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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四章下辈子.......做朋友

作者:黄小伟
卧房中,即将走到生命尽头的曹操,沉沉的睡在卧房的床榻上。

  他的脸色惨白,浑身上下都昵漫着一股沉沉的死气。

  映入黄小伟眼帘的是那张苍老的容颜,還有花白的发丝,以及上下起伏不停的胸膛。

  当日,他的肺被李隆基一箭射穿了,饶是现代医术也沒有能把他救回来,他能坚持這么长時間已是不易。

  在生命的最后時間中,曹操活的很痛苦,因为每次只要他一呼吸,肺部就会像被万千把刀子割過的一般痛苦。

  但他到底還是挺過来了,挺到黄小伟来,挺到.......那個冤家来。

  “魏王。”程昱站在曹操的床边,轻轻的呼唤着熟睡的曹操。

  听到程昱的呼唤,曹操艰难的睁开了自己的眼睛,当他看到站在床边的刘备和黄小伟时,苍老的脸上露出了满足的笑容。

  “你,你们........咳咳,你们终于来了。”躺在病榻上的曹操艰难的說着,可這一句话說完,却让他剧烈的咳嗽了起来。

  “咳咳,咳咳咳。”肺部传来了一阵阵破风箱拉动的声音,嘴角也是咳出了殷红的血液。

  “老曹。”满脸泪水的黄小伟跪倒在了曹操的床边,紧紧攥着老头那已然渐渐冰凉的手。

  “咳咳咳,咳咳咳!”剧烈的咳嗽声一经响起便再也无法停下,躺在床榻上的曹操痛苦的咳嗽着,痛苦的磕着血,他的肺.......都要咳碎了。

  黄小伟不断地伸手为他拍着胸膛,希望他能舒服一点,但不管他怎么拍,老头都是咳個不停,鲜血更是一滴滴的从他的口中涌出。

  黄小伟哭了,攥着曹操的手,无力地哭着。

  现在的他,除了哭,什么也做不到了。

  這时,他的心中也响起了那個人的声音。

  “就让我再最后帮你一次吧。”

  话语落,一道暖洋洋的白光涌入了曹操的体内,刹那,老头便不咳嗽了,浑浊的老眼中竟也露出了点点精光。

  在一瞬,曹操忽的从床榻上坐了起来,一扫之前的阴郁,整個人看起来仿佛焕发出了无限的生机,可他的脸色,身上的死气,還是跟之前一般无二。

  黄小伟看呆了,他以为曹操有救了,但他還沒来得及高兴,心中便又一次响起了那個人的声音,“我只能让他临走前不会那么痛苦,你可以将此刻的他理解为回光返照。”

  骤然,黄小伟瘫倒在了地上,眼中刚刚消散的泪水,又一次涌出。

  “回光返照......回光返照........只是.......回光返照......”

  “這样也不错,至少,他能走的不那么痛苦。”黄小伟低着头,流着泪,暗暗想着。

  “舒服多了,這一下可真是舒服多了。”回光返照的曹操,坐在床上,笑的拍了拍自己那已经咳碎的了的肺說道。

  可在刘备和黄小伟的眼中,他的脸色却還是那么的惨白,乃至于比刚刚還要白了多少。

  回光返照,不如說是透支生命,透支那早已沒有多少了的生命。

  果然,沒過多久,曹操便又一次躺回了床上,那双浑浊的老眼渐渐虚幻,浑身上下也散发出了浓浓的死气。

  不過跟刚才不同的是,他沒有在咳嗽了,也沒有在流血了。

  只是现在的他却非常虚弱,虚弱到了一個极致。

  无力地躺在床上,无力地睁着那对浑浊的老眼,曹操将目光投向了跪在自己床榻旁的黄小伟,看见黄小伟那副痛哭流涕,伤心欲绝的模样,生命之火即将熄灭的曹操,轻轻的笑了。

  “小伟,别哭了,這一天........這一天早就注定了。”

  黄小伟攥着老头的手继续哭,一句话也不肯說,只是一個劲的流泪。

  而曹操却已经看开了,“小伟,沒用的,這就是我的命,呵呵,這就是曹操的命啊。”

  躺在床榻上,老头无奈的說道:“你虽然治好了我的头风,但到头来我也還是要死,不過就是死的方式不同罢了,呵呵,命啊命,歷史啊歷史,這就是歷史,這就是那躲不過的一切,不管我們怎么改,不管我們怎么逃,都是改不变,也逃不掉的。”

