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送走
此时周青林正躲在一排一人多高的冬青树后面,這冬青树還是原主当初种下的,這玩意长的快,大冬天也不爱掉叶子,如今這茂密的树叶子,正好能把他這边挡的严严实实的。
猫着身子,周青林循着围墙边种着的一排树,逐一查看起来。
走到几棵梧桐树面前时,他停了下来,眼睛在四周溜达了一圈,沒人,于是就干脆蹲下身子,仔细察看起眼前的這几棵树来,這些梧桐树都有些年头了,碗口粗的树干上长满了大小不一的树瘤子,枝桠上仅存的几掌黄叶,在寒风中瑟瑟摇曳着最后的身姿。
周青林从這头往后数,一、二、三、第三棵?对,就是第三棵!在原主的记忆裡,东西好像就埋在這棵树的边上,当时怕记岔了,原主還特地在上面压了块不起眼的石头,留做记号来着。
周青林挪過去找了找,果然,那树下是有块石头的,且那石头已经嵌进了土裡,快和地面齐平了。
确定了位置,周青林把怀裡的锅铲头掏了出来,沒有犹豫,直接撬开了那石头,快速往下挖了起来,還别說,這锅铲头用起来還挺顺手的,嘿嘿。
地冻得有些实,挖了沒一会儿,周青林的后背就开始冒汗了。可他沒想停下来歇一歇。
老宅人多,保不齐就会从哪裡冒出一個来,到时候被他们发现自己在這儿挖东西,那這挖出来的银子,肯定就装不到他的口袋了。
所以他還得加快速度才行。
大概挖到半尺深的时候,手裡的铲子就碰上了硬邦邦的东西,发出一声玎珰的脆响声,听這声音应该是瓷器发出来的。
周青林丢掉铲子,用手轻轻地把土再往下扒了扒,果然,才扒了沒几下,一只天青色的小圆罐就露了出来。
拂扫去罐盖上粘着的散土,周青林揭开了盖子,发现罐口处被许多油纸塞的满满的,他用力拔出纸团往裡瞧,罐子裡面清清爽爽的,可见還沒有进過水,一個枣红色的荷包正安安静静地躺在罐底。
周青林伸进手去,把它掏了出来,這荷包是個葫芦型的样式,绸布的面料,上面還用粉色的丝线绣了一支盛开的梅花,底下挂着一簇青绿丝线编成的小花穗。
周青林心道,這荷包该是原身奶奶生前用的吧。
许是埋的久了的缘故,袋子摸上去有些许潮,周青林沒有急着打开看,而是先把荷包塞进了怀裡。
出来有些時間了,他得快点把這裡收拾好才行。
把油纸团又重新塞回罐子,周青林盖上盖子,然后就赶紧用锅铲把土往坑裡扒。
待填平之后,再用脚把浮土踩实,最后捧了一大把枯叶撒在上面,這样遮掩了一下后,果然就看不出有动過土的痕迹了。
只是,瞥见那块石头,周青林觉得有些碍眼,于是干脆捡了起来,随后用力往围墙外甩了出去。
……
等他匆匆回到前院时,堂屋裡已经聚满了人。周青云和乔氏,還有周青水一家也都在。
周向东跟几個族老正围着桌子說话,听到门口的动静,大家都齐齐朝這边看了過来,等见是周青林后,就又转回头继续說事了。
被无视的实在明显,可周青林并不在意。
话說自己又不是人见人爱的银子,人家不喜歡也正常,何况他们的不喜歡,又不会让自己少块肉,所以无所谓。
刘莲芝和几個闺女正在靠门口的位置站着,显然她们也才到了沒一会儿。周青林一眼就看到了她们,实在是母女几人穿的太显眼了,一堆的酱紫色,就跟单位裡穿的工作服似的。
小丫见到是爹爹后,迈着小短腿,非常开心地朝周青林扑了過去,周青林一把抱起了小闺女,随后把她托举的高高的,逗的小丫头咯咯笑個不停。
這让刘莲芝放松了不少,就连大丫几個也都不再拘谨了,仿佛爹爹来了她们就有了主心骨一般。
周青林领着妻儿找了個位置坐下,他们一家今天就是来送行的,所以坐在這裡等着就是了。
小孩子耐性低,才趴在爹爹怀裡沒一会儿,小丫就又扭着小身子想要下地去玩了,大丫忙跟着她,這屋裡都是箱笼,乱糟糟的,自己得小心护着小妹,可不能让她磕碰着了。
老宅的房子足有两进,借给族裡做族学的是前面一进,后院裡的几個房间還是要留着自己用的,虽說往后回来的時間不多。但到底祖坟還在這儿呢,回来祭祖时总要有個歇脚的地方的。
周富贵把前院各房的钥匙都交给了周向东,他是周氏宗族的族长,交到他手裡也就是交给族裡了。
而捐赠的那三十亩水田,昨天已经去衙门裡办好了過户手续,以后就算是族裡的产业了。
三十亩地每年少說也得有一万多斤粮食,大历朝是二十税一,刨去税赋,余下的粮食也能卖上四五十两银子。
日后這些银子,除了划出一些当作族学夫子的束脩外,剩余的够族裡办上好些事情了。
有了银子后,周向东准备先给族裡无儿无女的孤寡把房屋修一修,那些屋子早破的不成样子,有些還四面透着风,再不修,今年冬天指不定又得冻死几個。
