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第42章
他来到床榻边,轻叹了口气,撩起衣袍侧身而坐。
唐蓁脸颊酡红,薄汗黏腻,秀发贴在额头上,平静的容颜与方才在马车上的样子大相径庭。
宋辞伸手抚了抚她的发,墨发散开,不经意露出她柔白无瑕的脖颈。
那道血红的伤口与她的肌肤形成了极致鲜明的对比,如同在雪雾中盛开的玫瑰般,艳丽夺目。
男人拿過几柜上的药膏,轻轻地涂抹在她的伤口上。
他的指腹因常年拿剑,有层薄薄的茧子,擦過唐蓁细腻的脖颈时,引得她呢喃一声。
宋辞轻哂。
他眸间闪過几分未曾有過的柔情,低声道:“娇气。”
望着她的睡颜,宋辞思忖片刻,随即收回目光,起身走出了寝室。
一到外头,他眼底方才的那点儿柔情逐渐退散,只余下阴沉和狠厉。
碧缇苑内乱作一团。
杨道赶来时,杨文航仍躺在地上奄奄一息。
宋辞那一脚直接震到了他的五脏六腑,合着人直接就废了。
杨道大怒,狠狠拍了拍桌子。
“欺人太甚!”
杨夫人早在接到消息时就晕過一回,眼下趴在杨文航身边哭個不停。
杨道外头女人颇多,可也只得了杨文航這一個嫡子。
夫妇二人向来宝贝的紧,谁成想竟就成了這個样子。
“顾清舟。”他咬牙切齿。
“好小子,竟为了一個女人将我儿伤成這样,他是真当我杨道吃素的!”
——“本官可从未当杨大人是吃素的。”
门外倏然出现了一道声音。
顺着正厅的屏风望去,只见一個清风霁月的身影缓缓走来。
杨道眯眼,防备问道,“你是谁?”
顾清舟正色道:“杨大人方才不還念叨着在下。”
此话一出,杨道脸色倏变。
“你是顾清舟?”
“怎么可能?”
其实原本按着宋辞的计划,顾清舟還不需要那么快露脸。
谁知這杨文航捅了個大篓子,宋辞不愿再浪费時間同杨氏父子斡旋,這才让人通知他即刻进城。
顾清舟双
手背在身后,盯着杨道不可置信的双眸,道:
“传太子令,杨文航草菅人命,致使多名女子受害,罪大恶极,即刻押往青州大牢,等候发落。”
杨道闻言顿时怒极,他反指顾清舟,大喊:
“谁敢!”
“你是哪儿来的冒牌货,少跟老子在這充老大。告诉你,這青州是我杨道做主,沒有我的命令,谁敢动我儿!”
“来人!将這個冒牌货给本官拿下!”
半晌,堂上空无一人,连個鬼影都沒有。
杨道心头一慌,他身边常年是跟着死侍的,眼下却是一個人都沒出现。
他顿时恼羞成怒,双手扬起,大喊道:
“人呢?再不出来,小心老子灭你们九族!”
碧缇苑只余杨夫人的哭喊声,還有杨道的怒吼,却无一人应声。
须臾,门外陡然跑来一群护卫,他们穿着黑衣,面色严肃,目不斜视地团团将院子围住。
护卫夹道站开,只听得缓慢沉稳的脚步声,从紫檀屏风后头而来。
宋辞清冷肃雅的俊脸布着阴霾,一双眸子如鹰隼般,紧盯着杨道。
他的眸间闪過不屑和讥讽,仿佛在嘲笑他的不自量力。
“杨大人好大的口气。”
“孤還是第一次知道,一個小小的地方刺史,竟然還有诛人九族的权利?”
杨道见状,人都傻了。
可他脑子转得快,沒多想就知道了,這是個局。
這人哪裡是什么京兆尹,只怕是這個“顾清舟”来到刺史府开始,从头到尾就是個圈套。
眼前的人气度尊贵,上位者的姿态藏不住,褪去先前那点儿纨绔和张狂的模样,只余下强大的气场,令人窒息。
“你……”
杨道看着他,已然沒有心再顾杨文航的事儿,只盘算着這段時間自己到底漏了多少底出去。
“你是太子!”
他身子抖如筛糠,只恨自己太過大意。
這若是被六殿下知道,他還有命活?
“殿下。”
顾清舟向宋辞作揖道。
男人的眼神落在杨文航身上,见他动弹不得,口鼻间渗着血迹,只冷冷一笑。
“即刻羁押杨文航,听候发落。”
杨
夫人一听,立刻跑上前,拉住宋辞的衣裳。
“我儿已经這样了,怎還能羁押!一定是你们搞错了,是那苏淼淼勾引的他,他才会做出這等事的,你不能随意冤枉人……”
提到“苏淼淼”,宋辞冷淡的眸子顿时变暗,他阴沉着脸,斜睨着杨夫人,轻嗤一声。
“你觉得你儿子有什么能耐,敢动我的人,嗯?”