  更为汹涌的眼泪从黄小伟双眸中流出,在曹操的面前,他就像個孩子,可以随心所欲的哭泣,随心所欲的在俩個老头的面前留下脆弱的泪珠。

  事实上,跟俩個老头生活了這么久,黄小伟和他们之间的关系并不太像是朋友。

  更多的,黄小伟跟這俩個老头,俩個老枭雄之间,更像是一种长辈与晚辈之间的关系。

  。

  曹操刘备一直以来都是把黄小伟当成自己的孩子,当成自己......最喜歡的一個晚辈。

  因为黄小伟身上有他们喜歡的东西,他也是一個值得信赖的人。

  多重情的一個孩子啊,为了他们,他都快被折磨得看不出人样了,为了他们,他一次次把自己逼上了绝路,换了别人,還真不知道是不是也能做到這些。

  也只有小伟能這么拼了,也只有小伟能为了他们這群只认识了不到三年的人這么拼了。

  苍老的手悠悠扬起,放在了黄小伟的头上,曹操的眼中,脸庞,缓缓流露出了一抹又一抹的慈祥与和蔼。

  躺在床上的他竭力笑着,竭力摸着黄小伟的头,道:“小伟,你知道嗎?這几年能跟你生活在一起,能跟小晴秦王他们生活在一起,我很开心,非常开心,留在现代的這段日子裡,几乎是我這一生最快乐的时光了。”

  老头的眸光渐渐虚幻,可瞳孔深处却有着一抹激动的渴望。

  “现代真的很好,也真的很让人留恋啊,知道嗎?如果有可能的话,我甚至想一辈子都留在哪裡。”

  “什么所谓的宏图霸业,什么所谓的争霸天下,呵呵,沒用的,都是沒用的,跟现代那无忧无虑的生活比起来,我曹孟德苦苦追寻了一生的东西,不過都是粪土罢了。”

  “那裡多好啊,那個家多好啊,沒有阴谋诡计,沒有勾心斗角,天天回了家就有一口热乎饭吃,家裡也永远有人在等着我們,我們不必在像以前那样活的那么累,在那個家,我們可以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每天還能看着你和小晴快快乐乐的生活在一起,看着你和秦王一起打闹,看着你去给小军那孩子擦屁股。”

  浑浊的老眼中,涌出了一滴滴晶莹的泪珠,“多好啊,這多好啊,我当时還想過,想着一定要永远留在那個家,因为我想继续看着你们,我想继续看着小天凌薇他们一天天长大,這样我就可以安安心心当一個爷爷,安安心心在那裡养老,但可惜........”

  浑浊的老眼瞬间黯淡,声音哽咽无比,悔恨无比,“我终究不是那裡的人,我也终究........留不下。”

  “别說了,老曹你别說了!”黄小伟趴在曹操的床榻边,放声哭嚎。

  老头慢慢的闭上了自己的眼睛,“小伟,谢谢,谢谢你能让我在人生最后的时光裡,体验到真正的天伦之乐。”

  老头重重的呼出了一口气,“那真是一种舒服到了极致的日子啊,我曹孟德活了大半辈子,才找到了属于自己的生活,如果有可能的话,我下辈子還想继续生活在那裡,继续.......无忧无虑。”

  “多好啊,多好的一种生活啊,更重要的.......”曹操将自己的目光看向了一侧的刘备,瞧着這個一生的死敌,瞧着這個跟他斗了一辈子的家伙,曹操笑了。

  人算不如天算啊。

  一辈子,他们是一辈子的对手,這一生,俩人都在想尽方法的致对方于死地,可谁想到,在他们的晚年,彼此之间居然還成为了老友,且那种友谊,非常牢固。

  因为他们本身就是同一类人,再放下了一切世俗怨恨后,自然而然的就成了朋友。

  你是我一生的敌人,你是我一生的仇敌,但同样的,你也是我一生的朋友。

  知己,知己啊,刘大耳,你是我曹阿瞒的知己,你是我曹阿瞒临死也放不下的挚友啊。

  曹操欣慰的望着刘备道:“更重要的,那裡還有我的敌人,還有我恨不得亲手杀掉的死敌.......和朋友。”

