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章 再见即永别
楚军攻占齐国都城大淖的消息传进楚城的时候,举城欢庆,某個被期待的百年却一直沒有人敢真的夸口能够实现的愿望,此刻却好似突然一下子近在眼前。似乎也只是在糊裡糊涂之间,楚国的铁蹄就已经踏平了几国的领土,一切都快得有些不可思议。整個楚城,都好像在一瞬间陷入了一种近乎于迷乱的喜悦,胜利来得太過于迅速而轻松,却并不妨碍人们喜悦的程度。甚至于這样的迅速倒正是给了人们一种“天命神授”的意念,于是之久之前才发生的种种变故,包括太子的突变,楚先王的瘁死,一切的一切似乎也都有了得以存在的理由——所有的一切事故都是为了能够让楚国有史以来最伟大的王带领楚国得到天下。
然而却似乎只有這位楚王在听到大淖失守的消息传来的时候,神情恍惚了那样一個刹那。顾青瑞跪在燎洛的脚下,小心的窥视着這個往日裡头并沒有被他放在眼中的清丽少年。人,似乎還是多少年前到他的府中来找他的幼子,从而与他擦肩而過时的样子,有些谨慎的,戒备的,却又带着莫名的微微笑意。一瞬间的时候,顾青瑞会怀疑自己好像是随着燎洛一起跳過了很长很长的一段時間。记忆中的這少年有些自毁似的决绝样子仿佛从来都沒有出现過一样。好像他从来都不曾那样专注,毫无保留的去爱過恨過,而就从始至终便一直是此刻這般有些漫不经心的透露着疏远和狡猾地气息。
是的。一直是這样微笑着,用探究的目光看着别人,就像无时无刻不在猜你在想些什么,刚刚一刹那的恍惚也就像是顾青瑞脑中的错觉一样,真正的燎洛——楚国的王是這样一個喜歡用猫戏弄老鼠时地表情来看人的,漫不经心却又胸有成竹地家伙。于是,顾青瑞就总是下意识的想要抹去自己记忆中的一段时光。在顾青瑞的脑子裡面。时光的接合是這样的:多年前的某個午后,他在自家地院子裡面不明原因的迎面撞见了一個清丽的少年。那时他沒有在意,只是淡淡的扫了少年一眼,却沒有想到,多年之后,少年竟成为了他再也无法直视的楚王。而少年的样子和神情,也仍旧如同多年前的一样,中间的那些变故好像从来都不曾发生。是地。从来都不曾发生。对于此刻的楚国而言,不论是幼子的名字也好,還是那曾经的太子也好,都是一段被封存了的记忆,谁也不能提起,谁也不能回忆。是为禁忌。
然而,顾青瑞清楚的知道,那两個人此刻就在秦国地境内。随着齐国的覆灭。這個距离一下子便在心理上被缩得短而又短。两国之间,再也沒有丝毫的阻隔,只要燎洛愿意,他就可以随时的奔赴边境,边境那边,就是那两人的所在。
去。還是不去?這問題,顾青瑞不敢去问。事实上,他比任何人都害怕被挑起這個话题。所幸,燎洛也并沒有向他开口询问,他只是让他一直静静的跪在他的面前而已。這样很好,如果燎洛一直不问,那他愿意就這样永无止境的跪下去。因为他害怕,一旦這個话题开了头,去,還是不去最后会变成杀。還是不杀。人。有的时候,真的是一种奇怪地生物。如果儿女众多。可真到扪心自问地时候,最疼爱的却往往不是那個最让你省心地孩子,倒是那個一直在给你惹着麻烦,让你不住生气的孩子。所以,曾经觉得最省心,最骄傲的那個,一旦不如了意,就会一下子寒了心,再也不想去管。可那個一直就在气你的,最后却让你牵肠挂肚,舍弃不下。所以哪怕他走了,抛弃家族父母,如此不孝,可至少,還希望他可以平安活着。如果,燎洛還是不久之前的燎洛,那么顾青瑞不会担心。那個不久之前的燎洛,虽然也让人看不透,辩不清,却只限于是在机谋上而言。然而情感上,顾青瑞却很清楚,這少年虽最是口是心非,其实根本弱得不堪一击,他甚至是连掩饰自己伤口的样子,也做得差劲极了。是以,也才人人都知道了伟大的楚王有個禁忌,谁也不能提,谁也不能說。然而,眼前的燎洛,却倒更像是多少年前,還沒有经過這样一番变故的样子了。因为漫不经心,所以突然的也就有了些可怕。
顾青瑞跪了很久,终于燎洛也還是一句未问,只是长時間的用探究的眼光看着他,看到自己厌了,便自行离去。
燎洛起身的刹那,顾青瑞一直僵着的肩膀在瞬间放松了下来,随即便瞄到燎洛脸上似笑非笑的表情。顾青瑞赶紧垂下头去,直到确定燎洛彻底走了,才整個人摊在了地上。
燎洛离开大殿之后,由着内侍随着,信步的就向媚世的宫殿走去。媚世被他封了名号,置在宫裡。他常常過去,有事沒事的就過去,却也只是過去而已。就像寂寞的人,会想要图一個热闹,虽然明知热闹過后,寂寞更是如潮,可是沒有這個热闹不行,而媚世就是他的這個热闹。厌恶着,抗拒着,却又趋之若鹜。
然而就這样走到一半的时候,不知为何,却又缓了下来,最后终于還是偏了方向,往楚阳宫那裡去了。
楚阳宫的桃花早就谢了,树却郁郁葱葱的,更有生气。
燎洛站在树下,等着流波過来。
流波来了,倒還是一副母仪天下的优雅样子。
這個样子,让燎洛心裡面觉得有些好笑,于是便笑了出来。
流波见他笑得奇怪,问了,他也不答,只是摇头,继续笑着。
流波便微微的蹙了眉,有些使性儿的撇了撇嘴,燎洛于是大笑。
到底是沒有真的经历過失去的人,所以真好,哪怕是要学着长大,本性的天真却也還在。
同他不同。不過他失的到底不是天真罢了,他从沒有天真。
君王无情,這個道理他自小便懂。
其实,当所有人都以为他是因为与苏离的反目和子沉的远去而愤恨和受伤的时候,他不過是在学着接受既定的分别罢了。放手,這已经是他目前唯一能做的事情,放過苏离,也放過子沉,更放過他自己和三人的這份交情。
只是,如果一直都不去確認,哪怕再无相见的机会,那么至少心理上還是会觉得沒有结束。然而一旦真的再见一面,那是不是可以說,再相见就是永别了呢?
近君情却,不知道是不是就是這样的一种感觉。
所以去,還是不去呢?答案在心裡,却不想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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