杨夫人不甘心:
“不過是個勾栏瓦舍的轻浮女子,有什么值得……”她话還沒說完,已经被宋辞一脚踹开。
他心头烦躁,懒理旁人,挥了挥手,杨霄等人便直接将杨文航拖走了。
“查封杨府,一干人等全部带走。”
“青州刺史杨道,玩忽职守、监守自盗,致旱情严重,民不聊生,先行关押至青州大牢,待灾情结束再由圣人发落。”
至此,青州杨家悉数下狱。
宋辞此番以扮京兆尹身份行事,终是落下帷幕。
唐蓁這一觉睡得尤为长。
再睁眼已是翌日,太阳高挂,蒸得人蔫蔫儿的。
她起身下塌,只觉身子疲软。微微偏头,脖颈上的伤疤绷紧着,略微有些疼。
昨日她虽意识模糊,好在還能记得些事儿。
宋辞将她从碧缇苑救了出来,而后在马车上她做的那些個事,通通涌入到了脑海裡。
唐蓁捂脸,她脸颊通红,脚趾甲恨不得在地上抠出一個洞来。
有丫鬟推门而入,见她已起身,便伺候她洗漱用膳。
早膳是她喜歡的鸡丝煨粥,虽不如宫裡边儿的精致,倒也是格外香。
唐蓁刚用了几口,宋辞人就来了。
四目相对,小姑娘眸子圆了一圈儿,吓得還未咽下去的粥都硬生生卡在喉咙裡。
“咳咳……”
将帕子按在嘴角,唐蓁垂眸,避开他的眼睛。
宋辞见状,微微勾起唇。他抬手挥退了丫鬟,轻讽道:
“怎的,孤有這么可怕嗎?”
唐蓁哪敢說是,赶紧摇了摇头,擦拭着嘴角。
见她半天沒個声儿,宋辞问:
“就沒什么要同孤說的?”
這個女人,当真是沒心肝儿。
唐蓁以为他是在說马车上的事儿,默默垂下头,硬着头皮轻声道
“殿下恕罪。”
她揪了揪手指,抬眸快速看了宋辞一眼。
“奴婢也不是故意要冒犯殿下的,這种情况下,奴婢也不能控制自己。”
见她会错意,宋辞似笑非笑地转着扳指。
原本因着她還是個姑娘家,他打算将昨日的事儿就此揭過,谁知她便生喜歡往這头撞。
左右他不吃亏,顺着她的话头,宋辞点点头。
“既然知道,你打算怎么补偿孤?”
“孤的一世清誉就差点儿毁在了你身上。”
唐蓁尴尬,他颠倒黑白的本事向来厉害。
她不說话。
早在上京,宋辞就将她的身子看了個遍,這回只不過是加深了些印象,哪裡還轮得着他吃亏?
见她表情逐渐凝重,宋辞就知道她定是想歪了。
收起玩味的笑容,男人盯了她一会儿,半晌才正色道:
“唐蓁。”
“孤从来不是想要戏弄你,也向来不喜女人的靠近。可你是第一個,沾了孤的身子還能留在孤身边的人。”
“??”
听听,這是人话嗎?
什么叫她沾了他的身子?
她很想嗎?她愿意嗎?
可宋辞丝毫不觉得自個儿有哪裡說的不对,他对唐蓁就是有许多破例,许多无奈,许多妥协。
甚至连他自己都說不清楚。
“总之,孤会对你负责的。”
這话說的唐蓁一愣。
他是什么意思?
误会她想让他负责?
唐蓁抬眸,“殿下不必如此,奴婢从沒想過要让殿下负责……”
“……”
“奴婢在东宫的這段日子很感激殿下的照顾,殿下身份尊贵,奴婢只是罪臣之女,岂敢高攀。”
“待年岁至,圣人大赦,奴婢便自請离宫。”
唐蓁边說,宋辞的脸色也就愈发阴沉。
原来,她从来沒想過要留在自己身边。
所以她盼望着出宫,是为了什么?
难不成還是要去找萧衍,要与他回边疆厮守?
宋辞越想,不自觉攥紧了拳头,他目光凉薄,听着唐蓁的话,轻哂。
他沒应声,只盯着唐蓁瞧,仿佛要将她看穿。
他不說话,唐蓁也不再說,只捏着瓷勺不动。
气氛陡转直下。
离宫
是一开始就打算好了的,唐蓁从沒想過变卦。
可当她听到宋辞說会对自己负责时,唐蓁的心還是猛地窒了一下,心如擂鼓。
她說不清楚自己是什么感觉。
她从小被唐文彬保护得甚好,身边只接触過萧衍這样以哥哥身份相处的男子,从沒有想過会同宋辞這样的男人有所接触。
不可否认,宋辞太過优秀了。
可每每唐蓁心裡头刚窜出来的一点儿小火苗,被风一吹就熄了。
而在宋辞看来,唐蓁的所有說辞都是借口。
他认定她心裡头還想着那個男人。
二人处在两個平行的空间,各自腹诽。
半晌,宋辞沒留半個字,起身离去。
徒留唐蓁望着他的背影,咬了咬唇。
作者有话要說:狗太子:她竟然不愿跟我。
秃头黛:呵,瞧你那话說的,欠收拾。
。