  刘备哑然一笑。

  随后,含着泪水的他,来到了曹操的床边,俯下身子,在曹操的耳边小声說了一句,“曹阿瞒,這次,是你输了,老子赢了你,老子這次能死在你后面,你又输给了我一次。”

  “哈哈哈。”刘备說完放声大笑。

  “哈哈哈哈!”曹操听完,掩面大笑。

  笑够了,曹操忽然眯住了自己的眼睛,沉声道:“可老子還沒跟你這個老王八蛋斗够啊,老子也還沒跟你這個老混蛋吵够啊。”

  刘备默默地盯着他,然后将自己的手伸到了他的面前。

  曹操一把攥住了刘备的手,口中大笑,“這辈子完了,可下辈子,刘大耳,你给我曹阿瞒记住了,下辈子我還要跟你斗,我還要跟你吵!哪怕是到了阴曹地府,咋俩也得继续斗下去!”

  刘备紧紧的攥住了曹操的手,曹操也紧紧攥住了刘备的手。

  刘备趴在了他的身边,轻颤点头,“好,那說定了,等到了阴曹地府咋俩再继续斗,咋俩再继续打,咋俩再继续吵!沒完,绝对沒完!曹阿瞒,你记住了,你跟我从来都不是朋友,我們也不可能是朋友,我們就是敌人,我們就是一辈子的敌人!”

  曹操仰头大笑,“好!好!好!敌人,一辈子的敌人!等下了阴曹地府,老子在继续跟你這個老王八蛋继续争!看看咋们到底谁厉害,哈哈哈!一辈子,不够用,不够用啊,這一辈子根本就斗不够!下辈子,下下辈子,咋俩都得继续斗,继续争!因为你是刘备,而我是曹操!”

  握着曹操冰冷的手,刘备含泪大笑,“不错,你是曹操,我是刘备,我們就是要斗,我們就是要争,哪怕是死,我們也要继续斗下去!”

  黄小伟默默地看着,默默地看着這俩個一生的宿敌抱在一起哭,抱在一起笑,抱在一起约定来世再战!

  是啊,他们是刘备,他们是曹操,所以他们只会一直斗,他们只会一直不停的斗下去,因为那.......是一种人生乐趣,更是他们最珍惜的一种感情。

  你是我的敌人,你是我一生的敌人。

  所以我要跟你一辈子,我要跟你斗一辈子,上图碧落,九天黄泉,我都要跟你斗下去,不死不休,永无止境的斗下去。

  因为我是刘备,而你是曹操。

  “小伟,我已经传下了话,我死之后,你带我走,带我回家吧,我想葬在家门外,我想陪在婉儿的身边,我想.......永远的看着你们。”脸色越来越惨白的曹操,虚弱的說。

  黄小伟抹着眼泪,已然哭得不成样子。

  這时,老头忽然摆了摆手,“行了,该說的都說完了,你们就都出去吧,刘大耳留下,我還有话要跟他說。”

  黄小伟哭着点了点头,很快,程昱和他退出了卧房,将這裡留给了他和刘备,留给了這对一生的宿敌。

  “扶我起来吧。”当所有人都离去后,曹操躺在床上轻轻的說。

  刘备白了他一眼,红着眼道:“你個老东西真会使唤人。”话虽然這么說,但刘备還是把曹操从床上扶了起来。

  曹操哈哈的笑了,“這是你欠我的,别忘了,咋们在现代的那些家产有一多半都是我置下的,刘大耳,你跟我比還是差的太远了。”

  “哼。”刘备哼了一声,“你也别忘了,当初咋们出去旅游的时候,是你端着俩把*去救你,又是谁冲进食人族部落把你抢出来的,要沒有我.......”

  “嘿,你個老东西,翻旧账是吧,”曹操一瞪眼,“那我问问你,埃及那次你怎么說。”

  刘备撸起袖子,狠狠的推了曹操一下,“妈的,你個老不死的,罗马那次你忘了是不是!”

  “德国!”

  “匈牙利!”

  “葡萄牙!”

  “阿根廷!”

  “刚果共和国!”

  時間似乎又回到了从前,這俩個老东西又一次开始互喷。

  唾沫星子满天飞的他们,争得面红耳赤。

  脸色陡然红润的曹操狠狠的拍着手,指着刘备,使劲数落着,“英国那次你逛窑子沒带钱,是老子去大街上卖字才把你给赎出来的!卖字啊,曹操卖字啊!還是五十块钱半斤!妈的,老子什么时候這么贱卖過自己,刘大耳,要不是老子,你特么早就被黑社会给毙了!”