祠堂要過了年再建,周向东想着,他待会儿就和族叔们商量一下,要不就从建祠堂的五十两银子裡,先挪出几两银子来办這事,到时候再从族田的收入中把银子补回去。
還有,日后他们族田的粮食也可以留一部分不卖,届时给族裡的几十户族人分上一分,也是個高兴的事儿。
周向东越想越是兴奋,看向周富贵的眼裡满是感激。
他想過了,等祠堂建成之后,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设案焚香,他得把周富贵家的大善举告众先祖知道,還得记入族谱才行。
周青林看到几個族老对着老宅众人一副感恩戴德的样子,就不得不佩服那周耀祖的脑袋瓜好使,真不愧是混迹官场的人,把利与弊分析的清楚明白,既得到老宅好名声這個“利”,又把原身這個“弊”搓了下来用水冲去了。
不過话又說回来,不管周耀祖的私心是怎样的,对族人来說這可是件大好事。
等族学开课了,他也让家裡的几個闺女去学学,女孩子多认些字是好事,识字明理之后才能不被人欺负了去。
话說,以后找女婿他可得擦亮眼睛,不求富贵,只求能找到真心待他闺女的人家就行,复又想到自己五個闺女,這下不是就有五個女婿了,哎哟,那他岂不是嘴巴都要笑歪了。
周青林脑子正云游天外忙着他的选女婿大业呢,结果就听到屋裡有人喊他。
“青林,青林”
他随着声音望去,看见林祥爷在朝他招手,示意他過去。
林祥爷和他祖父周大有是同一辈的,算是族裡的老人了,不知道他找自己有啥事,周青林忙站起身来。
可他還未迈出腿去呢,就听见王氏在那边开腔了:“木楞楞杵在那儿干啥,還不快些過来!”
王氏還在为方才周青林打碎茶壶的事耿耿于怀呢,那咬牙切齿的口气,哪還有丁点往日旁人眼中的慈眉善目。
周青林沒有說话,此时他回什么话都是错的,在這孝道大于天的古代,他只能選擇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了。
林祥爷递给他一张纸,上面密密麻麻的写了好些字。周青林在现代对繁體字也是有過研究的,一看就知道這是一张户籍。
果然就听林祥爷开口說道:“昨天已经去衙门给你单独立了户,這是你家的户籍,你好生收着吧。”
說完似想起了什么,继续說道“既已把户籍分开,那你兄弟和侄子的功名就与你无干系了,日后你家的徭役定是不能免的,這個你得知晓。”
以前周大有在的时候,他们家的徭役都是用银钱来抵的。后来周青水和周耀祖考取功名后,家裡就沒再服過徭役了。
如今周青林被分了出来,那就不一样了。
林祥爷心下叹气,就现下這种情况,周青林哪裡有多余的银子来抵徭役啊,十有八九是要亲自上了。
每年开春县衙就会组织村人去疏通河道,那挖河泥的活又累又脏,他真怕周青林吃不起這份苦。
要他說,富贵這事做的太過些。他们村裡分家的人也不在少数,可那只是另起炉灶分开吃饭而已,基本都不会把户口给掰开的,毕竟分了户就意味着要多服一份徭役,也要多缴一份户籍税来着,所以心疼孩子的父母一般都不会這么做。
万幸如今世道太平,不用服兵役啥的,不然那真真是……
唉!林祥爷摇了摇头。
王氏和周富贵哪裡会去想這些,此时两人都急着上京呢,再說他们之所以急着把老二分出去,打的就是想和老二一家划分的清清楚楚的主意,昨天還是周富贵特地催着周向东去县衙把户籍分好的。
可惜他们不知道的是,他们所想的也正是周青林所盼的,分家多好啊,少了牵扯,大家各過各的。如今连户籍都分开了,岂不更省心!
老张头匆匆跑进来,說车马已经到大门口了。而族裡帮忙的人也跟了過来,十几個青壮小伙子,抬箱子的抬箱子,搬桌椅的搬桌椅,不多会儿就帮着把行李都装上了车。
族人们顶着寒风出来相送。
這一去不知何时才能回来看看,临走时王氏還是有些伤感了。
周青林带着妻女跟在人群后面,长长的车队缓缓往村道上驶去,待到村口的那座青石牌坊下时,车夫们纷纷跳下车来,手牵马缰缓步从中穿過,而后又跳上车,一扬马鞭,车马轱辘轱辘远远而去……
周青林默默看着牌坊中门二层石匾上的“进士”两字,想起刚刚周富贵对他的叮嘱:“你能在村子裡安生的過日子就是对我們最大的孝心了。”
呵呵,這是怕他领着妻儿偷偷上京城去找他们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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