞了两個上来,用衣服兜着后,便嗒嗒嗒地跑到房间去了。
這眼皮真真是浅的沒边了。
刘氏摇摇头,懒得搭理,横竖這鸡蛋都是给自己孙儿吃的,就由着她折腾好了。
再說自己心裡头一大堆的烦心事,哪有這闲工夫和她费口舌啊。
把搓好的麻绳绕成团,刘氏抬头望向堂屋那边,裡面也不知啥时能完事。
她男人周向东是周氏宗族的族长,因族中還未建有祠堂,故每次族裡有個大事小情什么的都会直接上他家来商议。
刚才她借着送炭盆的由头进去了一趟,可還沒等她开口說些什么,就又被自家老头子给赶了出来。
刘氏心中万般气闷,這死老头规矩一向大,說什么族中大事還轮不到她一個女人家来参和。
要按她平时的性子,她才懒得往前凑呢。
可今天這事关乎她的娘家侄女,這让她怎能不心焦。
侄女刘莲芝性子软,如今侄女婿又卧病在床上,分家得来的那些银钱差不多都花在請医问药上了。
眼看着周富贵一家就要启程往京城去了。
刘氏想让老头子和周富贵說一說,看看能不能把侄女婿一家也给带上,再不济多留下点银子也是好的。
不然侄女婿真要有個好歹,让她侄女一個女人家带着几個孩子怎么活啊。
话說這周富贵和王翠花做的這叫什么事啊,這不是生生地把人往绝路上逼嗎。
唉!真真急死個人。
一旁正吃着鸡蛋的小孙女晃晃悠悠地走了過来,小丫头把手裡的半個鸡蛋举到了她奶的嘴边。刘氏下意识地咬了一口,嚼了嚼,蛋黄的香味瞬间在齿间弥散开来。
她回了神,见是自家乖巧的小孙女,心裡的烦躁顿时缓和了些许。
丢开手中麻绳,刘氏搂過小娃儿,往她嫩白的小脸蛋上亲了亲,嘴裡還念叨着,我家乖囡囡可香香地哩。
逗得小家伙咯咯笑個不停。
出房门的张菊正好瞧到了這一幕。
她忍不住撇了撇嘴,呸!一個丫头片子赔钱货,老太婆居然還当她是什么宝似的。
自己可是给老周家生了两個孙子呢,咋沒见她這么稀罕過。
哼,真是偏心得沒边了。
张菊心裡虽恨的牙痒痒可脸上却沒有显露出半分来。
她若无其事的开口道:“娘,堂叔堂婶他们真的丢下表妹一家不管啦?”
边說边還摆出一副很担心的样子,可那幸灾乐祸的语气压都压不住。
“這我咋知道。”
刘氏沒好气的白了她一眼。
天知道她這几天肠子都悔青了,早知侄女婿這么不受爹娘兄弟待见,当初她說什么都该拦着哥嫂不把侄女嫁给他的。
本来想着周富贵家裡青砖大瓦房的,田地又多,自家侄女嫁到他家虽不指着能享福,但衣食总归是无忧的。
可现下這情形完全出乎了自己的意料。
這两天她好似被人用冰水浇透了一般,整一個透心凉。
谁能想到這王氏做事這么不厚道,对自己的亲生骨肉都能這般心狠。
說甩开就甩开,不带一丝犹豫的。
還有侄女婿那几個兄弟也沒一個好的,還官老爷呢。
呸!這官怕是早就当到狗肚子裡去了。
罔顾周青林以前一直对他们那么好,這人心啊。
唉!自己侄女到底是個什么命啊!
当年刘莲芝及笄时是定過一门亲的,哪知快到成亲之时,男方却和镇上米店掌柜的闺女好上了。
她侄女愣是被对方找了個由头强行退了亲。
女娃儿被退亲后哪還有什么好名声啊,果然自那以后侄女說亲就艰难起来。
本来刘氏想着干脆让自家大儿子娶了莲芝,来個亲上加亲得了。
哪知她大儿自己早就相中了村裡张木匠的大闺女了。
最后不但亲事沒结成,刘氏還被她男人和大儿子埋怨好久。
特别是大儿媳张菊,這事過去都十几年了,可每次对着莲芝她還是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沒個好脸色。
有道是一步不顺,步步难顺。
一直快到二十岁时刘莲芝還未找到一门满意的亲事,哥嫂为了這個女儿更是愁得夜不能寐。
刘氏也托了好几家媒婆帮着打听,可对方要么不喜她被退過亲,要么就是想纳她做妾的。
做妾?怎么可能!