  刘备狠狠的啐了一口唾沫,“啊呸!你個老不死的在美国喝醉了调戏人家老太太怎么不說!当时要不是老子救你,你早就被人家老头给打死了。”

  “非洲呢!非洲呢!你個老混蛋非要去摸大象屁股,结果呢,咋俩差点被象群追成了孙子!”

  “啊呸,你還有脸提呢,当时要不是你胆小,在一旁呜呜喳喳的乱叫,老子能被象群发现嗎?妈的,我当时差一点就能把那头小象偷回家了啊!”

  “你......”說到這裡,曹操忽然說不下去了,沒劲了。

  “呵呵,”曹操笑着,“唉,现在想想這些,還真是挺有意思,你說谁能想到,咋俩有朝一日還能肩并着肩去世界各地旅游,去看那么多奇妙的东西啊。”

  刘备感慨說道:“是啊,我也沒想到,這临了临了,居然還能跟你凑到了一起,你說咋俩打了一辈子,斗了一辈子,可最后.......唉,都是命啊,老天爷都想看看咋俩当朋友是副什么样子。

  “哈哈,对啊,是命,是上天给咋们的命。”說完,曹操有些颤抖的从自己怀中掏出了一张有些发黄的照片,很快,俩個老头靠在了一起,珍惜的望着照片上的自己。

  夕阳西下的泰晤士河边,俩個穿着一身蓝色格子衬衫的老头,背着手微笑的出现在了照片上。

  照片上的风景很美,金光灿灿的河面上,来往不断的游船,還是有那川流不息的人群,下午的阳光更是将俩個老头照的神采奕奕。

  不過照片上的他们看起来并不是多么的热情,相反,還很拘束,俩人的脸上都挂着淡淡的笑容,中间隔了大概俩個步子,看起来有一定的距离感。

  很好,拍的很好的一张照片,虽然照片上的他们看起来不是多么亲近,可却给人一种温馨的感觉,尤其是他们脸上的那淡淡的笑容,看的人非常舒服。

  指着照片上的自己,曹操笑着道:“知道嗎,這是我最喜歡的一张照片了,這些年我一直都随身带着,沒事的时候就拿出来看几眼,你看,這拍的多好啊,這才像咋俩,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可脸上却的笑却都是那么舒服。”

  刘备认同的点了点头,然后也从怀裡掏出了一张一模一样的照片,“是啊,這也是我最喜歡的一张了,看看,刘备曹操的合影,多好啊。”

  看着刘备手裡的照片,曹操愣了一下,随后不免笑着打趣,“我還以为只有我一個人洗了呢,原来你也留着呢。”

  刘备叹了口气,“我喜歡這张照片。”

  “呵呵。”俩個老头相视一眼,轻轻一笑。

  “斗了這么多年,当了這么多年的敌人,可到头来,還是人生最后的這几年過的舒服啊,应了那句话,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啊。”

  轻轻擦去眼角的泪花,曹操感觉自己的身体越发虚弱,他說话的声音也越来越小,最后,他低着头,沉沉的道:“要不要在下一局棋?”

  刘备看了他好一会儿,最后一拍大腿,“行,再下一局吧,不過這局棋.......”刘备微微一笑,“我不想下完。”

  曹操乐了,“好,那咋们就不下完,剩下的留着,留着下次见面时在下。”

  “請。”

  话语落,俩人同时站起身,向着对方伸出了自己的手,下一刻,俩人昂首挺胸,走向棋盘。

  棋盘放在了正对卧房的大门前,曹操微微侧首,便能看到那紧闭的房门,和屋外等候的黄小伟。

  看了看黄小伟的身影,曹操捏一粒黑子放在了棋盘的左上角,淡淡道:“知道嗎,直到今天我也依旧瞧不上你。”

  刘备微微抿嘴一笑,捏着一粒白子放在了棋盘的右下角,“我也依旧看不上你。”

  曹操持黑子,刘备持白子,俩個老头静静的下着棋。

  打量着自己的布局,曹操道:“我瞧不上你,是因为你這個人太假,明明跟我一样狼子野心,想要图谋天下,可却非要给自己披上一层匡复汉室的烂布,知道嗎?你要是能把自己的真面目露出来,我反而会非常欣赏你。”

  刘备噗呲一乐,不以为然道:“我如果告诉你我真的想匡复汉室呢?”

  曹操摇了摇头,“這话你自己信嗎?如果是几十年前咋们在虎牢关前初见时,你這么告诉我,我是信的,可现在.......呵呵,假仁假义的刘大耳,好一個伪君子的刘大耳啊。”

  曹操身子微微前倾,打量着刘备那张写满了仁义道德的脸,轻声道:“但這样的你确实配做我的对手,你太能藏了,你也太会装了,有时候我自己都会怀疑是不是看错了你,因为你太完美了,表面上的你也太富有欺骗性了。”

  一子落下,曹操自豪的笑道:“可你却還是瞒不過我!知道嗎?這几年我观察了你很久,你自己大概都不清楚原因,因为不管你怎么藏,怎么装,你的眼睛都是不会骗人的,知道嗎?我能在你的眼睛裡看到我自己,看到我曹孟德!”

  “世人都說司马懿才是最能藏,最能忍的那個人,但在我看来,仲达跟你刘大耳比還是差了许多,你才是這天底下最能藏的一個人。”

  面对曹操对自己的评价,刘备什么也沒說,只是安安静静的下棋,但他不說,曹操也不說,甚至连棋也不下了,就等着他的回答。

  沒办法了,刘备只得一叹,“你也不愧是我刘玄德的对手啊,我承认,我跟你是一类人。”

  “哈哈,哈哈哈!”出乎刘备的预料,当他大大方方的承认了自己的为人后,曹操忽然仰头大笑了起来,笑得东倒西歪,刘备直接看傻眼了。

  “哈哈哈,哈哈哈!刘大耳啊刘大耳,你到底還是栽倒了我的手裡,哈哈,我果然沒猜错,你就是個假仁假义的伪君子,你刘玄德就是這天下第一大骗子!”曹操都笑出了眼泪。

  刘备愣了,随即忍不住气愤說道:“你诈我!”

  曹操得意的捋着胡须,“那又如何?哎,记住了,我又赢了你一次。”

  刘备气的伸手指向了曹操,但最后還是无可奈何的放了下来,“你個老东西,真是够阴险的啊。”

  “不阴险就不是曹阿瞒了。”說到這裡,曹操的目光忽然深沉了起来,“不過我也不得不承认,你這一手确实不错,知道嗎?云长的事情我到现在都释怀不了。”

  曹操浑浊而又虚幻的眸光中闪现出了昔日的一幕幕,“温酒斩华雄,斩颜良诛文丑,挂印封金,当真是一把快刀啊,可這把刀居然不能握在我的手裡,反而是握在了你刘大耳的手中。”

  “呵呵,刘备啊刘备,你這仁义的名声有时候真是太好用了,也真是帮了你的大忙啊,若不是因为這俩個字,你恐怕早就死了,怎么還可能有今日的三分之势。”

  曹操高傲的仰起了自己的头,不甘心道:“可你不是我的对手,你从来都比不上我,你說你有什么?你刘大耳不過就是個假仁假义的家伙,可云长却宁愿为了你弃我而去,我不甘心,真的不甘心,我曹孟德居然会输在你這仁义俩字上!”

  刘备一捋胡须,骄傲十足,“這或许就是我今生多次胜你的原因,也是我能三分天下的原因。”

  曹操很久都沒說话。

  過了好半响,他才长叹一气,“就是可惜云长了,他若是跟着我又怎么会落得今日這個局面,刘大耳,我承认你有一套,但你不行,你真的比不上我,云长拥有的应该是一個杀伐果断,包容天下的主公,而不是一個假仁假义,满嘴仁义道德的伪君子,唉,可惜了可惜了,但這也正是我看中他的地方,忠义,忠义之人啊。”

  “你真的认为我不如你?”刘备一子落下,反问了一句。

  曹操高高的仰起了自己的头,“那是自然,你刘大耳......”可话說到了這裡,曹操忽然又顿住了。

  他不如我?他真的不如我嗎?他要是不如我又怎么会达到今天的成就?唉,是我执着了,老是拽着他假仁假义的地方不松嘴,但我却忘了,這才是刘备,這本身就是他的性格。

  棋盘上,刘备和曹操陷入了胶着,但从整体来看,刘备占了上风。

  一子落下,刘备道:“我能有今日的成就也是多亏了你曹阿瞒多行不义,谢喽,你要是不残暴,我也沒可能装那個老好人。”