好好的清白人家哪会让自己闺女给人做小的,那還不得被村裡人的吐沫星子淹死啊。
后来還是她家男人提议,說把莲芝說给他隔房的堂侄得了。
用周向东的话說那孩子虽脾气差了些,可是看他对爷奶的孝顺劲,那品行肯定是差不到哪裡去的。
况且那周青林家境也不错,在這十裡八村算得上是富裕的人家了,莲芝嫁過去后那日子肯定不会差到哪裡去。
刘氏听后却不是很认同,那周青林家境是好沒错,但时下男子结婚大多都在十七八岁,周青林已二十有三,不缺胳膊不少腿的,脑子也正常,能拖到這個年纪還未成亲,還真不多见。
且他弟弟周青水早已娶妻生子,正常人家娶儿媳嫁闺女那都是按着长幼有序的规矩来的,哪有放着熟了的稻谷不割却先割禾苗的道理,可见对方在家裡是多不受爹娘重视了。
還有那王氏,那女人一看就不是個好相与的。
别看她面上总是一副慈眉善目,在村子裡口碑极好的样子,可那只是做给旁人看的。
多年的堂妯娌,刘氏哪裡会不知道這王氏私下的精明和难相处,她担心莲芝嫁過去会受婆婆的磋磨。
谁知刘氏娘家哥嫂却在听了周向东的提议后想都沒想就答应了。
就是莲芝自己当时也点头应承了。
家裡两個嫂子早就嫌弃她在家吃白饭,每天看够了白眼,她哪裡還能在娘家待得住。
既然孩子自己愿意,刘氏也无话可說。
村裡人办喜事沒有大户人家那么繁琐,在双方都有结亲的意思后,王氏就找了媒人把两家的亲事给定了下来。
因为周青林和莲芝两人的年纪也都不小了,是以两家也就沒有再耽搁,成亲日子也沒往远了挑。
六月下的定,九月就成了亲。
看着小两口牵着红绸入了洞房,刘氏也算了了心头上的一桩大事。
本来觉着侄女以后都该事事顺遂了,哪知天不遂人愿,婚后刘莲芝闺女一個接着一個的往外冒,成亲十来年足足生了五個闺女,儿子却一個都沒。
为這事她侄女沒少挨王氏的数落,要不是有她家老头子這個族长顶着,王氏早就撺掇着周青林休妻了。
不說沒生儿子的女人处处矮人一头,就是沒有儿子的周青林也越发让爹娘兄弟瞧不上眼了。
也所以這次去京城沒有带上他们。
想到她侄女往后的生活,刘氏仿佛整個人被抽空了一般,浑身沒有一丁点力气。
张菊知道婆婆此时正在烦心刘莲芝的事呢。
她心裡高兴极了。
想到那個贱女人今后要過得苦日子,张菊嘴角忍不住微微翘起,怕婆婆瞧见了又要数落她,是以她忙转過头,假装打了個哈欠,用手捂住了满是笑意的嘴。
這时,堂屋的门吱呀一声开了,从裡头陆续走出几個步履蹒跚的老头子。
這些都是族中的族老,今天聚到一起就是为了商议周富贵捐族田和办族学的事的。
乍得知這样的好事时,族老们兴奋得不得了,昨夜都未能好好睡上一觉,都想着要如何规划一番。
所以今儿一大早几個老家伙就聚到了一起。
现事情都已商议妥当,只等晚上叫齐了族人,然后把他们的安排告知大家伙就行了。
想着日后族裡后辈的出息和多出几十亩族田的收益,族老们原本蹒跚的步伐都好似轻快了许多。
看到人都走了,刘氏抬眼看了看自家老头。
周向东的脸色不太好,還在为刚才刘氏闯进堂屋的事生着气呢。
刘氏也沒敢吭声,转身指挥媳妇们去灶间端饭菜,冬日大多数农家都只吃两顿,故早饭一般都吃得比较晚。
等饭菜都上了桌,一家人围桌吃饭自不必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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