  曹操不屑一笑,“是嗎?多行不义?呵呵,刘大耳,今天我們就来好好聊聊吧,你說我残暴,对,我确实杀過不少人,干過不少的丑事,而你也确实做過不少的善事,但你只有小仁,而我曹孟德却是大仁!你救得只是一批人,而我曹孟德却能救天下人。”

  刘备沉默无语,他知道曹操再說什么。

  “生当乱世,必将已严酷手段镇压四方!以暴制暴——這就是我選擇的道路,现在死的人多一点如何?還不如用一种最快,最有效的手段结束乱世,這样,待天下太平后,一切問題就都将迎刃而解。”

  “刘大耳,我曹孟德的仁义便是如此,我不救一批人,我只救天下人,而你........”說到這裡,看着刘备那深深的笑容,曹操忽然沉默了。

  其实,他们之间并沒有什么区别。

  他们俩個都想做天下的主人,只不過是手段方式不同,到头来,不论他们哪一個得了天下,天下都将迎来太平盛世。

  曹操也相信,如果刘备的实力一开始就跟自己一样强的话,他也会選擇走上以暴制暴這條路,而他自己說不定就会跑去装仁义了。

  呵呵,一样的,他们俩都是一样的。

  想明白了关键地方,曹操也就释然了,转而和刘备聊起了以前的往事。

  “当日虎牢关初见之时,我就知道你不俗,那时的我還想把你收归麾下,”說着,曹操的老脸上浮现出了自嘲的笑容,“现在看看,我曹孟德当时真是有些异想天开了,一條龙是另一條龙可以收复的嗎?”

  “但他们可以做朋友。”刘备一子落下,淡淡說道。

  曹操怔住了,但他们......可以做朋友,“呵呵,呵呵呵,好你個刘大耳啊,你不說我們一生都是敌人嗎?怎么现在又成了朋友啊?”

  看着曹操那副笑容满面的表情,看着他那越发惨白的脸颊,刘备眨了眨自己那苦涩的眼睛,笑着捏起一粒白子道:“我只是說龙跟龙可以做朋友,我又沒說你和我是朋友,這么大岁数了,就别一個人自作多情了。”

  曹操被他弄的楞了一下。

  而這时,刘备也露出了一副坏坏的表情,“记住了,這一次,你也掉进我的陷阱了。”

  “哈哈哈,好好好,這次我們互有胜负,平手了,哈哈哈!”俩位枭雄,俩位当今天下最有资格逐鹿中原,也最有资格成为敌人和朋友的家伙,相视大笑。

  他们的一生充满了传奇,也充满了跌宕,但最让人想不到的還是他们的晚年。

  谁能想到,曹操临死前,居然会是刘备来为他送行,居然会是刘备.......這么一個复杂的人来为他送行。

  而他们俩人现在竟然還能坐在一起下棋,坐在一起聊着以前的往事,看起来就好像一对亲密无间的老友。

  “還记得徐州那场仗嗎?那一战我打的挺舒服啊,你個老家伙输的也够难看啊。”曹操一边落子,一边和刘备追忆往昔,追忆那段金戈铁马的岁月。

  “呵呵,還记得长坂坡嗎?那一战,子龙杀得也够舒服啊。”

  “那你還记得赤壁嗎?那一战我虽然败了,可我却活了下来,你個老家伙根本就不敢杀我。”

  “只是你运气好罢了,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我說什么也要亲手干掉你。”一子落下,刘备微微一笑,“如果再来一次,出现在华容道的人一定不会是云长,而是我。”

  曹操這时忽然眨了眨那对越发虚幻的老眼,笑问,“然后呢?然后出现在华容道前的你会怎么做?”

  刘备沉默不语,最后,长叹一气道:“大概還是会放你走吧。毕竟你死了,挺沒意思的,沒人跟我斗,沒人跟我吵,我一個人.......蛮无聊的。”

  曹操笑了,满足的笑了,惨白的脸也浮现出了一抹潮红,他的時間不多了。

  紧紧握着手中的棋子,曹操虚弱的說道:“我,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刘大耳舍不得杀我。”

  刘备低着头,双眼死死地看着棋盘,看着棋盘上那缓缓扬起的大手。

  此刻,曹操那空寂的声音在他耳畔幽幽响起。

  “刘大耳,知道嗎?如果有一天你落在了我的手中,我也,我也不会杀你,我会放你走,因为就像你說的那样,杀了你,沒意思,真的沒意思,我得留着你,留着你继续跟我斗,留着你继续跟我吵。”

  追忆渴望的声音悠悠响起。

  “我們继续一起炒股,继续一起旅行,继续.......继续看着小天凌薇他们一天天长大,看着他们喊咋俩爷爷,多,多好啊.......”

  屋外响起了阵阵风声,吹得屋内的老者双眼迷离,执棋的手已然落在了棋盘上方,但却在不断颤抖着,始终也沒能落下。

  “刘大耳,這辈子能认识你,不亏。”

  “刘大耳,晚年能结交到你,能和你当,当朋友,我,我曹阿瞒心满意足。”

  摇摇晃晃的大手,执棋的大手颤抖的在棋面上艰难的摇晃着,但始终還是沒能落下。

  “刘大耳,就是,就是可惜,可惜這時間,有点太少了。我真的沒過够,真的沒......沒過够啊,我還想接着你和吵,我還想接着和你斗,咋俩继续当冤家,继续当对头。”

  急促的喘息声响起,“刘大耳,這一次有点不甘心啊,要走在你前面了,临了還要输给,输给你一次了,我不甘心,不.......呵呵,无所谓了,都一样了,刘大耳,這一次,我.......”

  “呼!”急促的风声猛然自房外刮起,吹得树叶四散,吹得人眼泪长流。

  “呼!”猛烈的风声于這一刻阵阵吹作响,仿佛一只硕大的巨兽在天空长啸,而這股无情的风.......也吹灭了一位枭雄的生命之火。

  “啪!”大手稳稳的落在了天元的位置上,一直都处于劣势的黑子在這一刻,因這一子,而全盘翻转!

  只是那双大手却再也沒能抬起。

  看着這盘棋,看着自己最后逆转了局势的那颗黑子,曹操笑了,浑浊虚幻的老眼中,流露出无限的满足,好啊好,赢了,差不多是赢了,不错,到底還是板回了一局,到底還是扳回了一局啊。

  浑浊虚幻的老眼缓缓闭上,挺拔的脊背渐渐弯曲,虚无缥缈的声音幽幽响起。

  “刘大耳,這一次,曹阿瞒.......要走了,走了.......”

  “啪。”艰难挺起的头颅,刹那垂落,执棋的大手亦是掉下了棋盘。

  “刘大耳,這一次,曹阿瞒要走了,要......走了。”

  刹那,刘备瞪圆了自己的眼睛,可他却不敢抬头,只是死死的盯着棋面,看着棋局,看着那最后一子,看着看着,泪水一滴滴顺着他的眼眶中涌出。

  “呼。”猛然仰头,含泪的刘备对着房梁哽咽的呼出了一口气,红着眼睛,张大了嘴,仰头呢喃,“你可真厉害啊,我都要赢了,结果又被你搞成了這样,呵呵,我大概,我大概是真的不如你吧。”

  头颅垂落,刘备看向了坐在自己面前,低着头,已然沒了呼吸,但看起来却好像是睡着了一般的曹操。

  看着坐在对面的那人,刘备轻轻的笑了,“曹阿瞒,你赢了,我认输,這局棋,是我输了呀。”

  话语落必,刘备摇晃趔趄的站起身,走到了曹操身旁,慢慢蹲了下去。

  凝望眼前這個人,凝望他刘备一生的敌人,刘备伸出抹去了自己眼角的泪痕,拍着他的肩膀,悠声颤抖。

  “走好啊,走好啊,走了好,走了好呀,都走吧,走吧,走了舒服,舒服啊。”

  靠在了曹操的耳边,刘备小声道:“你放心,我马上就会去找你了,刘大耳马上就会去找曹阿瞒了,别忘了,到了阴曹地府咋们還得继续斗,继续当一对冤家,這辈子,咋们還沒分出输赢呢。”

  “但下辈子........”

  一滴晶莹的泪水打在了棋盘上,迸溅出了无数细小的泪珠。

  “還是做朋友吧。”

  建安二十五年,公元220年,魏武王曹操,崩于洛阳,留遗命,布七十二疑冢。

  不過他沒有睡在那七十二疑冢中的任何一冢。

  他睡在了千年后的家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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